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华谣对曲舯弈这个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不禁冷笑地回应着:“自然是为了我的店铺,为了我阿娘,为了那么多为我阿娘的冤案而死去的人。”
曲舯弈强压住内心的火气:“那你也不该揭这皇榜。”
华谣更是疑惑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曲舯弈眼底霎时黯沉下来,深邃得令人看不真切:“你是在自取灭亡!”
华谣觉得曲舯弈今日的模样一反常态,便反唇吼道:“那你便是在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曲舯弈的眼底似乎也添了些许疑惑之色:“我何时明知故问?”
“揭皇榜,是你授意我来做的,如今,我得到了宣召,你却又说我自取灭亡?”华谣想到清晨在店铺内收到的那一纸通风报信、暗藏良策的箭书,又看曲舯弈如今却来拦阻她觐见的步伐,不禁怒极反笑,“你这人,倒真真儿是有意思。”
“我授意你揭皇榜?”曲舯弈闻言,神色讶然不已,“我怎么可能让你前去送死?”
“你又不认了?”华谣只觉曲舯弈莫名其妙,似乎与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并非是同一个人,而这份对于曲舯弈认知的误差,似乎就在她知道他真正作为承王的身份往后,又或许是,在他与曲卓彦兄弟二人同时暴露身份之时。
华谣内心有些疑惑,更有些气恼,从袖中取出那一纸署着曲舯弈的名字的箭书,朝曲舯弈眼前递了过去:“那你瞧瞧,这是甚么?”
曲舯弈慌乱地拆开箭书,匆匆掠过那几行字,眉宇间的愁意更甚:“这的确是我的笔迹,但——绝非出自我手。”
华谣这下与曲舯弈同时傻了眼。
华谣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这封看似襄助支援于她的箭书,竟是别有用心之辈仿效着曲舯弈的笔迹写的,这明摆着,是要华谣卸下防备,来揭皇榜,并在随后远去丰尧。
想不到,在明暗处都不曾当面夺她性命,却搞出一个阴阳曲舯弈的阴谋,来操控她。
华谣杏目圆睁,惊愕不已,内心更恨的是自己一向自诩聪敏,却被旁人用计谋忽悠得团团转:“你是说,我着了人的道儿?”
“我不知道。”曲舯弈墨眸一眯,从鼻翼间都挤出怒意来:“但我知道,送信之人,绝对是居心叵测,用心歹毒!”
“能仿得你笔迹的人,又能是谁?”华谣瞳孔微缩,随后又是笃定的颜色盈满她的眼眶,“就算是这人存心要我送死,我也绝不让他得逞,我为那么多神医做的媒,可都不是白做的,这丰尧,我是去定了……”
还不等华谣说完,曲舯弈就截断道:“丰尧之地深入不毛,终年是冰雪和荒漠,寸草不生,你就单单凭几个江湖术士,你便敢接这烫手的山芋了?”
“我不接这烫手山芋,又能如何?”华谣逼近曲舯弈,语气咄咄逼人:“眼看着那么多人枉死,眼看着我的‘媒你不行’被官媒署压迫着毁于一旦,眼看着我放弃走过的所有路再灰溜溜地滚回尚书府向阿爹请罪?”ωωω.χΙυΜЬ.Cǒm
曲舯弈知道自己方才失态,神情也柔和了几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华谣冷笑一声:“不是所有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半途而废!”
曲舯弈脱口道:“我是怕曲卓彦他……”
“琏王殿下?”华谣一偏螓首,眯缝着杏目,目光锐利了几分:“他甚么?”
曲舯弈懊恼地一闭眼:“算了,没什么。”
“你可真是闷骚,能别总话说一半儿留一半儿么?”华谣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她心下就紊乱不堪,如今曲舯弈的出现,更是让她心乱如麻:“若是不会说话,便不要说话!”
一旁的内侍看着日头渐落,不禁上前行礼,焦灼地劝道:“殿下,小姐,咱们该走了……”
华谣不愿与曲舯弈在此辩驳,知道宫闱之内满是机关,生怕留人口舌,便借着这内侍的催促,屈膝朝曲舯弈大行跪拜大礼:“臣女告退。”
华谣字字朗声,如珠落玉盘,尽管膝盖触着冰冷的石地,但腰身却挺得很直,像是要与曲舯弈诀别:“恭祝承王殿下,长乐无极,千岁永安。”
话音才落,内侍与华谣一并朝曲舯弈行了礼,匆匆往金銮大殿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曲舯弈,整个人似乎站也站不稳了,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看着华谣逐步与自己背道而驰的倩影,仿佛有腾烧着两团烈焰,从他的心底,逐步外化到他那双墨瞳里。他的牙关之中,挤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曲卓彦……”
随着华谣步伐的加快,她很快就抵达了金銮殿外。
华谣随内侍驻足在金銮殿外,华谣仰头看着这金銮殿的雕梁画栋,高檐飞甍,还有殿前的石雕瑞兽,巍峨中透露了天家难逆的不凡威风。
她突然想着,那个曾经温润如玉的曲舯弈,那个如今似乎变了个人的曲舯弈,就是在这样的九重宫闱之上踏步走过,再躬身退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不知道那封箭书出自何人,也不知道那曲舯弈为何如此激动,更不知道远去丰尧的路上,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挑战,但她知道,她必须去,为了所有不该牺牲的人,更是为了她自己,以及这种种波谲云诡后的阴谋。
不过片刻,便有三重传召的声音拾阶而下:“宣——礼部尚书次女,敏钦小姐,华氏——觐见。”
尽管华谣的聪颖及机变,在凤城是有口皆碑。但当她初次谒拜圣上时,还是不免怯生了些。她每一步都力求圆满,不留人以笑柄,也不丢她父亲礼部尚书的脸面。
如今的金銮殿上,没了早朝时的百官,只有逍遥国的圣上——曲奉鸣端坐殿上龙位,伴在他身侧的,也是一位华谣熟悉的老朋友——曾化名为花彦的,当今琏王,曲卓彦。
曲舯弈在宫内,而曲卓彦,却在金銮殿上——华谣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那民间传言的事实,便是琏王比起承王,曲卓彦比起曲舯弈,更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
华谣步态娉婷地走进大殿,曲卓彦含笑看她,也令她觉得放松了些。但当她看到龙位上的曲奉鸣眯缝着眼睛打量她,她又提心吊胆起来。
毕竟,华谣并不能够笃定自己能够成功医好丰尧国君的病症,且一旦她远去无果,便是辱没逍遥国体,更是犯了欺君之罪。
这倒也是难怪曲舯弈口中,去丰尧治病一事,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了。
华谣掌心不断渗出冷汗,但她还是一敛往前的刁蛮劲儿,伪作端庄之态,在大殿中央盈盈拜下,朗声请安:“臣女礼部尚书次女,敏钦小姐,华氏,拜见圣上,圣上万岁无极。”
华谣的伪装使得知道华谣真面目的曲卓彦忍俊不禁,但被华谣一记锋利如刀的眼光瞥过,曲卓彦也收敛了笑容。
“礼部尚书不仅政绩卓著,更是教女有方,华卿甚好。”曲奉鸣看着殿下拜下的华谣,觉得她风姿绰约,容貌清丽,远去丰尧必不辱国体,便拈须笑道,“你且平身。”
华谣叩首再拜,婉声道:“谢圣上赞誉。”
待华谣起身站稳后,曲奉鸣又道:“你便是那揭榜之人?”
华谣莞尔颔首:“臣女正是。”
“宫中诸多御医尚且无能,你一介尚书千金,如何懂得行医问药之事?”曲奉鸣以扳指抵唇,眼中满是疑惑,带着对华谣的猜忌与怀疑,“此次,送嫁贞仪公主远去丰尧,为国君看诊,涉及两国邦交,兹事体大,不可儿戏,你当真可行?”
“如此,倒不怕圣上笑话。”华谣窘迫地一笑,“臣女前日,为一位曾身在丰尧的神医做过媒人,临行前,她为了答谢臣女,曾与臣女说过丰尧之地,绝大多数病症,皆与其自然、地理环境相关,即便倒在病榻之上行将就木,也能在当地找到对症的植被草药,服下后便可痊愈。”
“你做媒?”曲奉鸣霎时不悦,但也对华谣充满好奇,“你顶着朕赐予的敏钦小姐的封号,却还去市井作了媒人?你本事可不小,做完媒人,还能做大夫?”
“圣上见笑。”华谣见龙颜微有愠怒,擅长察言观色的她又再次下跪,眼珠儿在眼中一转,面上却诚恳如稚子,回道:“臣女并非辱没圣上赐号,还请圣上听臣女一言。”
曲奉鸣挑眉道:“你倒是说来听听。”
“诺。”华谣再次拜礼,面色镇定自若,将方才心中所想的对策娓娓道来:“臣女父亲虽最近抱恙在身,但却无时无刻不想着为圣上分忧,更时常教化臣女姊妹三人,纵身为女儿家,也不得骄矜,是而臣女是在圣上皇榜贴出以前,便存心想为圣上分忧,因知晓那名神医通晓丰尧诸多疑难杂症诊疗之法,才主动请缨为他做媒,以一报,换其一报,是而,得来治病之法,臣女才能斗胆揭榜面圣。”
这话对于不知真相的曲奉鸣自然是动听至极,但对于熟悉华谣性情的曲卓彦而言,这份说辞显然纰漏百出,以至于曲卓彦憋住笑意,在殿下悄声对华谣说道:“你可真是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啊……”
华谣却佯装听不见曲卓彦的话,仍是谦卑地对着曲奉鸣。
“想不到礼部尚书如此忠诚耿直。”曲奉鸣果然正中下怀,看向华谣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既是如此,朕便准许你随送亲。”
华谣又再次拜下:“臣女,谢圣上信任,必不负众望。”
“且慢。”曲奉鸣食指一挑,目光又严峻起来:“但朕还是有言在先,此去丰尧,兹事体大,必不可辱没国体,若是有功而返,朕定当厚赏,但若是……”
曲奉鸣尾句拉了长音,却没有再说下去,这显然是不愿说出那有伤君臣情面的话。
但华谣却机敏地接了后半句话,且不卑不亢,朗声回荡在大殿之上:“若是铩羽而归,臣女自请以欺君之罪论处。”
曲卓彦见华谣这话说的太满,不禁说道:“华小姐,不可……”
曲奉鸣一记凌厉的目光杀向曲卓彦,示意他住口:“彦儿!”
曲卓彦尴尬地朝曲奉鸣作了一揖,垂首低声道:“是,儿臣失言。”
曲奉鸣将身子往龙椅一靠,招呼着宦者上前,吩咐道:“陈御侍,传朕旨意,赐封礼部尚书之女、敏钦小姐华谣,为送亲特使,随贞仪公主送亲队伍前去丰尧,为国君诊病。”
随宦者的应声,华谣叩拜道:“臣女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必不负圣上所望。”
“至于,送亲特使……”曲奉鸣摊开一本之前翻阅多次的奏折,不难看出他眼中先有一丝不忍和犹豫,但还是举重若轻地合上手中奏折,往案上随意地一掷,续言道:“便依工部尚书所求,由其长子丁南奚任职罢。”
曲卓彦闻声,便皱了皱眉,似乎于心不忍道:“可父皇,丁南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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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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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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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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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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