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三十八章 转予于恤
  自打上次道福被沈缇萦掌掴了以后,道福已有半个多月都未曾与她好好说过话了,就算偶尔遇上了,沈缇萦也只当她不存在,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然而道福自打上次受伤之后原本就没好好休养,如今这么一闹,也终于安安静静地歇了半月,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许多。

  如今时近中秋,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成熟稻子的清香,用过午膳,酒足饭饱后的道福携着樱草在院子后头的果林中散步,忽然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道福“哎呦”一声,见谢玄在不远处的梨树上一边啃着刚摘下的梨子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道福狠狠剐了他一眼,转身就往院里走去,谢玄见道福的反应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忙扔了梨子跟了上来,道福刚踏进后门,立马就要把门关上,谢玄来得即时,忙用脚卡主门缝,道:“我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道福隔着门缝:“什么事?”

  谢玄:“重要的事,你先让我进去。”

  道福不以为然:“怎么?这四下无人,地也空旷,什么事非要进屋才说,怕不是还想让人穿窬探耳一回?”

  谢玄见说不过她,只能道:“你知道桓温将桓秘调回建康的事吗?”

  道福一听,不由地将门缝开得大了些,道:“什么?桓温将桓秘调回了建康?”

  谢玄点头,道:“是,桓温突然下令,将四弟桓秘调回建康,又命长子桓熙出任豫州刺史,以替桓秘的位置。”

  道福听了这话心里直打鼓,谢玄见她只顾着拧眉沉思,却不回答,试探着道:“桓温最后可知道了你偷盗玉銙之事?”

  道福被他问得登时醒过神来,做贼心虚地道:“怎么?信不过我?”

  谢玄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按我们原先的预想,桓温若是信了,受到波及的只是袁谨余部,若是不信,也该对留在豫州的北府兵下手才是。可如今桓温只是杀了袁氏余部,却又于豫州未稳之际临阵换帅,被换走的还是他的亲弟,我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谢玄虽不明白,可道福心里却是明镜似的,可她已经被他耍过一回,心里并不十分信任他,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忽闻方妈妈在她身后远远唤道:“阿姚,阿姚!”

  道福忙掩上门,道:“哎!我在这儿!方妈妈有事寻我?”

  方妈妈笑道:“我家小姐有事找你,你快跟我过去吧!”

  道福心里咯噔一下,透过门缝朝着谢玄使了个眼色,答应着道:“知道了,我这就来!”

  道福跟着方妈妈很快就进了院子,见沈缇萦正坐在竹林深处一间小亭中,正自顾自逗弄着面前的白鹦鹉,道福敛衽上前,盈盈下拜道:“沈姐姐。”

  沈缇萦没有看她,只随手指了指身旁:“坐。”

  道福依言坐好:“姐姐找我有事?”

  沈缇萦从手里的小瓷瓮中取了一勺鸟食喂给眼前的鹦鹉,道:“妹妹这半个多月可养得好些了?”

  道福打眼瞧着沈缇萦的眉眼神色,竟与往日大不相同:“好多了,谢姐姐记挂。”

  沈缇萦点点头,仍旧专心喂着鹦鹉,一直等到它将勺里的鸟食都吃完了才道:“既然你身体已经大好了,那有件事我便可告诉你了。”沈缇萦收回小勺,淡淡地道:“殷湛在我手上。”

  “你说什么?!”道福惊得几乎跳了起来,连沈缇萦面前的鹦鹉都被吓得扑腾着翅膀叫唤个不休,沈缇萦蹙了蹙眉,有些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那天晚上我听谢玄说要替你向殷湛讨封平安信,便留了心眼,如今人已在我手上两日有余了,怎么,谢玄没告诉你么?”

  沈缇萦在说最后一句时,话里竟是抑制不住的揶揄与嘲讽,道福心中如有万流激荡,一时辨不清到底是沈缇萦在诓她,还是谢玄果真又骗了她,沈缇萦见她样子,笑道:“你若不信,大可以去质问谢玄,只是我劝你先不要莽撞,有什么事,等先听了我的话再决定不迟。”

  道福见她说得笃定,心又沉下了些,道:“你想干什么?”

  沈缇萦优雅地将装了鸟食的小瓷瓮放置一旁,抬眼冷冷瞧着她道:“我想知道,我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道福一惊,不知她怎么会突然问起她哥哥的死因,只能反问她道:“你哥哥不是被袁谨杀死的吗?”

  沈缇萦轻笑出声,道:“我当然知道我哥哥是被袁谨杀死的……”沈缇萦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可奇怪的是,袁氏余部当时已然出奔北燕,是谁劝他们回来的?又是谁放他们进城的?诺大一个寿春重镇,袁谨诸人公然行凶,竟然没有一人出面制止?”沈缇萦顿了顿,又道:“豫州防区本是陈郡谢氏一手建立起来,陈郡袁氏又与陈郡谢氏是世交,哥哥一死,我就去问过桓济,此事究竟是不是陈郡谢氏所为,可桓济却坚持说不是,我没有办法,只好先信了他,可那天我见到你与谢玄一起,心里便又起了疑,你不妨告诉我,显阳宫中长大的司马氏公主,是如何与驻扎在豫州的谢氏子弟走到一起的?”

  道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夜她与谢玄私下里见面,她便已经怀疑上了她,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桓济一开始没有怀疑上陈郡谢氏是因她偷拿了玉銙的缘故,而桓温没能怀疑上谢氏估计是他那个不知名的弟弟的功劳,听她的意思,她去质问桓济的时间,当在桓济于她房中搜出玉銙之前,那她之后还有再去问过他吗?

  道福打定主意,试探道:“既然你心里有惑,又撞见我与谢玄会面,为何不直接去问桓济?”

  沈缇萦笑了笑,身子忽然前倾靠近道福,目光炯炯地望着她道:“因为我怀疑,他不肯跟我说实话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沈缇萦嘴角抖落一抹模糊笑意,道:“刚开始我也想不明白,但当我听到你与谢玄深夜对话,再联想起你与桓济对待彼此的态度,渐渐就明白了,你讨厌他、戒备他……”沈缇萦说话间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异,道:“可他却心疼你心疼得紧,假使我哥哥的死不单单是陈郡谢氏所为,就连你也参与其中,他自然不肯让我知道!”琇書網

  道福刹那间呆若木鸡,她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替谢氏布了一个障眼法,不论自己帮与不帮,陈郡谢氏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西府兵顺利接掌豫州,所以她看待沈缇萦时虽有些许的同情与愧疚,但也从未真正想过要防备着她,可不想她与谢玄之间的拉扯与遮掩,桓济待她的维护与纵容,落在她的眼里,竟成了她与谢氏同谋害死他哥哥的佐证!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道福不知如何才能让沈缇萦相信自己,只能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沈缇萦收起方才略显狰狞的面孔,又恢复了往常淡淡的样子,道:“你与那殷家公子的事情,我倒也听过几嘴,簪缨鼎食、青梅竹马、大殿求婚,好一对多情儿女,只可惜……人再争,也终究争不过命……”

  道福见她终于将话题转向了殷湛,心也不由地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沈缇萦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指,道:“你如今已经嫁入桓府,心里却始终惦念着旧人,这……可不大好吧?”沈缇萦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道:“从我爹爹……再到我哥哥,龙亢桓氏待我们吴兴沈氏,可是有大恩的,如今桓济看在心上人的面子上不肯下手,我作为沈家的女儿,总要替他尽尽心吧……”

  道福看着眼前这个笑得诡异的女人,只觉得与她印象中的沈缇萦简直是判若两人:“你如果坚信是我做的,只管冲着我来好了!殷湛何其无辜,你害他做什么?!”

  “无辜?”沈缇萦痴痴地笑笑:“若论无辜,我爹爹不无辜吗?我哥哥难道也不无辜吗?可为什么势族争斗,都拿他们做了牺牲?!”

  道福眼睁睁看着沈缇萦如痴如狂、似癫似讽的笑容,这下终于相信她已着了心魔,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你……你究竟想把他怎么样?”

  道福拢了拢襟前的素色披风,走到琅琊王府西南角边的一处偏门前头,见一老汉和一小厮正盘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闲话家常,那老汉见她身姿挺拔,面容清丽,还以为是哪房里的小姐,忙起身道:“姐儿怎么跑这儿来了?可不是走迷了路吧?”

  道福温婉地笑了笑,道:“我不是姐儿,是四房二太太屋里的丫头,方才我们太太命我去城东义兴周家的屯邸里传句话,烦阿翁替我套辆车吧。”

  “可……”那老汉迟疑着道:“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传吗?”

  道福从袖口掏出一点碎银子塞到那老汉手里,道:“我们太太说是务必要今日传到呢,烦阿翁辛苦辛苦,这点银钱,阿翁拿去吃酒吧。”

  那老翁攥了攥手里的碎银子,笑道:“好说,好说,都是替主子们当差,哪里来的辛苦的话?”那老翁说完,又嘱咐了他孙子几句便去套车了。

  会稽治所山阴乃是两浙征货贸粒、商旅往来的中心,所谓商贾并凑、珍异所聚,仅钱塘、浦阳两江的过堰税,一年就高达四百多万,即使现下时近向晚,道路两旁仍旧人潮如织、叫卖之声不绝于耳,道福透过帘幕缝隙遥望远处人家墟里炊烟,幻想着别人家里满溢着烟火气息的布衣人生。

  她虽久居深宫,养于太后之手,但她的童年时光,不可谓不是简单快乐的,说到底,所谓的江山社稷、家国天下,自有大人们去筹谋,又与他们这些稚子何干?她每每记得爹爹与“八座”从燕寝里对奏出来,总有小人要去告状,昨儿偷着用和氏璧给自己的“大作”盖了印,今儿闹着穿了陛下的冠冕,她每每得了风声,便赶紧躲到褚后宫中,再不肯出来的,饶是爹爹再神通广大,也始终拿她没有办法,然终有一天,再没有地方给她躲避,自己做过的事,终要自己去面对。

  道福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车外呼喝声起,紧接着便是烈马嘶鸣以及马车骤停,车上的道福摔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出车去,她定了定心神,这才探出头去,却见谢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神情肃穆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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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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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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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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