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茶公子噙着眼泪喃喃:“姐姐,你睡得真沉,可把我吓坏了。”
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小兄弟,你是来找谁的?你见到萝笙姐姐了吗?”
小茶公子眼泪流得更厉害,带着哭腔说了好些含糊的话,我听不清,摆手把门一关,使了小把戏将屋子隔绝,又塞给他几块茶饼哄:
“小茶有话慢慢说,这里只有你和姐姐在,别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小茶止了眼泪问:“真的吗?可东宫不是戒律很严的?”
“姐姐有办法,快说吧。”
小茶埋头望着茶饼抽抽噎噎:“昨晚上,萝笙姐姐到太医院找我,问我前太子是不是病死的。我没有撒谎,告诉她太医的诊治结果是中毒而死,刺向太子心口的匕首有毒。”
我脑袋嗡嗡一响,预感大事不好,小茶又流了两滴泪道:“今早来东宫找萝笙姐姐,可姐姐就已经不在了,你说她会去哪里呀?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忍不住道:“岂止是闯祸,简直闯大祸了!”
小茶一脸无奈:“堂堂男儿刚正不阿,我怎么能欺骗姐姐?而且我也不知道说实话会不好嘛。”
我问小茶:“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只有萝笙姐姐,小姐姐你和我。”
门口的侍卫已经见过小茶了,我担心日后白逸玄会追查到他身上,于是给小茶施了隐形咒。
“一个时辰后就会自行消失,你一定要赶在一个时辰内回到家里,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今后务必谨言慎行。”
小茶走后,我又对沿路的侍卫施法,所有人都失去了一个时辰的记忆,把这一切搞完我已经累得大汗淋漓,肚中隐隐的痛。
萝笙不知所踪,我顾不上休息在东宫各处找,正欲打听逸麟太子的陵寝,有人来传太子口谕,令我即刻赶到铸剑坊。
我想不通,太子这会儿传我去铸剑坊做什么呢。
到了门口,迎面见白逸玄脸色晦暗立在那里,面前是一把三尺长的宝剑,剑身火红通透,其中隐隐可见金色的纹路,玄色剑柄上刻着古朴的两个字——绝冥。
我喜出望外:“剑铸成了?”
白逸玄神情落寞不言语,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旁的铸剑师小声回了句:“绝冥剑铸成了。”
白逸玄缓缓转过身来,低声问我:“你整日和萝笙在一起,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我心里一咯噔,看了一眼那剑影虹光,多日来无法铸成的绝冥剑,今日怎么突然就铸成了?
铸剑师进一步道:“绝冥剑的铸造配方历来在燕王室间流传,此剑镇邪驱魔灵气逼人,若想铸剑先炼剑灵,而这剑灵就是燕王室后裔的活人祭。”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白逸玄:“这活人祭,难道是萝笙?”
他避开我直视的目光不予回答,铸剑师又道:“小人曾向太子禀明此事,若是没有燕王室人做祭,则剑无法铸成。”
如今天下燕王室血脉就仅存两人,我冷笑了声:“想必太子对此事十分明了吧。”
他微微俯下了视线,慢吞吞道:“孤从未想过,要牺牲她来铸剑。”
“可她知道,你和她之间必有一人牺牲,当初铸剑的法子就是她提出来的。”
铸剑师退出去,我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颓然模样也暴躁不起来。
萝笙说得没错,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其实也很无奈,外表看似冷酷严正,实则内心有千结忧伤。
她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真心疼爱过他的人,可如今她也走了。
白逸玄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一定很恨孤吧。”
我哽了哽,将语气放和缓些道:“不,她不恨你,但也喜欢不起来。
她说,她曾经郑重地把心交给一个人,可是得到爱却不是从他那里,人总是喜欢自己能占到便宜的人,那个人让她占不了便宜。”
我走到铸剑池边,炉膛里一片火红炽热,清晰可见其中白色齑粉,那是萝笙的骨灰。
我知道,她是去找逸麟太子了,在那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阻碍,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了。m.xiumb.com
长生瓶的一颗宝石突然闪烁着光,我想了想,将手伸进炉火中捞起一些骨灰,原来这就是鬼化仙的第六味药——玲珑散。
白逸玄呆呆地望着绝冥剑,脸上那种说不出的神情,感觉混杂了痛苦、悲怆和绝望等多种感情,好像这个人,下一分钟就会崩溃。
我走出门外,听见背后悠悠响起一个声音:“这辈子,孤终归是欠她的。”
这辈子,他欠她太多了……
离开东宫后,我叫人送我到沈智仁府上,一路马车其实很平稳,但我总感觉很恶心,还有种什么东西一点点从身体里流走的感觉,从十来天前就隐隐觉得了。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心头只挂念两件事:卫玺何时回来,白逸风能否收手,如果白逸风真的要摧毁整个卫国,那我就算灰飞烟灭也要阻止他。
唯一可以算作慰藉的,就是智仁兄恢复得还不错,见我来了一嗞溜从床上坐起来,朝着药碗翘起尖尖食指,努嘴儿示意我喂他喝药。
我搬了个小板凳坐他床边,正儿八经问他:“你皮这一下很开心?”
智仁兄连声答是啊是啊,“再不皮,你一走就没机会了。”
我停顿片刻,捞起碗便给他灌药,临走嘱咐:“你好好养伤,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智仁兄微笑着看我,良久,缓缓道:“说好的,你一定要来。”
我从沈府里出来,坐上马车径直到四公子府,惊讶地发现白逸风坐在门口台阶上,我忍不住问了句:“你怎么坐在这里?”
白逸风抬起一双桃花眼,伸手将额前的刘海拨到一边,开心地露出微笑:“你来啦,还真是等着第七天呢。”
我没好气道:“我来了,你就不会再做坏事吧。”
他似乎丝毫没被这话影响心情,依然定定地看着我,笑意更加转深。
“你曾说我家建得太复杂,所以我就一直坐在门口等你,这样的话,你进门就不会迷路了。”
我心下一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起身拉我,我下意识地挣脱,他竟有些委屈道:“我只不过想带你进去。”
我瞪着他:“我自己可以走,你别碰我。”
白逸风无奈地放下手,无奈地搓搓,“好吧,你自己走。”走了几步还回过头叮嘱一遍:“要跟紧我啊,别走丢了。”
我莫名觉得这一幕很搞笑,他有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幼稚的孩子,笑容也很天真。
但谁能想到有如此天真笑容的人,其实打着毁灭天下人的主意,如果当初千华姬没有死,如果他一直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走到水上回廊间,白逸风突然停下脚步,有些落寞地开口道:“小辛你知道吗?你走之后,我每天都会吃一条这湖里的鱼。”
我吃一大惊,扯住袖子问他:“这鱼有毒,你怎么这么傻?”
“那天你从这里离开的时候,我的生命就走向倒计时,没有你,我活着便没有意义。”
他低低地说完,突然勾起线条优美的嘴角一端,“原来你还是担心我的,可惜我今天才知道。”
我心绪很乱,哽半天哽出一句:“疯到极致也是一种能力啊,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说话间我的肚子叫了一下,白逸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生气道:“有什么好笑的,肚子饿了呗。”
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确是从不会觉得饿的,这真是太奇怪了。
白逸风柔声道:“好啦,我不笑你,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领我到花厅,一张长桌放眼望去全是美味佳肴,我哭笑不得:“这也太夸张了,哪需要做这么多菜?”
白逸风淡淡道:“之前你在这里一直乱吃东西,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就让厨子多做几个样式,终归有你喜欢的吧。”
我愣在桌前小声嘀咕:“其实,我嘛儿都吃。”
“嗯?”
他偏过头来看我,我忍不住用更小的声音喃喃:“你这么好,可惜千华姬走早了,我不值得。”
“你说什么?”
“啊啊没什么,我饿了,快吃饭吧,你也吃。”
我坐下便开始大吃特吃,虽然仍尝不出任何味道,但身体似乎对食物十分渴望,白逸风手托腮坐在旁边,见我吃得欢快露出满意笑容。
“你瘦了,多吃点。”
说完又给我碗里夹了好多菜。
我咬断一口肘子肉道:“我怎么可能瘦?你给我夹太急了,慢慢来。”
白逸风一直保持着老父亲般笑容,时时还将远处的菜夹过来,不忘问:“喜欢吃这个吗?那个菜呢……”
等我终于吃完抹抹嘴,突然意识到他一口没动,“光是我在吃,你怎么不动?”
白逸风将手帕递给我道:“看你吃饱我就很开心了,怎么样,饭菜还可以吗?”
我擦擦嘴道:“岂止是可以,简直太可以了,就是排场太大铺张浪费,下次别这么搞。”
白逸风径直转向旁边候着的侍从:“今日厨房的人个个有赏。”
这这……我听完震惊了,就吃个饭而已,何必那么……
“我们去旁边坐坐?”
好,坐就坐吧,只要他不闹事,坐多久都好。
然后我就坐在了一堆火盆中间,望着四处跳动炭火忍不住问:“四公子,其实天不算特别冷,火盆是不是摆得有点多啊?”
白逸风递给我一杯热茶,“你的身体不比从前,你也注意到了吧。”
我注意到这些一点儿也不奇怪,可他又怎么知道?
“近来你累坏了,早知道两位太子会扯出这么多事,我就不该派刺客去刺杀九弟,根本没想到临了会把你牵涉进去。”
我喝下去的茶差点没喷出来,“你说什么?当初打着逸麟太子旗号刺杀白逸玄的刺客,竟然是你的人?”
白逸风不予否定。
我脑袋嗡嗡,感觉一股凉意正窜上脊背,原来他才是幕后的操盘手,将这么多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中,直接影响了两位太子的命运。
长着这么聪明脑袋的人,真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逸麟太子毕竟是他的亲哥哇。
“你和先太子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兄弟?”
他冷笑了声,“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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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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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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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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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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