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公主今天飞升了吗>第十三章 脱胎骨第一
  我在幽冥狱中被锁了七日。

  这七日都是黑夜,幽冥狱暗不见光,阴森潮湿,只有正午一丝细细的光亮透过天窗投进来,随即又很快逃逸。

  我曾顺着这丝光亮看见地上一条长长的红线,想了想,这大概是我心口血不断滴落汇成的红线。

  那疯癫的老道儿说,恶鬼不知痛,伤口永不愈!

  伤口的确不愈,但心是知道痛的。

  我多想身体里的血早点流尽,然后我就彻底死掉,但后来证明,现实与理想果然还是有点儿差距。

  血流得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先前服食师父的丸药气息正在一点点儿流失,我高兴地想,这回终于要彻底死了吧。

  在看到第七次投进的阳光后,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地,菜豆儿越了狱,载着我回到瑶於山。

  越狱是我后来的想象。

  醒来第一眼看见了师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怕这个梦与现实差距太大赶紧闭上眼,师父拿着笔在石凳上敲敲:“喂,醒了就要下地干活啊,装睡做什么?”

  我又疑心自己幻听不肯睁眼,师父凑上来,轻轻道:“睁眼吧,回家了。”

  菜豆儿缩成了盆大一团,身上裹着厚厚纱布变成了粽子,团在我枕边呼呼大睡。

  我见到菜豆儿心里才好受些,然后紧紧抱住师父不撒手,她急了敲我后脑勺,“诶,你变成这么副样子回来,獠牙磕着我了。”

  獠牙?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吓得浑身一抖,“獠牙长在我嘴里啊,我还是这么丑。师父,徒弟这些日子过得好苦,菜豆儿也跟着我受苦,我辜负了您的期待,辜负了菜豆儿的信任,辜负了……”

  “好啦,哪儿有那么惨,你这第二味长生药不是搞到手了吗?”

  我愣住,奇了问:“什么搞到手?”

  师父指了指我身上的长生瓶,我低头一看,果真有两颗宝石在发光。

  “我回来的时候,难道玉络酒……”我还没说完,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既求长生,何不绝情,从此红尘种种皆与你无关了。”

  师父掏出手帕为我擦拭血迹,然后语重心长道:“只要你心中不再想那个人,就不会吐血了。”

  虽然师父避免提到那个人的名字,但我自然而然想到那个人是卫玺,噗的一声,嘴里又吐出一口血。

  “省着点吐,你以为自己身上还剩多少血?”

  我擦净嘴角的血迹,摸了摸心口,惊奇道:“师父,我心上的伤口怎么好了呢。”

  师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再不好你就成干尸了,我用法术封了你的伤口。怎么样,师父还是很可以吧,法术高,心肠又好,只是你这张脸为师没眼睛看……”

  师父抬起我的下巴审视一番,然后嫌弃得别过脸去,慢吞吞吐出几个字:“着实骇人!”

  因为这张骇人的脸,脑海里涌来许多惨淡的回忆,师父见我低落,捧起一张纸道:“乖徒弟,别怕,师父给你画张脸。”

  我听了,勉强打起精神。

  师父咬着笔说:“可是我画画不好,还忘记你从前长什么样子了。”

  我失望地跌坐在地上。

  师父摸摸我的头:“别怕,师父好好想就能想起来了。”

  我嗷了一声:“师父,你能不能一回把话说完?”

  “行啊行啊,那怎么不行。”

  说着师父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小丸药,笑嘻嘻道:“我这个东西啊,不仅亮晶晶长得好看,吃下去还能忘情呢。来,徒弟,你要不要嗑一颗?”

  “不嗑!”

  “为什么?”

  “忘掉他我不心甘。”

  “有句话不知徒儿听说过没,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杀人。”

  “可我没有被杀死,我还活着。”

  师父呵了一声:“听你这意思,还想旧情复燃怎么着?”

  “不会了,我只是不甘心总失去记忆,前世的事已然……”

  “有时候啊,什么都记得未必是件好事,我把忘情丹送你,想嗑的时候就嗑。”

  我听师父的口气颇有些惘然,那惘然的程度似乎不只是为我而叹,便凑上去问:“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曲折的故事可以讲讲?”

  师父梗直脖子:“我没有什么曲折的故事可以讲讲。诶,徒弟,你是不是在背后骂过我?”

  “怎么可能?你这话题也扯得太离谱了。”

  “你肯定在背后骂过我!”

  “师父,这种胡扯的程度已经可以了,收一收给我画脸皮。”

  于是师父果然开始描面皮,我在旁边撑着下巴问:“师父,你从来不出门,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啊。”

  师父头也不抬地答:“我谁也没等,谁也不会来。”

  “那你一点儿都不想去外面看看吗?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长得好看的人,你常年住在这黑魆魆的山洞里,我怕你闷坏了。”

  师父一巴掌糊在我脑门上,怒气冲冲:“人家祭河神还能给河伯娶个漂亮媳妇儿,怎么我就摊到你这么个缺心眼儿的傻姑娘,自己弄得一身伤回来不说,还整天撺掇师父出门。

  你看看自己这张脸,这身伤,简直丢我的脸,师父不在黑魆魆的山洞给你多炼几颗丹药能行吗?师父对你多好啊,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我被师父这一通说得哑口无言,径自走去将菜豆儿抱起,菜豆儿重伤未愈,缠着满满的纱布裹得像个球,团在我怀里打盹儿。

  我望着它出神,不由想起当日在辋川谷发生的事情,菜豆儿满身血污被困在网中,琵琶骨被伏血链刀锁住丝毫动弹不得,我的心被一剑刺穿,更绝望是看到卫玺冰冷的眼睛……

  师父停下笔来问我:“又在想什么呢,叫你吃忘情丹你不吃,何苦伤自己?”

  我不愿意承认:“我才没想什么,我再也不会想什么!”

  师父点了点头,继续描那张面皮,小声嘀咕了句:“其实想想也没关系,谈恋爱和找长生药也不冲突的。”

  我激动地冲过去:“师父,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捧了张面皮在我脸上比划:“你觉得眼睛再大点会不会更好看?嘴巴呢,要不要小点,我给你描得红一些,脸色看起来才会好。”

  过了一会儿,师父又兴冲冲地捧着面皮过来,兴冲冲道:“徒弟,好啦,我给你画好啦,你看美不美?”

  我瞧着面皮上确是个美人,比我原来清淡的模样还要冷艳妖冶几分,怪不得人说美人眉眼似画,原来真是画出来的。

  “师父送你一张脸,庆贺徒弟劫后重生,从此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二皮脸,两张脸任意切换,丑的那张留着吓人玩。”

  我呵了一呵:“师父真是淘气!师父对徒弟的恩情,徒弟无以回报……”

  师父急忙打断我:“你别急,有你回报的!炼丹房的瓶瓶罐罐可以简单收拾下,藏书楼的书帮忙摆整齐,山洞各处积满了灰尘打扫下,师父这几个月的衣服可以简单洗一洗,还有为你做面皮用了一座山的仙草神花,拿些种子重新播种,哦对了,待那只叫菜豆儿的小猫子伤好,你们就可以下山继续找长生药了,你直接去卫国都城梁州找那位沈土豪啊,他会……”

  师父还未说完,嘴角流出一滴殷红的血。

  我慌忙问:“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为我疗伤耗费了太多法力?师父,徒弟对不起你,徒弟给你磕几个头。”

  师父玉手一挥,“磕头有个屁用?我没事,死不了。这是泄露天机的小小报应,就像你给人算命收银子敛财也会遭报应的。”

  我愣了一愣:“师父,原来我在人间的事你都知道!”

  “废话,要不我怎么做你师父,好歹是修行几千年的山神大人。快,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山神大人!”

  我很理解师父的幼稚把戏,毕竟她一个人在山里待久了,精神有点儿不正常也很正常。

  我双手行大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山神大人,师父点点头,表示十分受用。

  “师父,你的伤……”

  “报应嘛,来了受住就行了,我先嗑点药。”

  于是师父从袖子里倒腾出一个红色小瓶,倒出一把药,血都不擦就往嘴里送,然后随手抓起个苹果啃,咔擦一声咬了一大口,塞得嘴里鼓鼓囊囊的,苹果上沾满了血迹。

  “哦还有,你说对了,为师给你疗伤耗费太多法力,刚才差点没扛住。所以你现在,还盯着我干嘛,赶快给我滚去干活!”

  我背负着巨大罪恶感,圆润润地滚去干活,这一干就是半个月,直到把神姬洞里里外外收拾了遍,炼丹房、藏书楼、师父的练功室、卧室等大小二十四窟全然换了副光景,又在山中播下许多仙草神花的种子,每日浇水施肥小心侍候,渐渐淡忘了情伤。

  临行之际,师父带我和菜豆儿登上瑶於山绝顶。

  放眼望去皆青山环绕,袅袅云烟像淡雅丝绸,一缕缕地缠绕山腰,更显群山雄伟险峻、神秘冷傲。

  静默半晌,我冷得有些哆嗦,自从辋川之行回来,感觉身体大不如前,菜豆儿也蜷缩成一团,睡在我脚上。

  我忍不住开口问:“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山顶上很冷?”

  师父眼望远方,很有些惆怅。

  平日里见惯了她事事无所谓的模样,今日很不习惯她这么深邃多愁,像是在酝酿大事,又有点放不下什么的意思。

  我咳了咳,轻轻地:“师父,你是不是有一段很伤感的过去?”

  “辛阿!”

  师父重重敲了下我脑门:“永远不要八卦师父,窥测师父的过去,那可是很危险的,以后要是有其他歪枣儿打听你,你也这样敲他!”

  “好好,我敲。”

  “师父告诉你第二件事,长生譬如站在高处,即便不胜寒意也有一览无余的快感。在这绝顶之上的神域,一昼夜可是凡间上百年呢,你有没有感到心胸开阔豪情万丈?有没有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人间悲欢的空灵感?”

  我摇摇头:“冷,真的很冷。师父,你冷不冷?”

  师父把脸一甩:“不可教也。”说完还补充了句,“我不冷。”

  “哦,那我和菜豆儿先回去了,师父,你慢慢看。”

  “站住!”

  师父有点儿生气,转而十分无奈地看向我,重重叹息一声:“诶,师父正在给你传授天地大道理,你怎地,一点儿都不积极进取?”

  我唔了一唔:“师父,你修行千年明明是寂寞的,强说长生千般好,若独活千年真的好,你就不会在神姬洞自己和自己下棋了。”wWW.ΧìǔΜЬ.CǒΜ

  师父脸色晦暗,硬着头皮问我:“你怎么知道我自己和自己下棋?”

  “收拾师父卧室时,发现石桌上有未摆完的棋局。”

  “那也不一定就是自己一个人下棋啊。”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师父在洞里藏男人!”

  “滚!”

  一片树叶在空中缓缓飞舞,菜豆儿起跳追着树叶跑,我道了声:“这么快秋天就到了。”

  师父收起乍青脸色点点头:“不错呵一叶落知天下秋,徒弟,你可以出发了。”

  我跪下向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徒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真的,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变老了好多,不该想的事不会再想。”

  “那不是变老,是智慧,成熟,稳重!”

  “此行若不寻回长生药,定不回来见师父!”

  “你找你的药,关我什么事?快滚快滚,看见你就操心。诶呀,我的还魂丹不知炼得怎么样了,以后炼好了送你,师父还有本小书现在就送给你,闲来无事多翻翻,练练法术,这瑶於山以后可就全靠你。”

  师父丢给我一本书,然后就腾起一朵白白的小云飘回神姬洞,留下我和菜豆儿在崖顶的寒风中凌乱。

  我保持跪下的姿势很久,心里一直在思考,师父为何总是这般风风火火。

  思考无果但我突然明白另一件事情,自己傻不愣登偏要跪着思考而不舒舒服服坐着思考,这只能证明我是个棒槌。

  棒槌手撑地慢慢爬起来,对菜豆儿吆喝一声:“走啦,我们去梁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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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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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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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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