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福吓了一跳，转头见是林英，忙抚了抚胸口道：“是林副将啊。”
林英拱手作揖道：“公主殿下，少帅命我送您回去。”
道福疑惑地道：“送我回去？那他呢？”
林英：“少帅说他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道福气结，想要质问桓济到底何事需要撇下自己，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问不出口，一口闷气堵在胸前颇不是滋味，道福冷哼了一声，转头继续朝前走去，林英跟在后面道：“公主殿下，林英送您回去。”
道福没好气地道：“要回你回，我还有事。”
林英：“殿下，您要去哪儿？”
“去哪儿？他还会关心我去哪儿？”道福冷嗤一声，道：“你回去告诉他，我去琅琊王府卖身，我去教坊司里卖笑，总之不关他的事！”
林英知道她是脾气上来了，叹了口气，道：“少帅说，殷公子现正在府里等着您回去呢，您要是总不回，他该着急了。”
道福原本正疾步朝前走着，听到他的话忽地停了下来，林英一个不留神差点撞上她，道福回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道：“是桓济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林英颔首，道：“少帅说，如果您坚持不肯回去，便跟您说殷公子在府里等您。”
道福听林英这么一说，一下子不知应该是气是笑，一个人磨了半晌的牙后：“我知道了……”道福整了整情绪，露出一个自以为和煦的笑容，往林英身旁靠了靠，道：“林副将，你能不能再带我去看一眼牢里的庾悠？我……有句话想对他说。”
所谓屯邸，是一些常年在外领兵的将领在自己原先居住的地方留下的产业，桓济此次借住的便是新晋东阳太守周琳留在山阴的屯邸，义兴周氏与吴兴沈氏的经历颇为相似，原本都是世代在此繁衍的南方土著势族，只是最近几十年才有些没落了。桓济此时在与义兴周氏屯邸仅一街之隔的一座独立小院中，这座院子不大，但看起来却颇有些年头了，桓济坐在天井中的银杏树下，沉默地打量着对面的人，此人年不及弱冠，承袭其父殷涓蕴藉之格，却又比他平添一份疏朗淡阔，生得虽是辚辚绣轩、爽朗清举，然其气韵却是含而不扬，如芝兰玉树生于阶庭，桓济斟了杯酒递到那人面前，道：“殷公子，久仰大名。”
殷湛低头看了眼杯中的酒，道：“桓公子这么早就开始饮酒？”
桓济没有理会殷湛的揶揄，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道：“她应该很快就到。”
殷湛浅浅一笑，道：“但是在她来之前，你先来了？”
桓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调笑着道：“她很记挂你。”
殷湛闻言神色一黯，道：“稚奴是个重感情的人。”
桓济：“稚奴？”
殷湛见他神色不解，解释道：“稚奴是她乳名，你们成亲也有段时日了，怎么，她没告诉你吗？”殷湛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轻笑着道：“桓公子该不会告诉我，你们平日里也还是称呼她的封号吧？”
桓济闻言先是面色一沉，后又忽然咧嘴笑道：“她的确是个重感情的人，殷公子可能不知道，她为了让我救你，不惜下跪相求。”
殷湛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在望向他时，眼神却是极少有的凌厉：“驸马都尉？我竟不知，你们桓氏子弟竟是这样对待自己妻子的？”
桓济见他动了真气，痞气地笑了笑，道：“既然是我的妻子，那么我想怎么对她，自然也是我自己的事，需要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殷湛压住胸中怒气，冷笑着道：“临贺县公先她一步到我这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折辱她的吗？”
“折辱？”桓济轻嗤一声，道：“以她如今公主之尊，若不是为着你，她会需要这样伏低做小、委曲求全？”桓济冷冷望着殷湛，道：“殷公子，到底是谁折辱了她？”
殷湛与桓济对视良久，互不退让，殷湛看着看着，忽然笑了，道：“你吃醋了？”
桓济就如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般，道：“自己的妻子开口闭口都是另一个男人，换作是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殷湛就像是抓到了他的把柄一般，揶揄着道：“是忍不了，更何况……还是一个与她青梅竹马、又有过婚约的男子。”殷湛拾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道：“我大概猜到你的来意了，你不希望道福与我再有牵扯，可你又管不住她，所以只能来找我……”殷湛将酒一饮而尽，道：“如果你来就是为了让我离道福远一点，大可以直接说就是了，桓公子，请恕我提点你几句，道福性子直，如果你平日里与她说话也是这样含沙射影的，她可还真听不懂。”Χiυmъ.cοΜ
桓济见他开口闭口都是自己对道福了解，没来由地觉得厌烦，道：“殷公子，你可能忘了，你的性命如今还拿捏在我的手上。”
“所以呢？”殷湛捻起一片落在衣上的银杏叶子，端详着道：“你打算杀了我吗？”
“怎么？以为我不敢？”桓济挑了挑眉，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情激将我，小心玩火自焚。”
“我啊……原本是不敢的。”殷湛松开手中的叶子，笑着看向他道：“可自打知道你也喜欢道福，这不知怎的，就敢了。”
桓济闻言，紧了紧拳头刚要发作，忽闻“吱呀”一声，院子的门开了，道福一身黄衫粉裙地出现在门口，桓济见她梳了个双环髻，又用鸭黄色缯带分别系了两个缬子紒，一看就是特地装扮过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谁知道福进了院子，竟看也没看他一眼，直直地朝着殷湛怀里扑去，殷湛怀抱着道福，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道了句“稚奴”，道福听到殷湛唤着她儿时的名字，便再也忍耐不住，哽咽大哭了起来。殷湛轻拍着她的后背，又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道福这才渐渐止住哭声，从他怀里起来细细看他，她见殷湛虽然黑了些，但却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殷湛，或许是经过了一年多的流放与奔徙，如今的殷湛相较于先前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却又多了一份襟怀落拓之感，道福看着他的样子，想起他在外头不知吃了多少苦，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殷湛见状笑道：“不是说了我没事吗？怎么现在又哭了？你这样子让人看见了，还以为谁又欺负你了呢。”
殷湛一边替道福拭去泪水，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桓济一眼，桓济觉得在这场感人至深的久别重逢中，自己才是那个旁观者，又或者说，他们这一对璧人的离散，原本就是自己造成的，桓济回瞪了殷湛一眼，转身离开，殷湛见他走了，这才温言问她：“道福，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道福想起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原本又要哭，但她想着殷湛看了或许会更难过，便硬是忍了下来，只道：“我很好，只是……大家都不在了。”道福说完，忽又想起了什么，又道：“但是你放心，我收到殷溪、殷涧的来信，豫章太守知道她们是名士殷浩的孙女，便将她们留在府里，以教族里的女孩儿们读书识字，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并没有受到太多磨难，我想着过些日子，我再去求求桓济，或许能将她们接回来也不一定。”
殷湛想起自己失散的两个妹妹有些黯然地点了点头，道福想着殷氏、庾氏以及废帝的遭遇，自己已然是这场政变之中最为幸运的一个，到头来却还要殷湛反过来安慰她，心中不免十分愧疚，寻思着捡些有趣事情逗他开心，便道：“殷湛，你知道么，我方才见着庾悠了。”
“庾悠？”殷湛想了想，道：“海西公在位时的皇后庾氏的弟弟？”
道福点点头，又将庾悠如何被捕、王涣之如何要挟她的经过又与殷湛讲了一遍，殷湛听完后道：“他们琅琊王氏既然已经知道你是公主，居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要挟你？”
道福无所谓地笑笑，道：“他们琅琊王氏，向来自恃着扶立晋室之功，连皇帝他们都未必放在眼里，更何况我区区一个公主？”道福轻嗤一声，接着道：“桓济派人抓捕庾悠的时候刻意隐藏了身份，庾悠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琅琊王氏怕庾悠因着王、庾两家的旧怨不肯相信他们的话，便想让我去告诉庾悠，说他们庾氏一族在东府城时，是如何被桓氏一把大火烧死，桓济又是如何抓了他再嫁祸给琅琊王氏的。”道福冷哼着道：“他们算盘倒是打得响，我身为桓氏儿媳，自然有可能知道这些内幕，可我又是司马家的女儿，更有理由私下与桓氏为敌，由我来说这些话，庾悠就是没有十成信，也应该有八成信。”
殷湛想了想，道：“你的意思，他们想让庾悠在大殿上申辩，反咬桓济栽赃，好给他们王氏脱罪？”
道福点点头，殷湛又道：“那你跟庾悠说了吗？”
“说了，当然说了。”道福想起早上王涣之奚落陈郡殷氏的那番话，冷笑着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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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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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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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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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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