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扎了针,此刻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目光呆滞的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神空洞无光,仿若死人。
他毫无反应。
“跟我走!”路人甲十分配合的重复。
依旧没有反应。
“我……杀了你!”
几乎是在瞬间,马金忽然抱头从床上滚下来,畏畏缩缩藏在床角,表情痉挛,面目可怖。
他瑟瑟发抖,害怕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的眼里仿佛瞬间有了光,那抹亮光死死照射在十得身上,带着求生的渴望。
十得将手覆在马金油腻的头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企图安抚他的情绪。
马金对他们很重要。他一定看到了什么。
直到此刻,方天戟才真正相信了十得关于马金的所有推断。
“你很想告诉我,对不对?”十得一边说着,手移动到马金的眼前,遮掩住他的双眼。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张空白黄符,在手里晃动两下,黄符无火自燃,散发出符纸特有的香火味道。
十得捏着符纸,在马金眼前来回轻晃,慢悠悠问他:“你不用害怕。你想告诉我。”
马金仍旧颤抖,浑浊的眼泪打湿了十得的手心。他紧咬嘴唇,符纸燃烧的味道让他感到心安。
许久,直到符纸燃烧殆尽,马金才用颤抖的声音哆嗦着问她:“你……你是谁?”
在场的人无不欣喜,阿夏正欲开口回答,却被方天戟拦住。他冲阿夏摇摇头,示意他此刻切勿多言。
十得用很缓慢而正经的音调回答他:“阆中师娘子,十得。”
她这一生极少如此介绍自己,猛然听到,竟有一种难以违抗且安定人心的气魄。仿若她是一方保护神,守一方和平安定。
方天戟心中微动,偷偷瞧一眼十得。她并未注意到自己身后男人的变化,也不知自己一个简单的介绍,竟能虏获人的芳心。
马金的情况微微好转,十得趁热打铁,并不打算留给他喘息的机会。她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马金不愿说,眼前被十得蒙住,黑暗让他感到孤立无援。
十得没有多余的举动,只是语气发生了变化。她用带着胁迫性语气再次和他对话:“你想告诉我,对不对?”
突然的变化让马金又经一吓,话也表不完整,只畏畏缩缩含含糊糊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巷……巷……”
“巷?”方天戟疑惑。
“西街……拐角……角巷……”
马金说完这几个字,仿佛浑身力道被抽走一般,立即软了下去。阿夏忙伸手扶着,却扯动手臂伤口,痛得龇牙咧嘴,额头冒出层层密汗。路人甲接过他手中重量,让马金安稳躺在地面,这才抽得了空来担心阿夏的受伤情况。
尽管伤口已经结痂,但那刀伤到底是伤筋动骨,一时间不能完全好了,不小心撕扯了,伤口潺潺流出些血来。
阿夏低声叫着,疼得满头大汗。晓得他此刻痛苦,方天戟立即在看守所里找了卷绷带,把他受伤的胳膊捆得像跟棍子。
他边包扎边问他:“董九五受的刀伤,也和你这般深?”
“差不多吧,嘶……轻点轻点。”阿夏咬牙,显然也没料到看着将好的胳膊会因为扶了一把马金再次恶化。
“划伤你的是一把什么刀?”方天戟又问。
十得此刻也蹲下身来,仔细瞧了一眼阿夏的伤口,托腮道:“是把弯刀。”
阿夏一顿,眼珠子溜溜的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方天戟变得好奇。
十得不急着解释,反而指他看了阿夏的伤口。伤口表面已经结痂,中间疤痕深一些,两遍浅一些。现下伤口裂开,在血液的浸泡下,更容易看出伤口的严重程度。
她说:“阿夏的伤口两头浅,中间深,断不可能是平刀形成的伤口。”
想用一把普通的平刃刀伤人,无论从那个角度切入,都会造成一边伤口深,一边伤口浅的效果,能造成阿夏手臂上伤口的,必然是一把两端上翘的弯刀。
十得话音落下,众人脑中浮现出的便是苗家那把杀猪刀。杀猪刀刀锋上翘,锋利无比,刀柄出略有弧度,符合凶器的特征。
“是……”阿夏不知是因为失血疼痛,还是心惊胆寒,此刻嘴唇发白,似乎连声音都有些发抖:“是的,是一把弯刀。”
“不对。”方天戟替他处理好伤口,表情复杂。
路人甲咽了口口水,心下有些瘆得慌。他大概猜到了,可是不敢说,于是问方天戟:“什么?”
“我知道哪里不对了。”方天戟抬头,目光直直落在十得身上。
“你知道什么?”十得反问。
方天戟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看守的牢房里,发出闷闷的回响,令人有些汗毛直立。
“我知道为什么尸体不对劲了。”他自言自语:“果然是这样,果然……凶手早就算计好了一切,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三人听得糊涂,忙问他:“你说清楚一点。”
方天戟整顿衣襟,走出了牢房,嘱咐人看好马金。叫他们:“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从马金口中的西街拐角必有蹊跷,而西街拐角的巷子……通往老义庄的废弃巷道。
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在所有证据消失之前。琇書網
路上,方天戟向三人说明了关于董九五尸体的情况。
他从赵甲木夜探义庄开始讲,把之后验尸的过程一道讲给他们听。
“依照十得刚才的言论,董九五左臂上的伤口右侧深,左侧浅,必然不是弯刀所伤。”他说:“他和阿夏一起冲进看守所,歹徒不会在满是警员的牢房里连续砍伤两人的同时更换两把刀,董九五手臂上的伤口只有两种解释。”
“无论哪一种,都指向了同一种结果。”方天戟说着,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神情严肃,向来冷漠的神情中更添几分冷淡。
十得略感吃惊:“和阿夏一道进看守所的人,不是真的董九五……”
“这不可能!”阿夏立即反驳,“我之前还和他一道探讨案情呢!他说得头头是道,怎么可能不是董九五?”
“你说什么?”十得一愣,回头望他,满目惊疑。
“我……”阿夏忽然不敢再多说,他猛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关键性。倘若那天整日同他在一起的人不是真的董九五……那他……他把什么告诉了那个伪装者?
这个猜想让阿夏不寒而栗,说话也结巴起来。
“阿夏,你是不是给他说了不该说的事?”十得与阿夏熟识多年,早已看穿了他的心虚,心下也急躁起来。
敌人在暗我在明,十得等人的每一个动作倘若都被凶手洞悉,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真凶。
阿夏脸色已然煞白,无须再问,答案已经明了。
十得长舒一口气,感觉胸口堵了块大石,一张一翕间咯得人心脏疼痛不堪。
他们早就输了,从凶手伪装成真的董九五,混迹在他们之间时,他们就已经输了。
此刻,十得甚至无法得知他们认识的那个董九五,从一开始就不是董九五,亦或是中途被人替换掉的傀儡。
阿夏捂住伤口,脸白得胜过了十得,与十得站在一块儿,倒有些难姐难弟的意思。他惧得话不成句,哆哆嗦嗦道:“十……十得,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
见他这副样子,方天戟早已心叫不好。
“你之前已经和他说了?”方天戟冷着脸。
若只是看守所被袭那日与“董九五”探讨了案件,阿夏不该惊慌成这样。他现在关心的是凶手知道多少他们的动向。
“是……嗯……”阿夏苦着脸,懊悔道:“我不知道他不是董九五,我、我以为他真的想为于沧海报仇,所以才会告诉他我们的新发现,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十得冷笑出声。
“难怪。”她咬牙切齿,“难怪之前我总有一种落入圈套,被人耍着玩的感觉。凶手知道我们所有的发现和猜想,要为我们布下一步棋简直易如反掌。”
十得恨得牙痒痒,手指握得咔咔响,一记眼刀扫去,阿夏几乎吓得快要哭出来。
“十得。”方天戟出声提醒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先去找找马金说的地方,说不定……”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已然处于被动。凶手知道他们所有查找路线,不可能傻傻的留在阆中等着他们去抓,哪怕此刻找到凶手的真面目,想要将他缉拿归案已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十得原本怀有的那一丝侥幸在真相面前被击得粉碎,他们已再无胜算。
阿夏知道事态严重,耷拉着眼,不敢多说。路人甲瞧一眼阿夏委屈的模样,心下不忍,出言劝诫道:“这事儿也怪不得阿夏,我们大家也都是到此刻才知道董九五不是董九五,对不对?”
十得一摆手,“罢了。”
木头做了船,一切既已成定局,只得想法子破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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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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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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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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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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