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四十八章 与君酬酢
  重阳过后,天气愈发一天冷似一天,道福也赖在屋里懒怠出门,用过晚膳,道福命樱草打了水来沐浴,樱草一边替道福更衣,一边道:“小姐,我瞧您这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可是身子不舒坦?要不……樱草去给您找个大夫来瞧瞧?”

  道福懒懒脱下外衣,道:“这义兴周氏是南方土著,厨房里每日做的不是龟蛤螺蚌,就是狸兔鼠雀,要我如何吃得惯?况我成日在屋子里歪着也不出去,哪里需要吃那么多东西?”

  樱草见她不许,又道:“既然用不惯这里的吃食,何不与驸马都尉知会一声,说到底,咱又不是请不起厨子的人家,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道福听到这话,冷着脸没有说话,樱草见状叹息着道:“小姐,我来周府都有大半个月了,也不曾见你与驸马都尉说过一句半句,可是您又使小性子与驸马置气了?”

  道福闻言,冷笑着取下耳上珰环,道:“我脾气是不好,可他桓济的脾气就好得很么?凭什么每每我俩生气,你都觉得是我在使小性儿?”

  樱草见她真不高兴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踯躅了片刻后道:“小姐,有件事樱草不得不提醒您了……”樱草刚要说下去,忽闻屏风后头门窗开合了一下,道福心下一惊,忙道:“谁?!”

  过了一会儿,才从正屋里懒洋洋地传来一个男声,道:“是我。”

  道福心里有数,慢吞吞地将刚脱下的衣服又重新穿上,这才走了出来,待她折出翼室,果然看见谢玄正掰着橘子大喇喇地坐在榻上,道福皮笑肉不笑地道:“呦,这不是谢公子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谢玄掰了瓣橘子随手丢进嘴里,指了指连榻的对面道:“坐。”

  道福被他毫不见外的样子一噎,转头示意樱草到外头守着,自己坐到谢玄对面,道:“谢公子,这大半个月没有踪影,我还以为您打算就此消失,与我再不相见呢。”

  谢玄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道:“我叔父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我特地来告诉你一声。”

  道福撇撇嘴,不以为意地道:“就这些?”

  谢玄吃完橘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还有,我姐夫说,庾悠到达建康以后,非但没有按照你们先前说好的,指认桓济栽赃陷害,反而坚称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受了琅琊王氏的庇护,所以特地赶我来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跟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道福挑了挑眉,道:“谢玄,我原以为你是特地来向我道歉的,结果却是来与我兴师问罪的?”

  谢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道:“事发之时我不清楚个中情况,是跟他们说了殷湛的身份,但你的身份却不是我说的。”他见道福不信,又道:“他们把你送去桓济身边的那个晚上,桓济是不是私下唤过你余姚,而且还不止一次?”谢玄说完,揶揄着道:“他们就此将两者联系上了也说不准,毕竟……很少有人给自家的女儿取个地名。”

  道福微微一愣,想起那晚与桓济相处时的旖旎情景,也不欲与谢玄继续分辩下去,转而故作姿态地道:“我呀,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告诉庾悠,东府城那场大火的真相罢了。”道福想了想,好笑似地道:“我跟庾悠说,琅琊王氏怕桓温犹豫,因着姻亲的缘故不肯将庾氏一族赶尽杀绝,所以搞了劫囚这么一出,却又不真的将人救走,这才有了后来的事,你说,如果换作是你,听了会不会很生气呢?会不会宁可赔上自己,也要拉王氏下水呢?”

  谢玄闻言神色一凛,蹙着眉道:“公主?你……这是为何?!”

  “为何?”道福轻嗤一声,道:“为着他们害我四伯举族流放,为了报复他们倚仗权势威胁我,怎么,不行么?”

  谢玄顿了顿,摇头叹道:“你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件事,可是公主,东府城夜袭桓温一事,虽说不幸连累了武陵王,但说到底,也是为了保住你们司马家的江山。”

  “为了我们?”道福听到这话,一双笑眼渐生寒意,道:“你们夜袭桓温,再嫁祸给司马家是为了我们?你们隐匿户口,私吞土地,致使国库空虚,皇权孱弱,也是为了我们?!”道福眼中寒意更甚,指着他道:“谢玄啊谢玄,我说你们一句貌忠良、实奸伪,你认是不认?!”

  谢玄面对道福的指责,渐渐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道福见他这样,这才又道:“王涣之居然还敢拿倒向桓温来威胁我?怎么,打量着我们司马家的女孩儿没读过书么?”道福收回手,冷笑着道:“好啊,你回去替我告诉他们,尽管去!我倒要看看,一个军功显赫又手握重兵的新帝,到底容不容得下他们这个号称能与皇室共天下的家族!”

  谢玄沉吟良久,忽然叹道:“公主,王涣之用倒向桓温来威胁你,是他的不对,可您这样闹,难道就不怕桓温真的借此扳倒了琅琊王氏吗?他们可是如今桓温称帝路上最大的阻碍。”

  “怎么会?”道福轻笑一声,懒懒道:“自我朝南渡以来,据荆州以威胁建康的权臣,不止桓温一个,但却只有他桓温走到了今天这步,为何?因为他从不冒进,只徐徐图之……如今桓温的目标是推行土断,以削弱势族实力,要是真把琅琊王氏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于他又有什么好处?”道福顿了顿,笑道:“势族名下的佃户不交赋税,不服徭役,仅供势族一人驱使,长此以往国库空虚,分摊至普通百姓身上的负担也会越来越重,所以至少于这件事上,他与我们司马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我顺便帮他们一把,给他们加点与琅琊王氏讨价还价的筹码,又有何妨?”

  道福说完,从案上拿起一块茶饼,敲碎了一块放进茶捻里细细研磨,谢玄见状,失笑着道:“公主殿下,如今话已过半,你才想起要给客人沏茶?”

  道福看了谢玄一眼,嗔怪着道:“谁说话已过半?接下来的话,才是我今天正经要与你说的……”道福一边仔细地研着茶叶,一边道:“我这几日听他们周府的下人们闲聊,这才知道,原来那句流传甚广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竟是琅琊王氏的前任家主王导,说给他们义兴周氏的……”道福看了谢玄一眼,又道:“我说呢,以前听师傅讲课,只知他们义兴周氏乃是于江左繁衍数百年的南方豪族,如何沦落到如今要靠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才能维持家族声望呢?”道福将捻好的茶叶轻轻过筛,道:“这琅琊王氏倒也奇了,以沈郎钱比官钱受欢迎而著称的吴兴沈氏因他们而堕为寒门庶族,这义兴周氏同样因着他们而骤然没落,可他们倒是毫发无损,甚至还愈发昌盛了起来……”Χiυmъ.cοΜ

  道福刚要调制茶膏,谢玄便制止她道:“我不喜食猪油,直接点茶吧。”

  道福点点头,拾了碳上的银瓶注了点水进茶盏,然后拾起茶筅持筅击拂,待杯壁上挂了一圈细密茶沫,才又开口道:“谢玄,我明白你们的难处……自打你伯父谢尚和你父亲谢奕两年之内相继暴毙,你叔父谢万又因丢失江北大片防区而被朝廷废为庶人,你们陈郡谢氏经营豫州十几年才得来的地位,一夕之间岌岌可危……再加上后来我父皇登基,褚后一下子从太后沦为皇帝的侄媳,身份极其尴尬,你们陈郡谢氏更是连外戚的身份都丢了,这才不得不依附着琅琊王氏以寻求支持……”

  道福一边往茶盏中注入第二道水,一边道:“我父王以前告诉过我,一个新势族的崛起,就意味着一个旧势族的衰落,所以这朝堂内外,不同阵营的势族之间的争斗也十分惨烈,其中就以颍川庾氏为首的河南阵营和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山东阵营犹甚……”道福往茶盏里注入第三道水,道:“此次桓氏作乱,河南、山东两方阵营原本说好了要放下旧怨,共抗桓温,可最后呢?”道福扯了扯嘴角,冷笑着道:“在他们颍川庾氏、陈郡殷氏、陈郡袁氏因公然对抗桓温而被族诛的时候,他们高平郗氏却一纸书信,将徐、兖二州的治权拱手让给了桓温!……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废帝先例,这次桓温废帝的流程,还是他们王氏家主王彪之亲自帮着制定的……”

  道福将泡好的茶盏递给谢玄,道:“你们谢氏与殷氏、袁氏一样,同出自河南陈郡,如今却投靠了山东阵营,可以他们琅琊王氏的旧行,难道就不怕日后事端再起,自己宛如那吴兴沈氏、义兴周氏、陈郡殷氏、陈郡袁氏一般,被他们王郗两家推出去做了弃卒吗?”

  谢玄接过茶盏,很是认真地品了一会儿,才又看向道福:“公主与我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招安我们?”

  道福毫不避讳地笑了笑,道:“招安二字不敢当,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我想着,如今你替他们琅琊王氏奔走谋划,事成之后,他们又能给你们什么呢?让你们陈郡谢氏继续当回你们的次等势族吗?”道福说完,讥诮地笑了笑,道:“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投了我们,不必透过褚后,更不必透过琅琊王氏……”道福抬头凝望着谢玄,道:“我相信,日后我父皇能给你们谢氏的,肯定比他们二者,要多得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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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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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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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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