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奴子替道福脱掉锦履,随即将门合上,道福提着裙摆走到桓济面前,见他脸颊微醺,似是有些中酒,她不知道他深夜唤她过来所为何事,是以也不肯就坐,只那么站定了望着他,良久桓济才有所察觉,看着她的眼神难得的稚子般迷惘,他就势拉她坐下,道:“你来啦,坐。”
道福被他拉的一趔趄,不由地蹙了蹙眉,这才发现刚才脚下踩的那片簟席早已被浸湿,只是隔着袜子她未第一时间察觉,细嗅之下像是用酒泼过的样子,桓济不察道福脸色,径直给她倒了碗酒,道:“喝!”
桓济手上不稳,几点酒渍泼溅出来,道福撇过脸去:“这么晚你找我做什么?”
桓济端着酒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空中,过了一会儿自饮下去,道:“你我夫妻同体,我心里难受,找你过来与我说说话。”
道福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由一怔,桓济笑笑:“朝廷向来视荆楚为蛮荒之地,我自小长在荆州,总想着要去建康城里看看,其实从襄阳到建康,走水路正好可以顺流而下,正所谓朝发夕至,便宜地紧,可不知为何,父亲总不肯让我离开荆州,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不是他不想我去,而是朝廷不许。”
道福摇摇头,道:“荆州位于长江上游,建康位于长江下游,若是荆州想要攻打建康,大可仗着地势顺流而下,凭陵晋室,可若晋室想要攻打荆州,则势必朔流而上,日后不论是行军还是补给都是问题,更何况你们后来还趁着庾氏衰落强行占据了粮仓江州,一个占尽了地利,又有着充足兵源和粮廪的家族,你让朝廷如何不防着你们?”
桓济难得见道福一副正经模样,不禁失笑道:“想你一介弱质女流,居然对长江上下游的局势如此明了,想你父皇褚后平日里没少在你面前念叨。”
道福也跟着笑了笑:“我又不是没读过书,何须他们告诉?自“五马渡江”以来,王敦于荆、江诸州功业积累,卒以兴兵判晋,自此以后,居上游者多踵王敦之迹,处其利而有其心,恃兵恣擅,巩固门户,甚至移鼎晋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父亲在决心接手荆州的时候就该想到你们龙亢桓氏日后的处境。”
桓济微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正因如此,朝廷在任命我父亲出刺荆州之后,紧接着一道懿旨下来,命褚后母舅谢尚为征西将军,出刺豫州……豫州地处荆州与建康之间,再加上谢尚用心经营,果将我们龙亢桓氏压在荆州十二年不得南下,其实直到那时为止,你父皇褚后也不一定会输,可惜他们运气不好,紧接着谢尚、谢奕先后暴毙,接替他们的谢万又是个矜才傲物之辈,不但于帐中辱骂带兵将领,居然还临阵怯战,害得郗昙老将军丢失历城,仅仅两年时间,诺大的陈郡谢氏,居然只剩下一个久卧东山,四十岁仍未出仕的谢安勉力支撑。”
道福听他言语中似有蹊跷,试探着问:“可是豫州出事了?”
桓济不理道福询问,径自道:“陈郡谢氏既已指望不上,你们忌惮我们桓氏实力,仍旧不肯将豫州交付于我父亲,想要另觅强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选了陈郡袁氏。”桓济望着道福,讽刺道:“陈郡袁氏虽然实力雄厚,又盘踞豫州多年,可他们既不像陈郡谢氏那样身为褚后母族,又不似陈郡殷氏那般与琅琊王府交好,你们贸然扶持他们上位,难道就不怕再养出一个尾大不掉的藩镇出来吗?!”
道福垂下头,淡淡道:“果然是豫州出事了……”
桓济近乎粗鲁地将道福拉进自己怀里,从背后环绕着她,道福闻着他满身的酒气,知他是真醉了,也不想与他置气,只偏过头去缄口不语。桓济头枕着道福肩膀,喃喃道:“我在荆州,自小见惯了父亲和叔父们南征北战,好不威风,八岁就嚷嚷着要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桓济低下头,有些自嘲地笑道:“父亲母亲当然不肯,只叫我好好跟着师傅学功夫……”
“一直到十五岁那年,父亲终于点头,肯让我跟着他一起出征姚襄,他将我放在负责殿后的青翼营中,由副将沈赤黔照管……我当时不服,认为父亲是有意不让我与敌人正面交锋,便趁着沈大哥不备,领着一小队人马轻骑绕过了他们……我不知道姚襄其时已经联络上了氐秦,预谋与埋伏在侧翼的氐秦同时出击,我这一贸然出动,恰巧就遭遇上了。”
“沈大哥听到响动,又寻不到我的踪影,便率着亲兵亲自出动,于乱军中强行突围,将我救出,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沈大哥右肩上还是中了一箭,贯穿前后……”
“他使的本就是重剑,那一箭伤了他的经脉,自此以后,不得不从左手重新练起……”
桓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说姚襄被灭之后,他父亲是如何罚他,一杖杖军棍下来,打的他一个月下不了床,之后沈赤黔又是如何带他练兵,教他行军打仗的,道福不说话,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只是低着头默默听着,过了许久,兴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便伸手遏住道福下巴,强迫她转过头来,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偷走的那枚玉銙,是不是去了寿春?”
道福垂下眼睑,巧妙地将真实的情绪掩藏在厚重的羽睫之下,桓济见她不肯承认,接着道:“袁真旧部虽已伏诛,但其子袁谨及其余部却侥幸逃脱,不知所踪,父亲原以为他是受了氐秦或是北燕接应,远遁北去,不想他们竟然绕过了边防,悄悄回了豫州!只是有一点父亲和大哥想不明白,豫州边境皆有重兵把守,他们是如何绕过层层守卫进入城中的?或许只有我明白,他们能够顺利进入豫州而不被察觉,恐怕是拿着我们桓氏信物从寿春进来的!”
桓济手中力道陡然加剧,掐的道福脸颊生疼,她心知如果袁谨他们只是悄悄潜回豫州,桓济绝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一定还发生了点别的什么事情,于是道:“沈……沈将军……他怎么样了?”
桓济手中力道加剧,道福额上几乎疼出了冷汗,时间久了,桓济亦觉得无趣,颓然地松开手,道:“沈大哥……遭遇袁氏旧部围攻……伤重不治……。”
虽然心中有数,但从桓济口中得到证实,道福心里不免还是一怔,喃喃道:“怎么会……”
桓济顿了顿,冷笑道:“豫州所领北府兵乃袁氏旧部,我们虽知袁氏旧部入城、以及沈大哥之死乃是北府兵有意放任为之,但伏击沈大哥的袁谨等人自己跳了出来,担下了所有罪责,字字句句,滴水不漏,倒让我们对北府兵丝毫动弹不得。”
桓济伸手轻抚住道福脸颊,喃喃道:“你呢?是不是你说一句不知他们那玉銙所为何用,我也不能怪你什么?”
道福本就不知那些人所要图谋的事情,可现如今觑着桓济通红的眼睛以及迷惘的神情,这“不知”二字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桓济见她面色微白,额角沁汗,揶揄道:“对了,我听说你前几日遇了袭,好像还受了伤?”
道福忽然想起前日情形,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桓济嘴角抖落一抹模糊笑意,作势就要去脱她的衣服,道福猛然警醒,连忙攥住胸前衣襟,桓济笑笑,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叹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何你宁肯轻信他人,却始终不肯信我?可你的心思,我总也猜测不透,与其这样,不如不想……”
桓济一根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强行脱去她身上穿着的心字罗衣,又十分耐心地将纱布揭掉,却见里面果真有一条微微沁着鲜血的褐色伤疤,虽说不是很深,但看样子像是被刀背所伤,裂开的皮肤弯弯曲曲的十分难看,不禁令他有些讶异。
道福身上只剩一件单薄抱腰,她伏在案上,细细的脊骨一根根凸起,还微微地发着抖,桓济见她一副弱骨纤形,柔桡轻曼的模样,不自觉地用指尖细细抚过她的冰肌玉骨,最后停留在她的细软腰肢上,轻声叹道:“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道福浑身一震,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觉得害怕了起来,桓济用手掌按住道福小腹,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温言道:“我听说,你上头本还有四个哥哥,可惜全都未能长到成年,紧接着你们琅琊王府竟有十年无所出,你是这十年里的头一个,虽说是个女孩儿,但你父皇也当真是疼爱得紧……虽然后来被迫入了宫,但因着你上头几个哥哥死得蹊跷,谁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带的弱症?所以褚后曾经严厉叮嘱过,不许你那三个堂侄儿惹你生气,你便也嚣张跋扈惯了,想要的,想拿就拿,不开心了,想闹就闹,穆帝、哀帝、废帝在时都不曾与你计较。”桓济有些轻蔑地笑了笑,道:“其实这样不好,须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会惯着你,让着你,有些事情,做了总要付出代价。”xiumb.com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处置袁氏家眷的吗?”桓济伸手解开道福腰上系带,又有意无意地抚摸着她颈下分明的锁骨,道:如果是男丁,统统拉到城外活埋……如果是女眷……上到四十、下到十四,全都赏给营中将士,任由他们糟践,军中那些粗陋匹夫,可不会管你从前是世家小姐还是公候夫人……”他顿了顿,给足了道福想象的时间,“那些运气好的,几天之后在蹂躏之中赤裸死去,运气不好的,被送去做了营妓,继续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现下虽已入伏,可道福仍旧觉得手脚冰凉,头脑一片空白,直从四肢凉到了心底,桓济含着她的耳垂细细品尝,带着凌迟般的快意,待他侍弄够了,便伸手沿着她细腻平坦的小腹一路滑至腿间,道福带着哭腔哀求道:“桓济,我求求你……”
“嘘……”桓济用拇指指腹按住她的双唇,轻声嘱咐着:“不要求饶……”,他嘴角噙着一抹残酷笑意,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说不要。”
道福惧极,犹自想要挣扎,却被桓济攥得更紧:“也别作势大吼大叫的,我猜,你也不想把大家都召进来看看吧?”
他的气息温热而湿润,带着些许醉人的酒气,轻挑地掠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其实说到底,你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担着公主的身份,只需供我一人享用罢了。”
一个是柔心弱骨的二八少女,一个是久经历练的成年将军,二人力量悬殊得连挣扎都显得可笑,当桓济扯掉道福身上最后一点遮挡时,道福已经哭得几乎噎过气去,却仍旧记着他的话,死咬着手背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跪伏在案上,看着不远处的一点豆灯明灭,那些许昏黄的微光,仿佛是这暗室之中唯一的一抹颜色,太极殿后的榆钱树,东安寺内的晨钟暮鼓,褚后为自己戴上的第一支流苏钿络,殷湛袖袍中笼着的染墨熏香,少女时期的吉光片羽在眼前依次掠过,仿佛一场漫长而冗余的荏苒清梦,她合上双眼,任凭那一点微弱光亮就此被黑暗彻底蚕食,香残栖梦,往事荒凉,而现在,该醒了。
注:
荆州大致相当于今湖北一带,豫州大致相当于今安徽中北部,徐、兖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江苏中北部,荆州、豫州、徐兖防区沿长江上游——下游设立,分别负责抵御来自关中(氐人苻健建立的前秦)、河南(前秦&前燕)、山东(慕容鲜卑为首的前燕)的袭击。江州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江西、福建一带,东吴时还很贫瘠,但由于西晋八王之乱以来流民持续不断的大规模南下,江州的豫章、钓矶二仓逐渐发展成粮食产量仅次于会稽钱塘仓的粮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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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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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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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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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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