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问问闻昔总舍不舍得,小昔打小就长得好,问她的人家可不只你们秦家,排号去吧。”
“还是闻总育女有方,小昔成绩好,性子也好,看看我们家那位大小姐,成天穿些奇奇怪怪的衣服气得我肝疼。”
闻昔和闻光远受得住前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也受得住现下的阿谀奉承,不过分疏离也不过分回应。
倒是经过江逸之身旁的时候,闻光远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闻氏危机,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的他都分得一清二楚。
闻昔跟在老闻身旁,即便心情复杂,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作为小辈自然要主动问好,闻昔笑得很淡:“江先生好。”
江逸之嘴角微微一勾,似笑似讽,“嗯”了一声就再没看她一眼,从容地跟闻光远寒暄起来。
闻昔看着那抹轩昂玉立的高挑身影,疏懒淡漠的神情,心里叹了口气。
落座的时候,江逸之就在她和老闻的对面,夹菜的时候抬个头就能看到。
今晚的江太子似乎特别好说话,敬酒的、套近乎的来者不拒,台上宾客稀奇得很,连其他桌的都捉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来。
他被敬了一杯又一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闻昔冷眼看着他,人家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直到对方眉目间有了痛苦的神色,她再也忍不住。
打开手机,在微信戳他。
闻昔:【你的胃不用要了?】
江逸之读了信息,抬头不咸不淡看了一眼闻昔,置若罔闻,继续接过众人从未间断的敬酒。
闻昔心里气炸,又发了一条过去:【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现在能不能听一句我的。】
这次江逸之连看都没看,任由手机在桌子上震动。
闻昔想掀桌。
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围其实很吵,不同桌的人都在四处走动敬酒,他们这桌的老爷们吹牛的声音也挺大,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两个隔一张圆桌也要打电话的神经病。
江逸之瞥了眼来电,想挂掉,又看了眼闻昔。
对面那个人,黑亮柔顺的短发挂在耳朵后,衬得一双眼眸更加幽黑清亮,嘴唇抿着,表情又冷又倔,大有一副‘老子打到你接为止的架势。
终究,不忍心。
两个神经病居然就这么隔着一张饭桌打起了电话。
他刚点开接听键,一个又软又甜的声音流进耳朵里:“不喝了行吗?”带着点哀求,仿佛不答应她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江逸之心脏忽而软了一下,向被温水泡过似的,面上却是极其不屑地嗤笑一声:“管我?”
闻昔放软了声音:“不敢,建议。”
“不是再也不理我了么?”
“……”
“闻昔。”江逸之没心情再跟她绕弯弯,咽下一口苦酒,直言道:“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对方不说话,他就继续说了:“最讨厌别人骗我,在你愿意对我坦诚之前,就先这样吧。”
闻昔心底一颤,随即翻上一层密密麻麻的疼。
啊、终于,江逸之厌烦她了。
也是,她自己都神特么烦她自己,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闻昔隔着喧嚣热闹的酒桌看对面的人,那人也在看她,那双一直平日皎皎似清辉的眼眸此刻如潭渊深不见底。
眼底压抑的情绪看得叫人心惊,却无从谈起。
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什么时候他们也变得这么陌生了?
明明只隔了一个酒桌啊,可又不只隔了一个酒桌。
别说江逸之,闻昔也被敬了不少酒,虽然都是果酒。
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江逸之半倚着过道的墙,明显是在等她。
江逸之就这么不正经地靠着墙壁,曲着的右手胳膊上打了件外套,左手放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鼻梁直挺,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冷静而沉默,仿佛要溶进夜色中。
音色很冷:“过来。”
闻昔有些忐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他面前。
江逸之就这么不言不语地看着她,那双眼仿佛一注细长而深远的漩涡,不把人的心魂吸进去誓不罢休。
闻昔实在顶不住这灼灼的目光的压力,移开视线,轻声问道:“喝这么多酒,就不难受吗?”
江逸之自嘲一笑,唇边泛出一丝苦意,再难受也没有心里难受。
“说说,为什么躲我?”
醇厚又低沉的声音似有魔力般,搅乱她的心神,引诱她迈出那一步。
闻昔微微握紧了拳头,似是下定了决心:“我不想说。”
不能说,说出来江逸之也许就会渐渐避开她,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江逸之。
江逸之闭上眼,仿佛是在消化这个回答,几秒后才缓缓挣开。
“好,你不想说,我尊重你。”他往前挪了一步,深邃的目光也一寸寸逼近,眼眸中汹涌着某种不明的意味和侵略性:“那你就打算以后一直都这么躲着我?”
强势、不解、控诉、埋怨。
压力如山般凭空罩下来,周遭充斥着男人身上隐隐的戾气和怒意,给人沉重的压迫感,闻昔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江逸之不可置信般轻问一声:“你……怕我?”
闻昔以前多大胆啊,他刚回国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他心思深手段狠,嘴上巴结他心里指不定多怵他,就闻昔什么都不怕地往上凑。
没想到,他那样捧着宠着的小姑娘有一天也会变得怕他了。
“我不是……”
“那是什么?”低沉的声音重了一分。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如铅般沉重,闻昔的沉默根本扛不过去。
是手机铃声打破了难熬的沉默,闻昔仿佛捡到救命稻草般接起来,心里感激中国移动一万遍。
这个偏僻的走廊空荡荡地极安静,两人又离得近,即使没开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冲了出来。
更何况还是钟栩奕那把跟喝了鸡血一般兴奋的声音:“老大你在哪儿呢?待会儿有空没有?”
闻昔:“什么事啊?”
钟栩奕不怀好意地嘿嘿嘿笑了几声:“就我那一起打网球的哥们儿林森记得不?上回我生日一起唱过歌的,他比赛回来了办庆功宴,特意多给了我一张入场券让我把你带过来。咱们走一趟?”
闻昔只觉得一道幽深不明的视线沉沉地自头顶压下来,她下意识地就换了另一边手拿手机,并且想尽快结束这个不合时宜的通话:“啊~我待会没有空,帮我跟他说声恭喜吧。”
可惜钟栩奕显然跟她没有这个默契:“哎别介呀老大,我可跟你说啊,林森你也见过,人高、腿长、颜好还会哄女生,咱们学校多少女生赶着上呢,虽然我知道你一心喜欢——”
闻昔一个激灵,手速惊人、无比精准地按掉了结束通话的小红点,卧槽!好险!
一秒,只消那么一秒,那个关于她最隐秘的秘密就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在江逸之面前,后果不堪设想。
闻昔大口地呼吸着平复心情,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再抬起头来,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江逸之那么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让人无处可逃。
眼底某种幽深浊黑的情绪粼粼微闪,压抑又汹涌,看得叫人心惊。
江逸之:“你有喜欢的人了?”
闻昔脊背僵了一瞬,气息还未平复,紧紧抿着嘴,这些小动作处处都露出小女生被戳中心事的讯息,哪儿能逃过江逸之一双利眼。
他又缓缓逼近一步,声音自她头顶落下:“是不是?”
闻昔竟然听出了一丝颤音,觉得他不太对劲,只是深呼吸一口气,目光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她无比怀恋缱绻又充满审视的双眼。
“是。”不想再在这个话题多纠缠,怕问出更多,索性越过他直接走回去。
江逸之说不好听到那个“是”字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只是眼神忽然就变尖厉无比,又隐隐透着一股悲哀。
“站住。”
闻昔停了下来,背对着他。
“你答应过我什么?”江逸之颓然地望着她清瘦但显得格外倔强的背影。
她不知道江逸之问的是她答应过有了喜欢的人第一个就告诉他还是她答应过高考之前只好好念书。
可现在,无论是哪一个,她都做不到。
“回答我。”
闻昔不喜欢吵架,只是深呼吸一口气,目光不偏不倚对上那双她无比怀恋缱绻又充满审视的双眼,无力道:“那我道歉吧,我没做到。”
江逸之闭了闭眼,仿佛奢望般地请求:“能不能……不喜欢他?”
闻昔心跳停了一秒,勾起一个讽笑:“不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语气轻缓却认真无比:“我就是喜欢他,特别喜欢,发了疯一样喜欢,我自己喊过停了,没用,所以江逸之,你能不能也别管我了,我暂时不会做什么,就只是这么喜欢他而已。”
说完就大步走了回去,背影带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江逸之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走廊里,许久,喉咙里才闷出一声沉重的低笑,一摸裤兜,还剩有根烟。
看,这就是他看上的小白眼狼。
对她再好还不是说喜欢别人就喜欢别人了。
他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她“发了疯一样”喜欢的人是谁,一起长大总护着她的钟栩奕?还是那位比一般少年都成熟有礼的班长?亦或是……
可他不也早就知道她是只狡猾的白眼狼了吗,他也早早就喊过停了,没用。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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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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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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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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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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