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八十章 柳带榆钱总不如
  原来道福所见之人正是已经过世的郗昙老将军之女,王献之的原配妻子郗道茂,她见道福来了,没有理会她的寒暄,仍旧规规矩矩按照礼制行了礼,道:“民女参见余姚长公主。”

  道福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也不着恼,仍旧笑吟吟地问她道:“听说王府丞前些日子用艾叶灸伤了双足,也不知现下的伤势好得怎么样了?”

  郗道茂想起自己的相公,神情忽而哀伤婉转如立秋的落叶:“虽说已经包扎过了,但化脓的地方总也不能好,大夫说,可能会因此落下病根。”

  道福点点头,指着方才郗道茂盯着的那尊佛像轻笑着说道:“说来也巧,去年的早些时候,曾经有人当着这尊佛像起誓,只求菩萨能许我一个瘸腿的相公,好让我扶一辈子,谁想如今果真应验,岂不是有趣?”

  郗道茂见自己一向视若珍宝的丈夫被人这般视之如敝履,立时转忧为怒,道:“你若这般轻视他,又为何非要嫁给他?”

  道福对郗道茂颇为无礼的语气也不过付之一笑,道:“你听到消息了吗,前些日子慕容令不知为何突然出走逃离秦国回到燕地,害得他在氐秦出仕的父亲都差点受了牵连。”

  郗道茂见道福突然与她提起大政,一时有些不明所以,道福璀然一笑,接着道:“我早就劝过他,如果他们父子二人过分忠于燕主,迟早会害了自己,结果他不听……若非如此,可足浑太后绝不敢这么快就对他们下手。后来桓济告诉我,其实他们父子二人是有机会翻盘的——慕容垂领兵多年,军中威望无二,其妻段氏又出自燕国人数最多的段部鲜卑,只要他肯反,最后究竟鹿死谁手谁也说不准,可慕容垂不愿见到同姓操戈,毁了燕室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这才选择出奔氐秦……等他们到了秦国,正是深受秦主重用之时,慕容令却不明缘由地忽然离开,我朝的细作说,慕容令如此诡异举止是受了秦国丞相王猛的陷害……可在我看来,他们实在是被自己心中死守的道义给害了。”

  郗道茂摇头叹道:“丝恩发怨,皆有所报,民女希望长公主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被眼前一时之得失蒙蔽了双眼。”

  “是么?”道福不值一哂地笑道:“伯夷、叔齐,可谓善人?积仁絜行如此而饿死?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道福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折下一支干枯的栀子花枝,道:“你们在逼迫我与桓济离婚之时对我动之以人情,晓之以大义,却在我让你与王献之离婚之时指责我是在作恶。”道福用那支花枝指着不远处的石桌石凳,道:“也是在这里,桓温曾对我说过一番话,那时我听不懂,只当他是为了自己开脱的说辞,但如今我明白了——何为道?贤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罢了!”

  郗道茂瞧见道福的亦痴亦嗔的样子,失望说道:“你若不肯听我劝便罢了,又何苦与我白说这么多话?”

  道福知道郗道茂此时的态度与她当初听到桓温所言之时并无二致,但她从未处在她的位置之上,是以也并不怪她,只扬了扬长眉恣意笑道:“你还不明白吗?若此事发生在一年之前,我会说,是你们一步一步将我逼到绝境,如今又凭什么要我善良?可放到现在我只说,如果这世道,当真是好人不得善终,恶人不得业报,那我为何还要做个好人?!”

  这场旷古烁今的皇室逼婚,最终以王献之多次拒婚未果,郗道茂主动离婚,投奔叔父郗愔而收尾,因朝廷想赶在道福出嫁之前将长公主府落成,所以婚期便定在了次年三月,不久,褚后正式迁回崇德宫,称崇德太后,开启自己第三次临朝称制的时代,接着王彪之被任命为尚书令,谢安为尚书仆射监管吏部,两者共掌朝政,由桓冲担任中军将军,都督扬、豫、江诸军事,扬、豫二州刺史,镇守姑孰,吴国内史刁彝任徐、兖二州刺史,镇守广陵。

  太元元年,当暧暧春风重新和暖了大地,枝上梨花复又开放之际,建康城也终于迎来了这场全城瞩目的皇家婚礼,只是这热闹,是天家的,是势族的,甚至是稚子般赤诚的黎庶百姓的,唯独不是这场婚礼的当事双方的,道福任由婆子们替她摆弄妆发,自己只呆呆望着窗外新痕悬柳、淡彩穿花,这是朝廷替她择的好日子,正是一年之中草木青葱,欣欣向荣之际,不似她初嫁桓济时,斯人离散,燕去春空,空余一地狼藉残红。

  此时此刻,她忽而坚信,她那未曾谋面,并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也正与她一样,望着这一地的欣荣景象,只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他们两个,只等着各自装扮完毕,好给大家演出这场盛大的折子戏。

  谢玄的出现适时打断了道福的胡思乱想,他站在门前望了一眼道福几乎显得有些累赘的华服,道:“殿下,待会儿由下官领禁军护送您出宫。”

  道福点点头,谢玄刚要退下,道福忽然叫住他道:“昨晚本宫与陛下说了,如今王彪之大人的身体愈发不好了,有许多事情都需要谢安大人代为照看,只怕今后是愈发地不得闲,不如就让殷仲堪大人代替谢大人作为陛下的老师……还有如今廷尉一职尚且缺省,不如就将此差事交与殷湛,他俩所在陈郡殷氏待我们司马家一向衷心,又与你们陈郡谢氏一同出自河南陈郡,这下不单朝廷放心,想必谢大人也不会有意见。”

  如今谢玄升为尚书仆射,已由内朝官转任为外朝官,但禁中戍卫仍旧由他们谢氏子弟把持,廷尉一职乃是汉朝旧制,职责与虎贲中郎将大致相同,只是晋室南渡以后许多制度多有变革,廷尉一职又尚未来得及裁撤,道福此时提出由殷氏子弟出任廷尉,便是有意要将谢氏手中禁中戍卫之权分些出去了。

  谢玄迟疑了一下,摆了摆手示意婆子们先退下,又箕坐到道福身边,郑重说道:“殿下,从我们陈郡谢氏决心掌控禁中戍卫,再到放任卢悚等人进宫作乱,乃至于……”谢玄瞧了眼妆奁上尚未结系的大红色凤凰纹绣带,道:“乃至于您与临贺县公的离婚……不论您信或不信,我们陈郡谢氏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是真心为着晋室江山做着打算的。”

  道福含笑凝望着她,末了浅浅一笑,道:“本宫信你,可……谁又不是呢?”

  谢玄眼见着道福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蔓延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她望着他的眼睛,也由初见她时的娇俏乖嗔下潜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渊宥:“琅琊王氏扶立晋室建立江左政权之功,颍川庾氏以白衣助全石头、平定苏峻叛乱之功,更不用说龙亢桓氏镇压庾氏之乱,收复故都洛阳之功……那个时候,本宫相信,他们也都是真心为着晋室江山打算的……可时间既可以让沧海变为桑田,亦能将人心炼成铁石,十年前的勠力同心,十年后的离心离德,十年前的匡扶社稷,十年后的功高盖主,十年前的赤胆忠心,十年后的欺世盗名,他们逃不过的,你们陈郡谢氏凭什么就逃得过?!”

  道福收敛起她因一时失察而略显得有些狰狞的表情,取而代之一张和风细雨的和煦笑容,道:“并非是我信不过你们,只是你叔父谢安如今不单代行尚书令职权,同时更兼吏部尚书一职,左右着朝中所有人的升迁拔擢,而褚后又重新成了摄政太后,你们陈郡谢氏眼见着就要崛起,不久之后,就将成为下一个琅琊王氏、颍川庾氏、龙亢桓氏……君权与相权,原本就是此消彼长、相生相克的,既然有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不远,本宫不得不替我弟弟早做些打算。”xǐυmь.℃òm

  道福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冷峻气质被其仍旧有些稚气未脱的少女脸庞衬得有些突兀,但与其如今的贵重身份相比却又显得相得益彰,谢玄跟随陈郡谢氏一路走到今天不觉自己有错,而他心里亦甚明了,道福如今所言所行亦没有错,他们只是在做着各自身份之下的份内事罢了,其实许多时候,留给他们这些人的选择,并不多。

  谢玄支起身子后退几步,与道福相隔得不近不远,恰好是君臣之间应当有的距离,道:“殿下思虑周全,下官先替叔父谢过殿下。”

  道福手执纱扇遮住面庞,再次踏上了出宫的青石板路,一切仿佛仍未开始,一切仿佛又已经结束,她不禁在心中质问自己,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是否还会执拗地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否愿意放下防备,安心接受他的翼护?

  答案是,不会的,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如果她能早些察觉自己的心意,这些都改变不了她与他的结局,她护不了他的,如果胜负扭转,他俩易位而处,他亦护不了她。

  窗外是日影移树、玉漏迟迟,窗内是闲碎的光阴一寸寸地流转,当傀儡公主嫁给权臣之子的时候,笃信自己已参透了结局,胜也好,败也好,中间隔着的,无非是些无关大局的喜怒哀乐罢了,如今胜负已分,成败已定,她的心却好似被人挖空了一块,原来那些欣喜的,悲伤的,哀婉的,欢乐的,于大局无关的,却真真切切地与自己有关。

  道福一行人一路从后宫朝着大司马门的方向走去,沿路经过太极殿后的东堂西侧,忽然闻到袅袅春风中夹带着的一丝青草香气,道福循着香气望去,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她想起了,那是一个天气和暖的暮春午后,她蜷在太极殿内的围屏后头,将所有的哀怨、委屈、愤怒与责难全都一股脑地倾泻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忍着腕间剧痛,只是将她揽进怀里,也许从那时起,她就从他纵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所以她才敢恼他、怒他,才敢一次次地试探他的底线,而她的立场,她的处境,也让她理所当然地对他的付出,他的忍让视而不见,以至于今时今日,当她回忆起他时,想起的只有他坐在连榻的另一边,含笑将一碗盛好的莼羹递到自己面前,她忙趁着他未收手之际掀起他的袖角察看他的伤势,他如刀刻般笔挺的剑眉随即扬了起来,露出了应是少年脸上才有的得意与自负,他说了一句什么,她随即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他们望着彼此,眼神干净澄澈仿佛此时药玉色的天空。

  道福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送嫁宫人也随之驻足在原地,樱草见道福迟迟没有动静,便悄悄扯了扯她宽大的锦衣袖角,道福浅浅一笑,那笑容樱草曾经无比熟悉,却又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那是只属于她少女时代无拘无束的明媚笑容,道福微阖着双眼感受着清风拂面,轻声说道:“你瞧,是榆钱开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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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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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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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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