此处虽并不算尤其富庶,但至少能做到自给自足,一切的百姓生活都井然有序,所有人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处尽管只是一个小镇,算不得大,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无论是行医、经商、菜市,都如逍遥境内的城池一般,一应俱全。
也是在这样的镇上,由于相对多的商铺林立,恰好有一处环境尚可的医馆,这医馆是三层高的小楼,前堂是医馆药铺,二三楼却像是客栈似的,专给重症病人居住,随时给予诊治和看护,说起来,这样的设计,就算是在逍遥境内,也为数不多。
曲舯弈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带华谣先行在这家医馆栖身小住,华谣这才能得以安歇和诊疗。毕竟华谣自坠马以后,早就意识全无,只是持续昏睡着,一直被曲舯弈抱着来到怡然镇上,在找到这家悬壶医馆后,才放心把华谣安顿下来。
医馆的馆主是个姓梁的鳏夫,约有六旬高龄,腰身虽发佝偻,但精神却是矍铄得很,医术也算得上精湛,是镇上最有名的郎中。这郎中虽然能够做到妙手回春,但也絮叨得紧,镇上常有人质疑他是不是因为丧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经常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但只有他自己认为自己没什么病。
在华谣和曲舯弈居住在此的数日,梁大夫日夜都来絮叨,絮叨的内容总是别无二致,无非都是谴责曲舯弈没有看护珍惜好华谣,才致使华谣重伤。
今个儿天才刚蒙蒙亮,华谣仍然卧榻昏睡着,梁大夫替她诊脉,却又一如往日地重重叹了三声气,随后朝曲舯弈指骂道:“唉,唉,哎呀……你说你,你啊你,怎么就能这样粗心地照顾她,害她摔下马来?!”
“梁前辈,她究竟怎么样了?”梁大夫这话一出,倒惊得曲舯弈六神无主,言行混乱,“是不是恶化了?还是没有什么对症的药了?您需要什么药,您说,在下一定……”
“行啦,行啦,现在知道急了,悔不该当初了?”梁大夫却只淡淡地摆了摆手,截断曲舯弈的话,那粗粝的指才放下了华谣的皓腕,站起了身,朝慌乱的曲舯弈轻声说道:“想来,她该是会在今个儿醒转过来。”
“这话可当真?!”曲舯弈霎时就神色陡变,喜上眉梢,看着安睡着的华谣,只看她恬静又安稳的模样,心中就已倍感满足。
但当他想到梁大夫那唉声叹气的样子时,心中又觉得他总是小题大做地吓唬人,于是叹道:“梁前辈,您怎么这看着病人病情恶化和病情好转,都唉声叹气的?”
“病情恶化,我叹气,是为这女娃感到可惜,损芳折香,元气大伤。”梁大夫仰头饮了一盏清酒,转眼瞟过华谣安睡的模样,又叹道:“病情好转,我更要叹气,是为这女娃感到更可惜,原本不必遭这些罪的,却平白在我这陋舍里躺了这么些天……”
几次三番下来,曲舯弈也已经习惯了这梁大夫的做派和絮叨,但好在他医术高超,并不逊于宫内太医,对华谣身体状况的诊断一直格外的精准,开的药也是对症治本,心中常怀着对他的感激,听到他松口,曲舯弈也便知道了,华谣很快就会脱险。
也是因此,曲舯弈兴高采烈地敷衍着梁大夫,面上终于见了多日未有的喜悦之色:“好好好,梁大夫救命之恩大过天,往后晚辈必涌泉相报。”
也是在这话音才落,卧在病榻三日的华谣终于发出了一些咳嗽的声响,即便很是微弱,但也足以撼动曲舯弈沉重的心:“咳咳,咳咳……”
“阿谣,阿谣?”曲舯弈坐在软榻一侧,慌乱又仓皇地握住华谣的手:“你醒了?”
气力微弱的华谣根本没反应过来被曲舯弈握住一双柔荑,只是脑后的疼痛随她意识的逐渐回归而越发清晰起来,脑中昏昏沉沉的混沌状态让她双眼迷茫,如同在眼前罩上了一层薄雾。华谣缓缓睁开双眼,打量着周遭陌生的环境:“这是……哪儿啊……”
曲舯弈急恼之下一把握紧了华谣的柔荑,关切地问道:“你先别管在哪儿,先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
曲舯弈如此用力,华谣却没能恢复更多的知觉,一双手仿若无骨,即便被曲舯弈用力地握紧,她也没有过多的痛感。
但梁大夫却看出来曲舯弈无视掌中轻重,华谣初次醒来,此刻本就受不得力。ωωω.χΙυΜЬ.Cǒm
“咳咳……”梁大夫轻咳了两声,匆匆忙忙地凑上前,把两人岔开,猛地一搡曲舯弈,“去去去,告诉你有什么用啊,你会看病吗?”
华谣把螓首一转,看梁大夫靠近后,曲舯弈尴尬地往边上让了让,口里笨拙地念叨着:“啊,抱歉,抱歉,还请前辈把脉……”
“闪开吧,小伙子。”梁大夫一摆手,示意曲舯弈再往一旁靠靠,他才看向华谣,轻声问道:“妮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喉咙痒痒的……”华谣看着曲舯弈的模样,倒看出素来冷静的他关心则乱的样子,华谣也猜到,他也是照顾了她很久很久,而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郎中诊疗:“头也晕乎乎的,脑子里天旋地转,乱的很。”
梁大夫看着华谣的样子,已知华谣没什么大碍,便放心道:“你这是坠马的后遗症,问题不大,能醒来就是已无大碍了。”
华谣和曲舯弈异口同声道:“多谢前辈。”
梁大夫看着两人默契的样子,调侃地笑道:“你们俩这小两口也是奇怪,被救的之前不知道谢,成天埋怨老夫絮叨,你这才刚刚醒来,倒又开口就谢谢我,还两人一起谢我,小老儿倒是建议你,多教诲教诲你的夫婿!”
华谣和曲舯弈再度异口同声道:“梁大夫,不是……”
梁大夫看两人相视一笑,却又各自低头的模样,更笑出了声来:“罢了罢了,小老儿不扰你们小两口亲热了,你们啊,自便,榻不够大的话,隔壁那厢也随你们折腾。”
话音才落,梁大夫那佝偻矮小的老头儿就笑吟吟地离开了,直到他走到长廊里时,还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
即便此刻屋内的华谣和曲舯弈都不敢两相对视,尴尬的氛围里,又透露着一丝暧昧,暧昧之下,又是藏着两颗暗生情愫的心。
“你……”华谣不知道是梁大夫自己把他们误认为了夫妻,还是曲舯弈带她逃来此处后,就是这样以夫妻的身份向梁大夫求诊的,但无论是哪一个,她心里都从内向外涌出一丝窃喜来,可她的面上,还是要佯装着口硬,似乎若是当真应了,就使她的尊严跌了份儿。
因此,华谣只是在意识到曲舯弈方才碰过她的手时,慢慢把素手往后缩了缩,冷淡道:“殿下又救了臣女一次。”
“你睡着的时候,我整宿整夜地睡不着,就窝在这里陪着你,巴巴地等着你醒来。”华谣乍醒时对曲舯弈的冷漠,也令他有些吃味儿和讶异,导致曲舯弈说出的话里,也是盈积着满腹的委屈,甚至有些令华谣动容和心疼,“可在你真的醒来以后,你说的话,又让我觉得,还不如你睡着,反倒不那么伤人。”
“殿下的心该不会是琉璃翡翠一类的物什做的吧?”尽管华谣心间动容,似乎有着被白蚁啃噬的酸楚,但华谣嘴上仍旧不肯服输:“臣女说错什么了?”
曲舯弈愁眉紧蹙,凝视着华谣因病而憔悴的面容,但满眼都是对她的无可奈何:“你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性子,几时能改?”
华谣把羽睫一垂,想要遮掩眼底露了怯的神情:“改不改是臣女的事,与殿下无关。”
“……算了。”曲舯弈双拳轻握,又一霎间松开,只是缓缓走到案边,把那一碗汤药递了过来:“你把药喝了吧,我吹了好久,已经不那么热了,但也别等它凉了,男女有别,你若觉得不舒服,我先出去就是了。”
随后,华谣缄默不语,曲舯弈也就抿了抿唇,识趣地往外走去,直到他在门槛处驻了足,侧头用余光瞟了那倔强的华谣一眼,但华谣似乎还是纹丝不动,曲舯弈猛地一捏门帘,还是咬咬牙,走了出去。
竹门被重重地关上,华谣看着曲舯弈放在她身边的一碗汤药,闭眼之时,一簇清热的泪水染睫,使得华谣心底抽搐着的疼了几下。
或许,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爱上了一个,一个最为神秘,似乎也最为虚伪,但虚伪之中,又藏匿着装不出的真情的人。
但等不到华谣多想,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梁大夫就又折返回来。
想是男女有别,梁大夫只在门外朝华谣喊道:“你这死丫头才醒这么一会儿,就朝夫婿撒起了泼儿来,跟我那死去的老太婆啊,真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
在梁大夫话音未落时,曲舯弈又猛地把华谣的房门撞开了,迅捷地就踏步跑了进来,又很快把门掩上,倒吓了门外的梁大夫一跳,也又将华谣搞的不明就里。
梁大夫原以为这是年轻的夫妻在闹什么小脾气,也就哈哈一笑地又走开了。
曲舯弈怒气冲冲地鼓着他的双颊,像是孩提被抢去了棉花糖以后的置气,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华谣榻边,看着华谣并没有动的那一碗汤药。
这举动可吓坏了华谣,华谣下意识问道:“你干嘛?”
“躺下!”曲舯弈还是气鼓鼓地把华谣往榻上一按,粗鲁地夺过那一碗汤药,即便那一碗汤药有些许已经溢了出来,“你喝完药我再走!”
华谣看曲舯弈突然又折返回来,先是心底一惊,但看他动作粗中有细,说的话也像个稚童,心里就偷笑起来。她受不住曲舯弈的力气,只是顺从地躺倒在榻上。
华谣瞠目看着曲舯弈谨慎而又专注地搅动碗中的瓷匙,一边搅动着汤药,一边又用嘴吹着,而他也慢慢地坐到华谣身边,倾了半侧身子,作势就要给华谣喂药。
然而,就在此刻,千里迢迢来寻找华谣的华青词破门而入——
“色狼!”由于曲舯弈披风过宽,挡住了华青词的视线,华青词闯入后就上前一把将曲舯弈拉了起来,“你快放开我阿姐!”
随后,看穿华青词闯了大祸的曲卓彦也紧随其后跑进来,抢住华青词上前擅动的藕臂,把华青词拉开:“华小姐,咱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喊色狼啊!”
华谣眼见华青词冲上前,却根本来不及拦阻她,只是下意识怕曲舯弈负伤,藕臂往曲舯弈身前挡了挡。
曲卓彦虽然没有看清楚榻前的人是曲舯弈,但也抢先一步制止了华青词,但当他和华青词争论之际,曲卓彦才看清那被华青词冒犯的人——正是他胞兄曲舯弈。
曲舯弈和华谣距离之近和举止的亲密,反而让曲卓彦也大受惊吓:“皇兄,你这是……”
华谣怎样也不曾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里,和自己的三妹重逢,而且,这个三妹竟然还跟曲卓彦搅和在一起……而曲舯弈见曲卓彦前来,也是意外得紧,放下药碗,有些窘迫地回道:“没什么,你们别误会了。”
“误会?”华青词被人制止以后异常愤怒,没听到曲卓彦喊曲舯弈皇兄,但觉得曲卓彦和华谣都要拦阻她,心里又气又委屈,更好奇是什么人才让华谣也拦阻她。
她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曲舯弈的脸,又看他淡然自若的样子,更是怒气难消,仿佛轻薄了她的阿姐,就只是一个所谓的误会,因此,华青词也朗声道:“殿下,臣女又不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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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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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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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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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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