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十得一行路过,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显露出八卦的神情。剥皮案至今未破,饶是张隶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将这件事捂严实了,不透露出一点风声。何况前两日大张旗鼓的在城中搜捕犯人,早已引起了不小的议论。www.xiumb.com
今日没有赶集,油铺里除了一个伙计,只有老板一人。只见他放下油斗,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乐呵呵的迎了上去。
“几位警官今日怎地又到这地方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凑上前去,想听到最新鲜的消息。
十得不大耐烦,她听着老板殷切询问,伸手摸了摸稳稳当当插在发髻上的簪子,猛然想起来自己此番出门,是寻赵甲木来了。
初拿这簪子时,十得还道是赵甲木送给席家小姐的礼物,直到看清簪子的样式,她心头一颤,觉得这是赵甲木为了贿赂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物件。
在成都劝业场门口的地摊上,赵甲木曾要送她这支簪子。她喜欢,也晓得赵甲木一个月薪水只有一支银簪的价钱,于是最终选择了桃木簪。
一个月的薪水,足够来宁喝上几壶好酒,亦或是让他们一家三口吃上几顿好肉。一个月的薪水,买了一支戴在头上无人欣赏的饰品,十得心头十分担忧,赵甲木在省外发生了什么?
她轻微的情绪变化和动作被方天戟尽收眼底,自然而然地,方天戟也看见了那支略显粗糙的银簪。
十得头上从来都是插的一根光溜溜的木簪,前些日子换了雕花的,今日又变成了一支银制簪子。尽管这些簪子对方天戟来说都不大值钱,甚至若是插在别人的头发里,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但今日不知怎地,他盯着那支簪子看了很久。
油铺老板问了好些事,阿夏吃过了亏,不敢再答了。只有路人甲与老板闲聊,这一聊,还真聊出了点东西。
老板向他抱怨,凶手现在还没抓到,弄得大家剪了短发的人全都人心惶惶。又抱怨说,自家剪了辫子的伙计因为太过害怕,走道时摔了一跤,他迫不得已招了一个业务不娴熟的小工,三天两头出问题。
话说到此,老板露出一脸叹息:“最近这一带摔跤的人特别多,你们走道要小心一点,免得摔个狗吃屎,没地儿说理去。前些天巷子隔壁的张家老者,就是因为摔了一跤,去了……”
路人甲摆摆手,正要说自己身强体壮,摔一跤不妨事。十得却先出声,问他:“是哪条巷子?”
他们此次前来,本就是要找马金口中的巷子,十得因此对“巷子”二字十分敏感。
见师娘子搭话,老板来了劲。指着自己不远处的拐角巷子道:“可不就是那里,那里来往人多,摔跤的不少,你们可得当心着点。”
顺着老板的手指望去,十得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巷子与她的想象不同,并不是通往老义庄的那条阴森巷道,而是老义庄巷道旁那条更为宽阔的巷子。
与通往老义庄的巷子相比,这条巷子有许多的不同。比方说,它有名字,叫做西牛角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条巷子呈半弧形,从西街拐角的巷口十分宽阔,算得上一条正经的路。入口约摸有三米宽,越往里走巷道越窄,到连接南街干道的出口时,只余一米宽窄了。
即便如此,作为连通西南两条街的捷径,这条巷子来往行人依旧很多,南街出口旁有许多售卖便宜瓜果的摊子,日出而作,日落才息。
相比这条西牛角巷,十得更想先去老义庄瞧瞧。
方天戟听了老板的话,反而来了兴致,问他:“那些人都是怎么摔倒的?”
“好像是最近有人在巷子里卖油菜籽,撒了一些出来。”老板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你们先前不是找我问过马金的事吗?马金一直都在那里卖东西,那里保准有人认识他!”
显然老板并不知道马金已经在警局看守所里,十分热心的给他们介绍,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许多日,他还记着十得二人当日调查的事情,并且津津乐道,回味无穷。
十得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由于老板这番话,她被方天戟拖着先去了西牛角巷。
其实并不难理解方天戟的举动,尽管于沧海等人的尸体是在老义庄发现的,老义庄周围的巷子最为可疑,但西牛角巷有着马金发疯前丢失的东西——油菜籽。
西牛角巷是个不大不小的街市,常常有人在此卖粳米包谷一类,卖油菜籽的也有不少,这里的地面出现油菜籽导致人摔跤,并不能说明马金得疯症前一定到过这里。但至少,出现了一些与马金相关的东西。
此刻正是艳阳高照,牛角巷里热闹得很,吆喝不绝,茶香四溢。从西街入巷口,先遇到的是炒茶卖茶的,茶叶算不上顶级,但全都销往各大茶庄,生意不错,人也不少。
方天戟暗暗走在十得身后,护她安全。几人往巷子里挤。
倒也不是很挤,做买卖的人瞧见他们的装扮,十分识趣的让出了位置,有人认得师娘子,瞧一眼她脖子上那根殷红,暗暗将自己的摊位挪到了巷子外面。
往里走,走过茶市,人少了许多。地面开始出现嵌在地砖石缝里的碎米稻谷,有些生命顽强,从地缝里钻出头来,发了芽,长出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小的花苞。
十得仔细看了,却未见地面上有油菜籽的踪迹。这种油菜种子颗颗细小,却也不是肉眼难以发现的东西。兴许是买卖散后,有人将遗落在地面的粮食尽数扫走了。
十得摇头,觉得此处难有线索。
却是此时,阿夏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回过头,只见阿夏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众人心道不好,恐是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方才他伤口裂开时,执着要和他们一道出门查找线索,认定今日的祸事多半是自己闯下的,没脸在医院里躺着。路人甲拗不过他,求救的望向十得和方天戟。这两人却默契的不予作答,给阿夏一个解脱心理负担的机会。
现下他这么一叫唤,连着十得方天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忙奔过去。
阿夏的手并未再次恶化,他抬起胳膊,手指直指墙头。
牛角巷两侧都是人家户,由院墙相互隔开,隔出了巷道。墙并不高,刚刚高过方天戟,视线平视望去,看不见院内。阆中的墙都是这般高,与十得梦中——苏州的高墙大院很不一样。
目光所及之处,斑驳的土墙上撒了许多油菜籽,不少种子已经发芽,一片微黄嫩绿。
路人甲瞧了,正想说他大惊小怪,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墙头上,隐隐有些血迹。
方天戟立即翻上墙头,蹲在墙上,手指轻轻拨开杂草和油菜苗,眉头越锁越紧。
掩盖在这些植物下的,的确是血迹。时间太长血液已经发黑,却还能隐约闻到血腥味。
他扭头望向小院,发现这家人门户紧闭,没有一点烟火气息。
跳下墙头,方天戟拍了拍裤腿上蹭上的灰,神色显得严峻。他紧闭薄唇,好一会儿才道:“路人甲,你回去查查,这户人家主人叫什么。”
待路人甲回去,方天戟才在十得疑惑的目光中开口:“是座空宅。”
西街拐角算是一处不错的地带,这里商铺众多,出行方便,又是交通枢纽,很适合居住。但从朽旧程度来看,这里至少五六年无人踏足了。
方天戟方才已经观察了小院内地形,绕道走道后门,翻墙而入,打开了门栓。三人擅自走进这座无人空宅,入眼尽是荒草丛生。
“可惜了这么好的房子。”十得一手摸着院内石桌椅,又想起了东城门外土地坡上土地庙旁的自己家。
也可惜,她此刻没有多余的闲心和时间来感叹别人的家产,脑中只是疑问着,一边查探屋内情况,一边等待路人甲的消息。
很快,路人甲回来了。彼时他们刚刚将小院转了个遍,把有血迹的地方都做了标记。
路人甲是跑着过来的,脸上一片潮红。他等不及喘一口气,忙告诉他们一个天大的消息。
这座宅子,在于成名下!
这消息实在骇人。三人愣了几秒,一脸不信的问他:“你是不是弄错了?”
于成名下若有这么大一座宅子,为何还要上街当个讨口乞丐,最后葬尸野外?
“我起先也不信。”路人甲烧着嗓子,猛咽了几口口水,缓了两秒才道:“我还特地去查了登记在册的房屋档案,这座房子就是于成的!”
路人甲晓得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相信,急得只差将登记的册子撕下来带给他们看。可他到底不能这么做,于是只得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尽可能向他们说明情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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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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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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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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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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