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如果我的父亲母亲都还在世,他们是断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只可惜,他们在我不满十岁时就相继过世了,我的婚事,便只能任由我的几位叔伯来决定。
据说父亲所在的琅琊王氏曾经是能与皇室比肩的顶级门阀,只是不知为何后来没落了,其实我们琅琊王氏曾经有过一次中兴,太元八年八月,氐秦苻坚集结百万兵力,意图伐晋,谢安作为晋国总指挥,与西府兵统帅桓冲及北府兵统帅谢玄一起,以八万兵力大败秦军,致苻坚兵败被杀,刚刚统一的北方重又分裂,史称“淝水之战”,一时间陈郡谢氏声望无二,于是陛下便有意扶植起我父亲——琅琊王氏的儿子,司马氏的女婿来与之对抗,事实上,这一举动颇见成效,谢安、谢玄因为功高遭忌,为保家族不得不主动让权,父亲几年之内累迁至中书令,一时间声望无二……只可惜,随着后来父亲母亲的相继离世,王家的荣宠也随之转嫁到了后族太原王氏的身上,为了保住琅琊王氏的地位,伯父们只能寄希望于我的身上,希望能够借助我与皇室的联姻,重新得到朝廷的器重,而这一次,他们奇迹般地很快便收到了成效——舅舅于我大婚一年之后忽然暴毙,我与表兄也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帝后,如今我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听着百官哭着送别舅舅,觉得此情此景无比地熟悉。
我的父亲王献之于太元十一年病逝,时年四十三岁,当时我还只有六岁,父亲因为脚疾复发持续化脓,人已有些不大清醒,家人眼见着他快不行了,急忙去请道士替他主持表文祝祷,当道士问及他此生有何需要忏悔之事,父亲伏在塌上,虚弱地说:“不觉有余事,唯忆郗家离婚。”
当时我与母亲坐在屏风后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抱着我的双手轻微地颤抖着,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的母亲并非父亲的原配,在她之前父亲原本还有一位夫人,在与父亲离婚之后再未他嫁,数年之后抑郁而终。
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少了她的管束,我也终于得以从旁人的口中,探听出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有人说,当年是我母亲仰慕父亲才华,便求着先帝与崇德太后下旨逼婚,也有人说,是我父亲见着郗家没落所以抛弃原配,这才攀上我母亲这桩皇室姻缘。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孤傲清冷的,族中亲友因着其贵重的身份与不苟言笑的态度大多有些畏惧她,而父亲虽然待人随和,但这份礼貌周全每每又于不经意间透露着些许疏离与骄矜,以至于我很难相信,他们二人的结合竟是充斥着这样的傲慢与功利。
我看着安放舅舅遗体的巨大棺椁被数十人合力抬起,心里并未察觉任何欣喜与期待,即使丧仪结束之后,便是我与表兄的登基大典,究其原因,盖与那个盘踞荆州的龙亢桓氏有关。www.xiumb.com
太元九年二月,桓冲病死,在他死前,他没有将西府兵的掌兵之权交给自己的儿子,而是将它交回到了桓温幼子,南郡公桓玄之手,太元十年,谢安病逝,太元十三年,谢玄亦随谢安而去,龙骧将军刘牢之欲趁机接掌兵权,而谢氏旧部并不买账,引发了长达数年的北府兵内乱,而朝廷手中因没有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军队,所以无力派兵镇压,与此同时,经过十几年的修养与蛰伏,长江上游的西府兵重又恢复到了当年灭成汉、收洛阳的鼎盛时期,若桓玄此时欲学他父亲再行伊霍之事,朝廷此时已是内无肱骨,外无精兵,想必他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凌辱朝廷,甚至诏令全国避其父亲桓温名讳,同名同姓者皆要改名,大有为了未来铺垫之势,他的强势,他的傲慢,仿佛一把悬顶之剑悬挂在我与太子的头上,提醒着着我们随时可能被人取代的命运。
对了,还有桓亮,母亲先前那位驸马的儿子,似乎他在此事之中同样出力不少,只是与我父亲母亲当年那场沸沸扬扬的皇室逼婚不同,对于母亲先前这桩婚事,外人却一向知之甚少,只听说他们二人成亲前后不过一年有余,且膝下无子,至于旁的,无论年少时的我如何打听,始终无人知晓,直到母亲去世之后,我在她房里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在她枕下压着的缂丝织锦锦囊中发现一条松花色绣忍冬纹样丝缨,按理来说,这样被一个女子珍视着的丝缨只可能是她出嫁之时由郎君亲自解开的那条,可父亲母亲大婚时所用的丝缨我曾见过,那是一条大红色掐金凤凰交颈纹绣带,据说是当年的崇德皇太后为了送母亲出嫁而命人特制的,其繁复之程度只有宫里最好的绣娘才能制出,而锦囊里的这一条,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无法与之相比,似乎从这条略显简朴的丝缨中,我得以窥见到母亲穷尽半生都无法与人诉说的,掩藏在浩瀚青史下的那段后人永远无法窥探的过往与情愫。
还未来得及从回忆中抽离,我便被身旁的近侍唤起,提醒我该为先帝送行了,我在女官的搀扶下起身,转头瞥见太子仍旧跪在原地,正吃笑着抓着先帝次子,琅琊王司马德文的双手,琅琊王看样子也正准备扶他起身,奈何太子无法理解他的用意,还以为他在与他玩闹,琅琊王显是注意到我在看他,无奈与我对视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遂上前几步与他一起将太子搀起,太子看着满屋子飘荡着的白帷帐幔玩意更浓,咿咿呀呀地就要去抓前头写着先帝谥号的铭旌,还好琅琊王眼疾手快将其拦住,才不至于在百官面前失仪,我压抑着心中的烦躁,以尽可能端庄与和蔼的态度执起太子的手,与他一起穿过注视着我们的文武百官,今日过后,我就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可我此刻的内心竟然觉察不出半分喜悦,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提线木偶,穿着盛装出演一场早已定下戏本的折子戏,我甚至不知,这些匍匐在我脚下的臣子,究竟是我最忠诚的观众,还是这世上隐藏得最深的玩偶人。
我望着脚下不辨忠奸的群臣,以及眼前晦暗不明的前路,想起一句自我朝南渡以来就流传甚广的俗语,忽然就笑了……是了,“王与马,共天下”,即使这句俗语最终被证实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谶言,我也没什么好畏惧的,我们琅琊王氏,本就该与这个他一手扶立的司马皇室一起,共生,共死。
太元二十一年九月庚申日,晋孝武帝司马曜忽然暴毙,太元二十一年九月辛酉日,太子司马德宗继位,册立太子妃王神爱为皇后,改封皇后生母余姚公主为新安公主,谥号“愍”。
(全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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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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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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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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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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