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雪刚走上书房的二楼,就听见楼上似乎有动静,立刻警觉起来。书房的上面几层是谷中的藏书阁,平时除了他和桑白及,基本不会有人上去,而自从桑白及将那些医书重新放回去以后,就再也没踏足过藏书阁。
萧白雪放轻脚步向楼上走去,上了几层都没看到人,那动静应该是从最上面的一层传来的。
最上面一层放的是长桑谷最珍贵的医典药集,是谷中最神圣的地方,虽然桑白及一直说没有关系,但是为了避嫌,萧白雪一般是不上去的。
萧白雪犹豫了片刻,还是踏上了往上的楼梯。
此刻藏书阁的最上面一层,正站了一个人——桑白及。
环墙一圈是足有两人高的巨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光线从头顶的天窗中漏射下来,在中间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柱,桑白及就站在光柱和书架之间的阴影里。
桑白及的手里拿着一个圆筒形的青铜盒子,不过三寸来长,墨色中透出幽绿的色泽,上面雕刻着精巧的图案。这个青铜盒子,正是谢凌风和林偃月婚礼的前夜,他从千音阁松风崖的密室里拿到的那个。
桑白及将盒子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下,然后打开盒子上的机关,拧开一头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极薄的羊皮卷。
桑白及将空匣子放进一旁一个放书的盒子里,双手展开手里的羊皮卷,目光从羊皮卷上扫过,在最末尾的一行上停留片刻,然后拿着羊皮卷靠近了放在一旁案上的灯盏。
灯上罩了纱罩,桑白及将羊皮卷展开覆在纱罩上,在烛火的温度下,羊皮卷的末尾渐渐显出一行字来。桑白及盯着那行字,不由得低声一叹:“永生莲啊永生莲,你可要争气一点。”
萧白雪悄无声息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然后向里面走了进去,便见桑白及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案前。萧白雪松了一口气,道:“白及,你怎么上来了?”
桑白及突然听到萧白雪的声音,吓得全身一颤,慌忙将手里的羊皮卷猛地塞进衣袖中,然后转过身去,道:“呃……我上来看看。”
萧白雪见桑白及不自觉地眨着眼睛,知道桑白及肯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也没有探究,像是没有发现桑白及的反常一样,笑着道:“好久不来,到处都是灰,先下去吧,让人打扫了再上来。”
桑白及看了看萧白雪的脸色,有些心虚地道:“好。”
…
长桑谷外是一片巨大的沼泽地,其中烟瘴弥漫,道路曲折迂回,外人若是擅自进入,必定会迷失其中,有进无出,是长桑谷的天然屏障。
此时,一队人护送着一辆青色的马车,正从沼泽的出口驶出来,为首的骑马之人正是萧白雪。
谢凌风一行早已经等在了沼泽之外。之前就和长桑谷约好,桑白及回去的第二日,就会送林偃月出来,所以谢凌风一早便带人等在了这里。
萧白雪放慢速度,停在距离谢凌风几丈外,也没做多余的寒暄,对谢凌风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对着马车道:“到了。”
车帘被掀开,便见林偃月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凌风在看到林偃月的瞬间,便已经翻身下马,向马车走了过去。此刻的情形,如同两军对垒,如此孤身一人深入敌方阵营,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但是在看到林偃月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林偃月刚走到车外,谢凌风也正好走到了马车前,还不待林偃月动作,谢凌风已经伸出手,将林偃月拦腰抱下了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偃月本来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想当众和谢凌风拉扯,便也就那样任由谢凌风抱着。
萧白雪看着谢凌风对自己一点头,然后抱着林偃月转过身,步履沉稳地向前走去了。
萧白雪突然又想起十多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一天,谢凌风握着林偃月的手,高兴地对他宣布:“这是我的妹妹。”或许,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闯入他们世界的局外人。
萧白雪看向谢凌风和林偃月的前面,那里也停着一辆马车,足有长桑谷这辆马车的两倍大,车身上绘满了万叶银杏,金灿灿的,瑰丽又奢华。如今这辆马车走在南疆的道路上,终于可以像十年前一样,让行人都恭敬行礼、主动让道了吧。
萧白雪看着谢凌风和林偃月的背影,看着那辆绘着万叶银杏的金色马车。十年前顾檐梅所有的愿望,不就是如此吗?可为何,如今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他却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茫?
待那辆金色的马车消失,萧白雪这才翻身下马。一旁随行的谷中弟子有些疑惑地问道:“堂主,您这是?”
萧白雪道:“有些累了,我坐马车回去吧。”方才他突然觉得胸口锐痛,却不敢被谢凌风看出来,只能强撑着。
众人见萧白雪脸色有些发白,忙过来要扶萧白雪,却被萧白雪阻止了。
萧白雪笑着对众人道:“我没事。”
萧白雪走进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萧白雪这才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撑住车壁,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
千音阁的马车内。
林偃月从进入马车,便开始闭目小憩,一句话也没有和谢凌风说过。
谢凌风坐在林偃月的对面,见林偃月如此,便知道林偃月其实只是不想和自己说话。
谢凌风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偃月的身上,林偃月依旧只是简单地扎了一根发带在脑后,只是那发带不再是从前用的白色,而是天青色。
谢凌风的心随着那根发带晃动着,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林偃月十三岁生日的那天,顾檐梅送给林偃月的礼物,便是这样一根天青色的发带。那根发带放在精致的沉香木匣中,林偃月打开的时候,眼睛里光彩流转,像是宝石的光芒。
他看出林偃月很喜欢那根发带,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别扭,忙将自己的礼物拿出来递给林偃月,那是一支步摇,镶嵌水晶珠玉,坠着珊瑚宝石,价值千金,却并不显得张扬。
他不想输给顾檐梅,于是等林偃月接过他的礼物,便急急地道:“好看吧?这可是母亲帮我一起挑的。明天你一定要戴这支步摇哦,正好配前几天母亲让人新给你做的那身珊瑚红的裙子。”
他搬出母亲,便知道林偃月一定不会拒绝。虽然他知道不应该这么做,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不想林偃月先戴上顾檐梅送给她的东西。
第二日,林偃月果然将步摇戴在了发间,身上穿着那身珊瑚红的新裙子。可是,他还是为顾檐梅送给林偃月的那根发带别扭,总是有意无意的注意林偃月的头饰,却始终没有见林偃月用过那根发带,这才放心下来。Χiυmъ.cοΜ
但有些事情,越是担心,就越是躲不过。两年之后,他终是再次见到了那根发带——
在林偃月如墨的青丝间。
在顾檐梅死去的那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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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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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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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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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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