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躺着地上的尸体,忽然把菜刀扔到地上,转过身看着我。
我杀人了,他害怕我也是正常的吧?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忽然扒光了我的衣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难道他和他们是一样的?那时我望着血泊有些绝望,可却无法讨厌君秋哥哥。我认命地等他下一步动作,等了好久,他却用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不知蹲在一边翻找什么。接着他帮我换上了他找出的干净的衣服。
只是相对那满是血的衣服比较干净而已,毕竟这么多日子我不可能就穿一件衣服。
他从我手里拿走了钥匙,又用我的饮用水帮我擦了擦脸,居然重新把我拷到了自来水管上,然后把钥匙丢了出去,当然把多余的手铐也全都丢了出去。他这才重新拿起菜刀,走到血泊中,又看了那些尸体好几刀,胸口的伤口更烂了。
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我终于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可在那之前,我还在怨他,还在怀疑他是不是想丢下我一个人跑掉,甚至还怀疑他和那群肮脏的东西是一样的。
我真是……罪不可恕。
君秋哥哥被带走了,可那些人是我杀的!就算他最后砍了那么多刀,他也不该背负这么多条人命,该背负的人是我!
其实他丢出去的东西都很容易找到,我知道为什么警察什么都没找到。我发疯一样冲到公安局,抓到警察就告诉他们人是我杀的。
人是我杀的!
可是警察们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还给我抓了一把糖。
我不要糖,我要君秋哥哥!
我宁愿自己死也不要看见他出事,何况这些本来就是我自己犯下的罪孽!
我找到了那天带队的女警,大哭着告诉她人是我杀的,她没有给我糖,带我去见了君秋哥哥,并且把监控都给关了。她把我们单独留在那里,告诉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人是我杀的,只要说是我杀的,他就能回家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本来就是孤儿,是我自己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没有人牵挂我。而你有亲生父母,你才应该回家。”
我难过极了。
两年了,我不知道我爸妈还在不在家里,而且我也没钱回去。
现在我不能继续卖花,身子也不干净,还背负着这么条人命,最重要的事,连累了君秋哥哥,我是个罪人,我没脸回去见我父母。
和君秋哥哥分别后,那个女警在外面等我,她告诉我:“审讯的时候我已经告诉了张君秋你不用负刑事责任,只要说出实话就可以了。但是他坚定地告诉我,人就是他杀的。我知道他不是杀人犯,物证嘛我也找到了,只是没有交给物证科。”
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不明白,明明发现了物证,为什么还要抓君秋哥哥,直接审讯我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有着杀人罪名的孩子不管因为什么,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孤立啊。”
女警离开时对我说了这句话。
君秋哥哥被判了三年,闭庭的那刻,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地。我再不敢跟人说我杀了人,我不能让君秋哥哥白白遭罪。
接下来我去了福利院,又被人领养,很不幸,我有一个喜欢家暴的养父。
他不仅家暴我,还强暴我,就和那些禽兽一样。
养母对此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但是比起那两年的日子,这些苦算什么?我得活着,我必须活着,也不能杀人,我不能让君秋哥哥的努力付诸东流。
三年后,他出狱了,我一刻也没忘记过他刑满释放的日子。那天我瞒着所有人偷偷跑去监狱外面等他,就算三年没见,我也能一眼认出他,可是他对我视而不见。m.χIùmЬ.CǒM
我当然跟着他不放,他实在纠缠不过,就对我说,我们最好当做从前的事没有发生过,最好当做我们从没有认识。因为我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而他是个刑满释放的杀人犯,借着当初未成年的庇护才只蹲了三年大牢。
“你是在怪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可是我看见他手指上还带着我送他的戒指。
我还是强行把他送回了青田,从那以后他就开始躲着我。可我知道,他为了避免麻烦,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张青山。
他知道我现在的名字,他是知道了以后才悄悄给自己改名的,大概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告诉他养父的事,直到有一天我在小区外面发现了他,鬼鬼祟祟的,原来他一直在偷偷留意我。我把他叫住,他发现了我身上的伤痕,在他的咆哮下,我没有隐瞒住养父对我做的一切。在我说出口的刹那,我就后悔了。
果然,没过多久我养父就被菜刀砍死,看到养父尸体的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血泊中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胸口被砍烂,流出了胸腔腹腔里的一切。
我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我想一定是君秋哥哥杀的。果然我没猜错,我在现场发现了他的戒指。他早已过了十八周岁,如果被发现杀人,是要判死刑的。我忍着满胃的恶心,把那枚戒指从地上捡了起来。上面还有血迹,我故意没有擦干,如果哪天君求哥哥不幸被捕,我就拿出这个东西来告诉警察,人是我杀的。
就像那天一样。
人是我杀的。
我总该帮他背负些什么。
自然警察第一时间来找我,问起案发时我在做什么时我就知道他们在怀疑我,可是我的不在场证明太充分了,充分到我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很快警察就把我放回去了,也是很快,就发生了第二起命案、第三起命案。
我听到了只言片语,得知全是家暴男。我知道那是君秋哥哥在尽力替我撇清嫌疑。而我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清理了现场。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警察尽管十分怀疑我,但总是抓不到我。
第四起命案我是想不到的,他不知怎么找到了当年不在现场的人贩子。我照例替他掩盖了罪行。可我没想到那窗户底下居然还有个摄像头,就这么拍到了我。我也没想到他会对那枚戒指这么在意,会为了它报案。
就在这种种巧合下,我被逮捕了,尽管我没有杀人。
被逮捕后我还松了一口气,我想君秋哥哥的债终于能还清了。
就在我暗自庆幸的时候,你们却告诉我,是我杀了君秋哥哥。
君秋哥哥死了?
我不相信。
他怎么会死的?
我能背所有的杀人案,就是不能承认他是我杀的。我怎么可能杀他,我怎么下得了手杀他,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杀他!而你们咬死我杀了他,就是因为我捡到的那枚戒指。我想顶罪的案子你们不说,非揪着这个不放。
于是我翻了口供。
我还不能被判死刑,我要帮君秋哥哥报仇。
也许是上苍可怜我,我出来的时候你们正好在冰城,再没人能阻止我的行动。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许清泉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史内克沉默了。
一开始他以为唐昕只藏了钥匙一个证物,没想到她居然把一堆东西都藏了起来,并且就偷偷放还了一把钥匙。打一开始她就打算跟他们玩这个游戏。
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可还是按照张青山的意愿去做了。
“君秋哥哥说,我现在是大学生,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往后就不要再找他了。”许清泉红着眼眶微笑,“可是我现在的人生都是他施舍给我的啊!”
“他只施舍了一半,那个女警察施舍了另一半。”史内克说得毫不留情,“你既然知道他为你牺牲了这么多,就该好好活着。”
许清泉怔了怔,应当理解了史内克话里的意思:“我以前以为警察都很没用。”
不知怎么史内克就想到了傅真。
“那个女警察也许是个好人呢。”
史内克内心纠结着,不知该不该打破她内心对唐昕的幻想。
算了,那个女人的心思谁都猜不透,也许那年那个时候只是出于一时的同情罢了。
“梓静。”
骤然听见许清泉叫自己名字,安梓静忙停止了背脊。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对面的女生这么叫过了,内心无比翻涌。
“那天对你说的话,对不起。”
“我、我知道,你是不想把我牵扯进来,怕、怕我帮你毁灭证据。”
许清泉点头:“你身边有这么可怕的人,一定会发现你破坏了现场的。”
“可怕?”史内克神色复杂,“有那个女人可怕吗?”
许清泉有些茫然,显然没有懂“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史内克“啧”了一声,说声“算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样,要不要单独给你们留点时间叙旧?你们下次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不用。”拒绝的是许清泉,“剩下的会见时间不多了吧,我也只有几句话。”
她抬起头来看向安梓静:“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问你,史律师为什么会给你开这么好的条件让你留在事务所?”
“我……”想起那天的对话,安梓静的心就如针刺一般。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哥哥的事?”
安梓静知道许清泉最后想对她说什么了,可现在她不得不听下去,连回避的机会都没有。
“我说过,不管我受了多重的伤,我都不会忘记君秋哥哥,因为他曾经为了保护我,牺牲了他的人生,现在他为了保护我,失去了生命。我做了这件事,我不后悔,在感情面前,理智根本不值一提。我不能原谅伤害他的人,更别说夺去他生命的人,‘就算杀了他张青山也不可能复活’,这种事我当然知道,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为了我的人生而有意回避这件事,我的后半生也不会好过。与其一直活在煎熬之中,倒不如亲手做个了断。”许清泉语调平稳地叙述着,明明带着刻骨仇恨,听起来却仿佛波澜不惊,“是我自己查出杀害君秋哥哥的凶手的,警察根本不会跟我透露一星半点的案情。”
安梓静坐在座位上,有如石雕。
“我是觉得,连我都可以的话,你一定也可以的。”许清泉骤然把手往前伸,想要抓住安梓静的手腕,可是镣铐在桌上敲出“咣咣”的声音,她没法再往前伸了,“以前我想,你忘了就忘了,忘记痛苦总比活在痛苦中幸福。直到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才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你哥哥的事还没有定论。”
安梓静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你真的相信你哥哥杀人吗?你真的想放任真凶逍遥法外吗?”许清泉逼视着安梓静,“就算所有人都说他是杀人犯,你也不能相信啊,因为那是你的哥哥。”
——不,别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你的时候就笃定,你的哥哥没有杀人。”
“许清泉。”史内克打断了她,“你再说下去你自己也很危险。”
“我是个将要判死刑的人,再差也不过是死亡提前来临而已,可是梓静不一样,她还有她应该做的事。”许清泉看向史内克,“否则你为什么要留她在事务所呢?”
安梓静整个人陷入了混沌。
许清泉并不想就此放过她,拍桌而起,骤然放大了声音:“安梓静,你的哥哥死了,死在了警车里!”
场面突然失控,外面的警察冲了进来,慌忙把她押走。而许清泉说完这句话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被带出的瞬间,她回过头最后看了安梓静一眼。
扎着麻花辫的女生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像对刚才的话无动于衷,好像又在回忆什么。
史内克没空去管许清泉,他担心地叫着安梓静的名字,可是无论怎么叫唤,她都毫无反应。
他不敢说的话,被许清泉说了出来。
后果还是那么严重。
他有些烦躁,甚至想把许清泉叫回来揍一顿。
忽然间安梓静动了,他离开了椅子,欣喜得差点把身后的椅子撞飞在地。
她抬头看他,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阿克哥哥……”她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我想哥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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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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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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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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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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