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戟的字迹刚劲有力,案件线索记载详细,条理清晰,胜过阿夏许多。
她接过来,发现前面还记载了许多乌林珠案和公馆案的许多细节,然而十得认字不全,只看懂了一半。往后翻,统共有十来张纸记载了眼下这起头皮案与盗金案的详细记录。
死者:于沧海(死亡时间未知,估计为九月三日前后)、李尓(学生,死亡时间九月十一至十二)、何源氏(老师,死亡时间九月十七日前后)、徐华(劳工,死亡时间九月二十日)。
死亡原因:于沧海窒息,其余三人被人割去头皮。
死者:无名氏(死亡时间一年以上),死因未知,尸骨中注满黄金。
“现在我们所能知道的,何源氏兴许就是盗金案中苗大头招供出的何大脑袋,南城外孤坟是空的,说明枯井里的白骨就是于成,”十得边看边说:“九月二十号那晚,有人冒充徐华出现在酒馆,今天凌晨有人擅闯看守所企图劫走马金。”
“可是……这其中到底哪一环缺了东西呢……”十得自言自语。
方天戟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董九五?”十得点头:“他的确很奇怪。”
一直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主动要求断案,不像寻常人所为。
“你有没有觉得,董九五故意让我们注意到他,引起我们的怀疑?”十得想了一会儿,忽然头皮一阵发麻,牙梆子打颤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方天戟显然也想到了她心中所想,即刻站起来,赶往于家大宅。
是夜,万家灯灭,鼾声震天。于家大宅门前一阵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警员几乎挤满了于家的前院。
十得陪在于家娘子身边,颇有些不耐烦的安慰她。
夜幕中,董九五的尸体隐藏在白布之下,被人从后院抬出来,停放在前院。气氛一时凝重,张隶少见的抽了洋烟,眉头紧锁,蹲在尸体旁边与方天戟轻声交谈着什么。
董九五死了,死得令人猝不及防。
倘若他死之前写上书信一封,里面罗列自己犯下的种种罪迹,或许此案就此了结。
然而事实永不遂人愿。
在他们将所有怀疑都集中在董九五身上时,他意外的死亡近乎完美的隐藏了真正的凶手。
现场一片混乱,比发现四具尸体那日更加混乱不堪。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只埋头做好自己手上的活儿,以免张科长迁怒于自己。
于家娘子一直在哭,像个不经事的女人,除了哭没有任何保护自己或是洗脱自己的办法。董九五就死在于家大宅后院,在他住了好几年的房间里被人勒死后剥去头皮,鲜血直流,样貌可怖。
尸斑几乎遍布全身,至少已经死亡一天了。昨日以来,十得与方天戟二人身边忽然没了董九五跟随,两人还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少了个祸事精,企料他竟悄无声息的被人杀害在于家大宅里。而于家大宅,除了董九五,只有于家娘子。
于家娘子哭了几回,才将将把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个囫囵。
自那日董九五说出了当年盗金案的线索,成为警局探案的一员后,他便很少回来。事实上,即便他没有成为警局探案人员,他也该为了避嫌尽量不往于家跑。
他虽在于家住了许多年,到底是个外人。于沧海遇难,于家娘子远归,他若恬不知趣的大摇大摆的住在于家大宅里,势必要叫人生出闲话。
也正因此,董九五究竟在不在家,于家娘子不敢多问。于沧海举家搬迁至苏州时,家里丫头婆子劝退的劝退,有些跟着去了苏州,现下大宅里没有任何一个仆人。董九五衣食起居全然自己动手。
也就是说,于家大宅里除了于家娘子,没有别人。
女人已经被吓傻了,自己躺了两日的房子隔壁竟躺了个死人,论谁都难以承受。
十得安慰了她许久,让路人甲将她暂时送回警局。待人走后,十得才得了空上前来。
方天戟和张隶已经检查了尸体,尸体并不新鲜,微微发臭,从尸斑痕迹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短。尸体被割掉的头皮处微微渗出血迹,这一点有些奇怪。
前院里点着许多盏灯,十得看了一会儿,发现尸身微微泛着粉色,皮肤奇怪地皱起,此外没有任何与其他尸体不同的特别之处。
她闭了眼仔细听,刀割在皮肉上发出的飒飒的令人发怵的声音充斥耳畔。这种声音十得听见许多次,在老义庄那晚。
董九五的死因与李尓三人相同,皆是被人割去头皮而死,唯一不同的是,董九五的左臂内侧还有在看守所内被歹徒袭击未愈的刀伤。
事情发展至此,早已成了无头冤案。唯一与案件有关的苗大头此刻被关押在狱牢,马金疯疯癫癫不肯开口说话,而袭击阿夏的人……毫无头绪。
又忙了许多时候,张隶让人将董九五的尸体殓回义庄,直叫奚老头苦不堪言。
义庄从来只停放无家可归或是身份不明的尸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警局发现的尸体皆数停放在义庄,这些年见的死人比活人还多,实在晦气。
可他没有什么办法,阿夏还在警局当差,他便不能因为这些事挡了阿夏的路,可谓爱子苦心天地可鉴。
刚刚将尸体停放在那间专门的屋子里,奚老头扭头就将十得拉到了一旁。
他神秘兮兮,左顾右盼,确认无人才同她讲:“十得娘子,这件案子还没破么?”
十得无奈点头,问他:“老者想说什么?”
得了回答,奚老头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他仔细瞧了十得,又拉着她上下看了许久,腹中狐疑:“不应该啊。”
“什么?”
“你这次怎么一点事也没有?”他啧啧称奇道:“这都过了一个周了……”
十得愕然,经得提醒才猛然想起来异样来。乌林珠的案子弄得她几乎毁容,脖子上的疤痕现在还未完全消去,为什么这一次死了这么多人,过了这么久,她却依旧生龙活虎,毫无伤痛?
难道……这与她听不见枯井中白骨的声音有关?
她这双耳朵生来便有灵通,如今已经十六载,辨人听骨从未出过差错。如今却听不见枯井白骨的声音,也不受灵媒反噬。难道……她即将摆脱尸音的纠缠了吗?
来宁说的是对的……只要收集灵媒,就会有治好耳朵的一天。
十得一下兴奋起来,她一溜烟进了停放尸体的房间,随即又悻悻的走出来。尸音一点没减少,反而越演越烈,刀割皮肉的声音令人头发发麻。
为什么?十得想破了脑袋,也没能从这几日怪异的事件中找出蛛丝马迹。为什么她听不见枯井白骨的声音,为什么她这次不受灵媒的影响。难道是死者仁慈,晓得这次案件并不轻松?www.xiumb.com
不可能,拿人东西替人办事,她既然已收了死者的东西,他们便不会对她仁慈。
夜里的义庄里人虽不少,却十分安静,进进出出的人谁也不敢喧闹。
安静只是别人的,十得耳中尸音缭绕,时强时弱,吵得人脑瓜子疼。
她已不想再多听,干脆踏出义庄大门,坐在门前的石坎上,目光黯然的望向别人家的矮墙。
董九五一死,他们彻底断了线索。这几起命案也变得越来越玄乎了。
坐了不一会儿,方天戟交代完手上的事,也走了出来,坐在她旁边。
“凶手连尾巴都没露出来。”他悻悻的说:“我们都在圈套里打转。”
不得不说凶手的计谋十分成功,成功转移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将自己完全隐没在黑暗中,冷眼瞧着他们忙前忙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凶手,”十得坦诚:“我不知道怎么办。”
死者的死因她听得清楚,可听得清楚有什么用?她头一次感到无力,原来这双耳朵给她带来的果然只是苦恼,从来不是福祉。
来宁骗她。
十得长叹一口气,坐得东倒西歪。她从口袋里摸出无舌铃铛,在夜风中虚晃两下,没有声音。
“我只留下这个了,这些年攒下来的灵媒全都没了,只剩下师父给我的聚阴的铃铛。”她轻笑一声:“这算个什么铃铛,连点声音都没有。”
方天戟正思索该如何安慰她,十得的话锋又转了:“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将我们的行动全部掌握?”
这个……
“身边人。”方天戟答。
“没错,身边的人。”十得凄惨的笑笑:“身边的人有谁呢……董九五?他已经死了。”
两人相对无言,心中所想各有不同。
忽地,十得扭头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方天戟,我想到了一个人。”十得停顿了很久,内心纠结半晌,话茬最终被方天戟接了过去。
方天戟顿悟,不再看她,反而将目光投向黑夜。至少这样,他可以不用看见十得的脸色。
“你是说,你师父……来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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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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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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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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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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