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隶不说,因为来宁是他的老友,十得不说,因为那人是他的师父。
来宁虽然已经老了,可是年轻的时候曾经很有一番作为。他身怀功夫,明辨是非,睚眦必报。ωωω.χΙυΜЬ.Cǒm
或许因为收养了十得,或许是战火磨平了他的意志,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回了阆中,做起了端公的行当。
这一做,就是十几年。
十几年间,十得不是没有问过来宁,他为什么要停留在这里,得到的回答都十分的一致:“你个小兔崽子管这么多做什么!”
来宁从来不曾向他们说明什么,他在阆中一待就是几十年,吃饭喝酒打嗝放屁一样的自然,他生是阆中人,死也要做阆中鬼。赵甲木曾经告诉过她,这就叫落叶归根,说不清为什么的。
后来十得便不再问了,问也白问。但她始终知道,来宁心里有事。
倘若来宁心里的事与今日的案件有关,才导致他的失踪,该有多么讽刺。来宁逼着她从小围着尸体打转,最后却查到了他的头上。
“如果凶手真的和你师父有关,你打算怎么办?”方天戟无法感同身受,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十得,话说出口却后悔了。
此刻证据不足,他居然把怀疑转移到失踪人口上。
十得向来公私分明,脱口而出:“我这个人,向来护短。”
方天戟皱眉,哑然失笑。
果然还是那个师娘子十得。
已是夜半三更,义庄里一切安排妥当,路人甲来唤两人,张科长找。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谁也不敢马虎,验过尸后,张隶着人带来于家娘子,要细细问话。
于家娘子是个闺阁中人,经不得事,此刻早已吓得魂不知三魄何处,瞧见警员腰间的枪,一下哭将起来。
她抹了眼泪,声音发嗡道:“老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董兄弟为何会死在我家大宅中,我哪里得知!我一个妇道人家,才刚死了丈夫,总不能天天在董兄弟门前转悠!会叫人说闲话的啊!”
张隶不做声,其余的人皆不敢出声提醒她,丈夫刚死,与董九五同住一座大宅已经足够叫人说闲话了。
于家娘子此番只身回到阆中,委实奇怪。方天戟思索后问她:“于娘子是想将于沧海葬在阆中?”
方天戟问得无头无脑,于家娘子一时微怔,后知后觉的回答他:“不,不是。我想将他的骨灰带回苏州,我娘家在那里。”
方天戟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又对张隶道:“张科长,于娘子说得有理,兴许她真的不知道董九五究竟什么时候遇害的。”
“是,是!”于家娘子猛地点头,交代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都没见过他,我一个妇道人家,回来只是想带走沧海,谁知道董兄弟会……”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为董兄弟说话求情,请求他和你们一起破案,也许他就不会……就不会……”
于家娘子着急忙慌洗脱自身嫌疑,越慌越是出错,句句落入方天戟的圈套中。
“说起这个,”十得打断她,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按情理来说,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男人遇难,归来殓尸时应当心切切的先去警局才对,董九五为何能在半道将你带走?难道你丝毫不关心于沧海的死活?”
话说出口,于家娘子的脸唰一下白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溢出,声音也更加颤抖。
“我也想尽快到警局将沧海的尸体带走啊,可是你们会让我带走吗?”她泪眼婆娑,反问道:“你们不会,我知道你们只是想要了解沧海的行程,可是知道他的行程就能抓到凶手吗?”
“抓不到的,可是、可是董兄弟知道线索,他愿意帮我找到凶手,你们说我能不心动吗?”于家娘子言语之切,反叫张隶说不出别的话来。
她虽未指名道姓,却实实在在说他们办事无能,响当当的一巴掌打在脸上,你却无法反驳,憋屈也得忍着。
别人忍得,十得忍不得。十得向来不是隐忍之人,她打小不受人待见,这些年替人寻凶断案却也积累了一些好名声。仅凭于家娘子一番话就要叫她无地自容,简直妄想,十得的脸皮乃是铜铁铸的,硬得很。
也因此,十得往往能在别人陷入羞愧中保持清醒,不叫人牵着鼻子走,一路回不了头。
她听了于家娘子的话,先是冷笑一声,以态度上的不屑先压于家娘子一头。于家娘子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即便“家”大不到哪儿去,闺秀却是当得的。
大家闺秀哪儿经得起十得这声轻蔑,当即心头慌了一回,哑着嗓子问她:“怎么,师娘子不同意?”
“我又不是天王老子,轮得到我同不同意?”十得上前,有意无意的将于家娘子挤到门边,迎风的位置。
义庄里常年停放尸体,总有一些怪味。近来除了四位受害者的尸体,还停放着一些野尸,等着无人认领之后扔到乱葬岗去。三伏四伏,热烘烘的天气,义庄的味道难免污浊。
于家娘子站在门边,夜风无意将尸臭吹进她的鼻子里,熏得她头昏脑涨,手脚发软。
十得很满意这样的效果,于家娘子虽然看起来柔弱无能,缺乏杀人的能力,但她毕竟是离这次谋杀事件最近的人。聪明人早已乖乖交代清楚,她却话里话外兜圈子,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你是说……警局破不了的案子,董九五能破,是这个意思吗?”十得反问。
于家娘子又慌了一回,佯装镇定道:“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并且,能不能破案找到凶手这种事不是应当我问警局吗?”
“嗯,很正确。”十得一双狡黠的眸子带笑的盯着于家娘子,道:“可是,我没记错的话,于娘子回来那日,是直接去的于家大宅吧?真奇怪啊……于娘子还未见过我们,怎么就断言我们破不了这个案子呢?”
此话一出,提醒了在场的人。
且不提于家娘子从苏州返回时是否知道案件进展,她嫁到阆中多年,总该听闻师娘子十得的名头。师娘子凭借一双耳朵听尸无数,断案如神,阆中人人敬畏且敬而远之,怎地到了于家娘子这里,偏偏怀疑起她的能力了呢?
于家娘子叫她这样一诈,早已慌不择言,忙解释道:“当年的盗金案还能有人比我更痛恨吗?我当时听见董兄弟说了盗金案,自然愿意相信他的话,我……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十得长叹一口气,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中,于家娘子的脸色变化甚是精彩。十得逼着她说出与当年盗金案有关的一切,又逼着她说清了董九五这几日的去向线索,最后仍不放过她,要求她随传随到,案件未破不得离开阆中半步。
十得本没有这样的权利,然而十得说出这样的要求时,张隶选择默认,默认十得的要求,将于家娘子的行踪控制在手中。
等到尸体安排妥当,人都散去。方天戟与十得走着夜路,一同归家。
方天戟一步一步,走得认真而不舍。十得今日便要回到土地庙去,不再住在大帅府了。
走了不一会儿,方天戟问她:“你怀疑于家娘子?”
十得本只是例行问话,越问越觉得于家娘子话里有话。若不是于家娘子自己往坑里跳,她也不会步步紧逼问出这样多的事情来。
于家娘子所交代的七年前的案子与他们知道的并无差别,反倒是在董九五的行踪上有了怪异之处。
以她的说法,于沧海和董九五是生死之交,情同手足,于沧海遇难,董九五伤痛欲绝实属正常。于沧海此番返回阆中,为的就是将于家大宅赠送给董九五。此后,于沧海再不会回到阆中。
董九五读了好些年的书,有着一股子文人的傲气,自然是无功不受禄,两人因这回事已经拌了几回嘴。
出事那日,于家娘子整日未见董九五。碍于自己的身份,她不便去敲门查看。然而前几日,她却是日日都见着董九五的。董九五穿着一身素白长袍,披麻戴孝似的模样,早晨天不亮就动身出门,一直到亥时才能回来。
她不曾多问,董九五告诉过她,警局这边事务繁忙,他虽只是一个跟着跑腿的外行人,但在于沧海的案件上,尽心一些总是好的。
听见这句话,十得便笑。
董九五除了会干一些偷偷摸摸跟踪人的伎俩,何曾真正与他们一起寻找过线索,探过案?倘若于家娘子所言属实,董九五每日出去,都去做了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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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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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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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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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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