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恢复记忆以来,史内克就一直在她耳边碎碎念:当初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每次她想要解释的时候,他又转身工作去了,好像发问只是每天的例行公事而已,他只是想看她对天花板翻白眼,并不想要答案。
在这种状况持续了十天后,安梓静终于忍无可忍,在史内克开口之前冷冷抢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史内克扬了扬眉,随即换上了皮鞋。
安梓静强行按住吐槽的冲动,拿了手机便出去了。
“你在干什么?”史内克车子已经发动完毕,但始终不见安梓静目的地的指示,而安梓静却在他旁边摆弄手机。
“导航。”安梓静脸色难看地把手机驾到支架上,“这个地方。”
“你家?”
“原来的。”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把导航关了,我认识路。”
居民楼的样子没有变,还是七年前的样子,只是主人变了。史内克不知道现在安梓静带自己来这个地方是为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问,跟着安梓静一路走去。
这条路是当初安陵北被带走的路。
安梓静默默地走着,也是一言不发。
她在一处花坛前停下,神色有些忐忑:“七年了,我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
她双目所视的是一片土壤。
“树下。”她蹲下身,徒手拨弄石榴树旁的泥土,“应该是在这里。”
史内克看着她,白皙的脚踝隐隐爆出了青筋。
“我来。”他拿着铁锹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拽开。
安梓静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这么一拽,差点跌倒在地,脚踝上爆出的青筋爆到了额头上。不过疑惑瞬间盖过了暴怒,她盯着他手里的铁锹:“你哪来的铲子?”
“后备箱。”
“……想得真是周全啊。”
“自从上次和邱灵一起挖了土之后,我就在后备箱里放了铁锹。”铁锹受到了阻力,他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以防万一。”
安梓静弯下腰,朝史内克挥挥手,史内克收走了铁锹。她拂开泥土,露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盖。
“你猜里面是什么?”
不等安梓静去取,史内克已然弯腰把它挖了出来,并且打开了盒盖。
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部被砸烂的手机。
阿克哥哥,我妈带我回老家啦。
史内克拿着这张纸条,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偏过头来看安梓静,她垂头安静地站在一旁,齐肩短发微微朝里卷着,露出白皙的脖颈。
“我没有不辞而别。”她说,“可是妈妈砸烂了我的手机,我没有办法了。”
史内克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把它埋在这里,以为你能找到。”
“对不起。”
如果早一点找到,或许安梓静那七年就不会这么过了。
可是他那时沉浸在安陵北死去的悲痛里,等回过神来,连安梓静也不见了。
“我以为你在生我气。”
安梓静抿着双唇不说话。
“因为我没有救下你哥哥。”
“我在宣州等到绝望。”
她曾以为史内克会来救她,可是等了许久,已然是夜以继日的打骂,日复一日的排挤。
“杀人犯的妹妹。”
学校里他们这么说她。
“你这个扫把星,都怪你陵北才会死的,如果不是你,陵北就不会带你出宣州,他也就不会出事,他还杀人,是你害他杀人的吧?”
家里妈妈对她边打边骂。
“你活着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还不如不生你!”
没有人救她,她忽然觉得与其抱着看不见希望,倒不如亲手掐灭希望之光。
——没有哥哥就好了,没有阿克哥哥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有希望了。
然后她就真的忘记他们了。
“干嘛呢,挖宝啊?”一名保安扯着嗓门朝他们走来,死死瞅着史内克手里的铁锹,“把树铲死了怎么办,你陪啊?”
安梓静正要解释,保安又看见了铁盒:“干嘛呢,砸烂了人家的手机就要埋掉啊?现在的年轻人都什么素质,这种破手机都不肯赔!”
史内克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诽谤。”
“干嘛呢,唬谁啊,你手里的东西不是证据啊?还想埋,我看挖个坑把你埋了吧。”保安不由分说拽走了史内克手里的铁锹开始自顾自填土,一边填一边自言自语,“穿成这样过来挖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看就是不干活的人,也不怕把树给挖没了。”
保安一边念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填土,不忘往树根上方踩两脚,把土给踩实,好像生怕史内克和安梓静把树给掘了似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铁锹还在保安手里,史内克真想掉头走人。保安还在孜孜不倦地挖土,甚至在更远的地方挖了,似乎励志要把这一片土给铲平。
“别是有强迫症吧?”安梓静小声说。
然而保安忽然不说话了。
安梓静意识到有些不对,回过头去,保安却率先大叫起来:“来人!把他们两个杀人犯给我摁住!”
傅真到的时候史内克的脸色很不好。
虽然傅真反复说着“都是误会”,但保安显然没有道歉的意图,嘟哝着“谁让他们无缘无故地掘树的,可不就是埋尸嘛”就跑到一边去待命了。
刚才保安填土的时候,一铲子下去挖到了一具尸体,铲子还在尸体的胳膊上造成了伤痕。
“他破坏了尸体。”史内克对傅真沉着脸。
“哎呀,他又不是故意的,这不是不知道嘛。”
“梓静,走了。”
史内克理了理衣领,不顾傅真阻拦正要回去,却没有听见安梓静的应答。他有些诧异,回过头去,看见她正蹲在尸体旁边专心致志地看正在腐烂的尸体。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掀起警戒线钻进去,随手从旁边的警察手里拿过一个口罩递给她。
被抢夺了口罩的警察正要教育人,忽然看见傅真禁声的动作,强忍着把怒气按了下去。
傅真笑嘻嘻地跑回来,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口罩给了那名警察,自己捏着鼻子走到史内克身边:“有发现什么吗?”
“这个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安梓静自言自语。
“脸都烂成这样了你怎么认出来的!”傅真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忽然看见安梓静手里拿着一张身份证。
谭武。
傅真摸着下巴,当真认真地开始回忆自己在拿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安梓静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哎,你不看了吗?”
“勒死的,不看了,恶心。”安梓静跨出警戒线的刹那摘下了口罩,并对着保安刚拍严好土的树根边吐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不怕尸体。”史内克觉得好笑,在车上忍不住用手背掩住了嘴。
“人之常情好吧?”安梓静接过他递来的橘子,倒也不先吃橘肉,反朝着橘皮深深吸了一口,此时她脸色才有些缓和,这才把橘子肉一瓣一瓣塞到嘴里。吃到最后一瓣后觉得有点不对,盯着手里的水果看了一眼,侧头看向史内克,“你吃吗?”
“我开车……”“车”字只说了一半,嘴里已被塞进最后一瓣橘子。
“你真的不管傅真?”
“没什么好管的。”
提到傅真史内克再次面色铁青。他也不是生傅真的气,只是一提到傅真就想起刚才那一幕。保安一锹下去挖到了尸体,立刻扑向史内克,边扑边喊:“杀人犯!”
史内克猝不及防被他扑到地上,幸好他反应及时,一手撑住了地才没导致脸着地。可保安好像还没知道自己犯了错,一手扣住了史内克的胳膊,腾出一只手来拨打报警电话。安梓静则被另一个闻讯赶来的保安控制住了。这一闹腾引来了小区的人,一帮退休了的大爷大妈把他们围了起来。
大妈们好奇地看着被按住的史内克和安梓静,好像在看两个被捉奸的人,甚至还开始指指点点:“看看这男的长得还挺俊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www.xiumb.com
“要不是他犯了事,我还真想把我侄女的表姐的邻居的表妹介绍给他。”
“那个小姑娘好像也还可以,啧啧啧。”
史内克听得脸色煞白,但保安劲太大,怎么都挣不脱。
直到傅真急匆匆下车,看见眼前这一幕,脸色也吓得发白,慌忙把两名保安遣散,史内克和安梓静这才重获自由。
但保安似乎对这结果相当不满意,扯着嗓门指着史内克对傅真喊:“刚才他们在这里挖土,可是我从里面铲出一具尸体,他们是在埋尸!”
傅真朝挖出的尸体看了一眼,立刻扭过头去,尸体上都长了蛆。
他走远了才对保安解释:“你看这尸体都有一段时间了,他们要埋也不是今天啊。”
“可是他们刚才就在挖土,哪有这么巧的事!”
直到史内克和安梓静离开时那保安还是这个论调,只不过说话的时候离他们远了一点。然后他又听见有个被驱散的大妈在小区传播消息:“你不知道,被我们保安按住的那个小姑娘好像是警察头头的情人,所以尽管她杀了人,还是被警察放走了,这个社会黑暗的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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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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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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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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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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