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十四章 人间路窄
  寿春乃龙泉之陂,有良畴万顷,舒六之贡,利尽蛮越。此值炎炎夏日,正是田中水稻长势最盛之时,若是成人钻进这稻田之中,饶是仔细寻摸也难辨分明。

  沈赤黔换了身普通府兵装束,与几名心腹随从一起于城周巡视,偶然间行至江边,不由地缓辔徐行,望着江北良久叹道:“当年羯人石虎死,诸子为夺帝位迭相屠戮,赵国就此内乱不止,大有分崩离析之兆,大司马觑见机会立即上疏,请求北伐,不想朝廷忌惮西府兵实力,竟然言辞禁止大司马南下,最后给了慕容儁这个原本只是盘踞辽东的鲜卑人以可乘之机,使其一下子实力暴增,成了三国之中实力最强者。”

  沈赤黔副将毛穆之心知当时情形,陈郡谢氏在朝廷的扶持下逐渐坐稳豫州,而桓温所请却是南下豫州,借着豫州的地利北上伐赵,朝廷惧怕桓温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要借着北伐之名染指豫州,这才迟迟不予准奏,但众所周知,洛阳被围一事是沈赤黔乃至整个吴兴沈氏胸中隐痛,所以也不多言语,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朝北望去,夏季乃长江水量最盛之时,加之时有阵雨,江水去势汹涌,奔流不息,毛穆之指着江水道:“胡人擅骑马,但不擅造船,所以纵使永嘉年间五胡来势汹汹,却仍旧无法踏过长江天鉴,按理来说,现在应是氐秦探子最不该出现的时候。”

  沈赤黔点头道:“朱将军猜测袁谨余部是受了氐秦或者北燕的接应,北遁而去,但我亦有此一问,氐秦和北燕没有战船,是如何接他们渡江的?”

  毛穆之道:“如此之外,这些胡人暗藏在我军防区,又是如何做到不被人发现的?”

  沈赤黔瞥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毛穆之道:“属下的意思,将军以后还是不要独自外出的好。”

  沈赤黔望向北方,沉默片刻,低声道:“说到底,是我先对不起他们。”

  二人正说着,忽闻空中传来一阵悦耳鸟叫,毛穆之听得出那是西府兵的联络暗号,当即与沈赤黔互看一眼,掏出怀中哨子唤人前来,不久便闻马蹄声声,一传令小兵疾驰而来,看他样子找他们似乎已经有些时辰了,那传令小兵翻身下马,作了个揖,道:“将军、副将,出去巡逻的士兵传来消息,说是西边发现氐人踪迹,寿春守将刘建已率北府精锐前去支援,周统领不敢擅专,特叫小的前来通报一声。”

  沈赤黔问:“那他人呢?”

  那小兵道:“周统领恐其中有诈,未得将军授意不敢妄动。”

  沈赤黔道:“你的意思是,他人还在帐中?”

  小兵应声道:“是。”

  “胡闹!”沈赤黔听完勃然大怒,道:“豫州境内早有传言,说西府兵南下是借着讨伐叛将之名打压北府兵众,剿灭袁真余部时我西府兵倾巢而出,如今前方传来敌军消息,我北府兵却反而按兵不动,岂不是坐实了这种传言!”m.xiumb.com

  那小兵本只是个传话小卒,哪里懂得这些?听闻沈赤黔大骂也只是低着头不言语,沈赤黔自觉无趣,收紧缰绳问道:“他们是在哪里发现氐人踪迹的?”

  毛穆之闻言大惊,忙道:“将军,不可!”

  沈赤黔无视毛穆之劝阻,催促那小兵道:“快说!”

  毛穆之见状,急忙下马扯住沈赤黔座下马辔,道:“将军!你我心知就算氐人踪迹是真,但因着长江之阻人数绝不会众,您心中所虑无非是怕落人口实,如是这般叫他快马加鞭催促周统领出兵便是,何需牢您亲自出马?!”

  沈赤黔心知他是担忧自己安危,又见拗他不过,于是对着传令小兵道:“没听到毛副将说的话吗?还不快去!”

  那小兵虽然挨了训斥,但却如临大赦一般,忙不迭地上马狂奔而去。沈赤黔思虑再三,终是有些放心不下,道:“我们也回去看看吧。”

  毛穆之见他终于不再坚持,自是应承连连,二人快马加鞭,回到营地时恰巧遇见周统领率军兵分两路倾巢而出,只留一营人马驻守,沈赤黔见状疑虑更重,抓住一军阶稍高者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见是沈赤黔,忙躬身道:“将军,前线发现了氐秦士兵,周统领命我等前去支援。”

  沈赤黔道:“这我知道,我是问氐秦那边什么情况,竟要出动这么多人?”

  那人支吾半晌,仍旧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沈赤黔无法,只能放他先走,辗转片刻入了自己帐中,方见帐中有人正恭候着他,那人见他进来,忙起身作揖道:“末将参见将军。”

  沈赤黔抬手示意他起身,道:“何事?”

  那人道:“将军的话那小兵已经传到,然在那之前辅国将军身边的人来报,说辅国将军在城外东北方向巡视时遭遇了北燕伏击,因着北府精锐都已出了城朝西赶去,周统领担心此次伏击系北燕与氐秦联合起来声东击西,遂遣了部分人前去支援西边的北府兵,又调了大部队朝东赶去,并令末将在此秉明将军。”

  沈赤黔听闻北燕与氐秦同时出击,惊觉此前担忧成真,兼又事及桓秘,更觉不安,可现下他身在豫州,袁真伏诛之后随他留下的西府兵本就不多,这一西一东派遣了出去,一时竟无多少可供调遣的人手,遂派了毛穆之自领兵将去城门桥上驻守,又叫来寿春守将刘建之子刘牢之领寿春守卫与自己一同巡防。

  伏中热气随着愈发沉重的潮湿气息蔓延开来,一如城内压抑许久的疑虑与戒备,沈赤黔很想无视巡城时众留守士兵望着他的眼神,可转得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趣,索性目不斜视,按着马缰绕着城周巡视。

  当头上缱绻不散的乌云终于乍起一道惊雷时,雨势便如断线的串珠一般泼天地倾撒下来,沈赤黔与刘牢之随即躲进了檐下避雨,两人巡城之时一前一后互不干涉,如今却被困在同一屋檐下,难免要说些官话,沈赤黔见那刘牢之年不满十八,却生得面紫赤色,须发惊人,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看上去竟比他还更像一军统帅,不由笑道:“小将军天材英博,亮拔不群,待冠礼后递了黄纸定了品级,假以时日必然大有作为。”

  刘牢之听了他的话也并不当真,只道:“中正官评定品级时一看家世,二看德行,最后才看才能,其中家世一项最为重要,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我父亲乃流民帅出身,我们刘氏更称不上高门甲族,日后就算到了大中正那里,也无非是定个卑品,领个浊流差事做做罢了。”

  沈赤黔负手摇头道:“小将军这话倒是有些自怨自艾了,有道是事在人为,想那高平郗氏同样是流民帅出身,如今不也跻身我朝一等势族之列吗?”

  刘牢之笑笑,不再与他争辩,只道:“那就承将军吉言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这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待雨势渐微,沈赤黔担心城外还有情报送到帐中,便与刘牢之告辞,自己领了两名亲兵走了,刘牢之身旁一渡江不久的流民兵只闻高平郗氏顶级门阀的赫赫威名,却不想偶然间听了这样一段陈年轶事,不禁奇道:“高平郗氏果真是流民帅出身?”

  刘牢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望着沈赤黔离开的方向问道:“他们可见着人了?”

  那流民兵这才想起正事,正色道:“已经带他们见过了。”

  刘牢之笑笑,认蹬上马,带着众人朝着北府兵营地跑去。

  马蹄踏进积蓄在路边的水潭,激起阵阵涟漪,细看之下,那水光间细微颤动着的波影竟然带着些许酡色微光,沈赤黔策马向前,猛然间看见地上小蛇一般蜿蜒流淌着的红色细流,顺着雨水流过的痕迹蔓延开来,便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按住腰间配剑,谨慎地朝着西府兵的营地走去,一路上是愈加猩红的血水,到了最后,鞋底袍边竟已是一片粘腻濡湿,犹如刚踏过了血池一般。

  沈赤黔翻身下马,全身戒备地走到营地正中,方看见驻守的西府兵尸体几乎绕着他的营帐围了一圈,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如热浪一般一股一股地扑面而来,帐中,一戎装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等着他,见他来了,不慌不忙地用刀支起身体,透过账门露出半张与他年岁相当的侧脸,沈赤黔认出了他,叫了声:“子爰……”

  帐中之人正是叛将袁真之子,袁谨,他见了沈赤黔,强行挤出一丝微笑,道:“台真,好久不见。”

  沈赤黔见着昔日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佝偻的身子,深陷的脸颊,以及眼下的一片青紫之色,只觉得喉头发紧,用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大司马原本只是想将你们贬为庶人,你们又何苦……”

  饶是并未听得真切,袁谨也已料想到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道:“士庶之际,实自天隔……”袁谨眼中闪过一丝刻薄的癫狂笑意,“放眼整个晋室朝廷,恐怕再也没有第二个家族比你们吴兴沈氏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沈赤黔一怔,失神地望着眼前的尸体道:“你就算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你们陈郡袁氏好歹根深叶茂,你当真不管其他族人的死活了吗?”

  袁谨黯然地垂下头颅,绵绵细雨顺着他脸颊上的沟壑流淌下来,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雨是泪:“我原本是来城中接我妻女的……”

  沈赤黔闻言浑身一震,忽然觉得账外的血腥气息浓烈得令他几欲作呕,沈赤黔用手摩挲着剑柄,不安地道:“你见到她们了?”

  “见到了……”,袁谨点点头,眼中涣散的神采逐渐聚敛了起来,最后竟抬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嘶哑着声音说道:“他们也见到了。”

  沈赤黔回首望去,这才发现营中各个隐匿角落已悄然出现了数量不少的袁氏旧部,他们大多穿着府兵装束,与脚下横亘的死尸无二;他们的脸上、衣上全都沁着斑斑血迹,与脚下死尸无二;他们杀红了的双眼,早已丧失了生而为人的神采,亦与脚下死尸无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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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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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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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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