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城,那是顾檐梅的故乡。
谢凌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视林偃月。
林偃月的唇边有一个十分浅淡的微笑,语气亦是和缓的:“婚礼那天,你说你亲手将檐梅的白骨葬了,葬在松风崖下的万丈深渊里。”
谢凌风点头,语气亦是一样的平静:“是。”他当日那样做,自然有他的原因,但他不想解释,因为他知道说出来林偃月反而会更加难过,况且她那么恨他,再多的解释也没有意义。
林偃月笑着看着谢凌风:“我去罗浮城,是想给檐梅扫墓。”
林偃月的话音刚落,谢凌风已经提高了音量问道:“你说什么?”
林偃月面色平静,浅笑着,一字一顿地道:“檐梅的尸骨,葬在罗浮城。”
谢凌风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偃月。如果林偃月说的是真的,那么万叶台的那场大火熄灭后,火场中那具握着含光剑的白骨就真的是假的,顾檐梅是真的从大火中逃了出去。xiumb.com
顾檐梅为了以死脱身,居然将本该生死相守的祖传配剑弃之如遗。那么,为什么最后顾檐梅还是死了?
谢凌风道:“好。不过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陪你去吧。”如今和碧霄宫的大战方熄,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亲自处理,但是事关顾檐梅,他就绝对不能让林偃月一个人过去。
林偃月知道,谢凌风已经生了怀疑,却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如今碧霄宫已灭,她要做的,只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揭开最后的秘密。
…
千音阁的马车驶进洛州城,然后重新整装,向位于东北方向的罗浮城驶去。
因林偃月大病初愈,故而一行人走得极慢,一大群婢女跟着,再加上柳双双和红玉莞,一起照顾林偃月的药食起居,但饶是如此,林偃月的疲态终是渐渐明显起来,白日里总是裹着薄毯在车中昏睡,晚上歇在客栈中时亦是一进房间便躺下了。
行了七八日,一日夜间谢凌风醒来,听见一旁的床榻上传来极轻的声响。二人虽然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但谢凌风独自睡在榻上,林偃月则睡在床上。谢凌风想着或许是林偃月睡得不安稳,便下床去查看。
桌上的蜡烛罩上了厚纱罩,给房间内添上了些许光线,但又不会觉得刺眼。谢凌风走近床边,就见林偃月朦胧地睁着眼,并没有睡着。谢凌风坐到床边上,这才发现林偃月眉心蹙着,放在床侧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被褥,像是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谢凌风心头一跳,忙问道:“偃月,你怎么了?”
林偃月道:“没什么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谢凌风听林偃月气若游丝的声音,哪里肯信,一边站起身一边道:“我去找红姨来。”
谢凌风刚站起身,就感觉衣袖被握住了,回过身来就看到林偃月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林偃月看着谢凌风,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音:“凌风,老毛病了,大半夜的,犯不着兴师动众。”
谢凌风见林偃月说完,脸都白了,哪里肯依,轻轻拿开林偃月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又将那只手放进被子里,这才急忙走到榻边抓起外衫,一边披上外衫一边匆匆向外走去。
很快谢凌风便陪着红玉莞重新回到了房间,连柳双双也跟着过来了。
红玉莞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见林偃月脸色不好,忙问道:“偃月,你哪里不舒服?”
林偃月慢慢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对着红玉莞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又让您没法睡个安稳觉了。”
“傻孩子。”红玉莞摇头,然后开始给林偃月诊脉,过了片刻才松开林偃月的手腕,然后将林偃月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却没有说话。
谢凌风就站在红玉莞的身后,见红玉莞诊完了脉,急忙问道:“红姨,偃月她怎么了?”
红玉莞没有回答谢凌风的问题,吩咐道:“凌风,让人去烧几个暖炉来。”
谢凌风闻言,知道红玉莞是在支开自己,只得走了出去。
谢凌风走后,红玉莞问林偃月道:“双腿疼得比从前更加严重了吗?”
林偃月道:“以前,下半夜还能睡着,最近要到天明了。”
九年前的那夜,她躺在雪地里被埋了一夜,导致寒气侵体。后来的两年,日子过得凌乱颠沛,更是雪上加霜。到了烟花巷后,只要略一受寒或是变天,双腿就会疼痛难忍。前些年,忍一忍后半夜还能睡着,最近越来越严重起来,尤其是这次在九居塔下受了寒之后,每到夜间便疼得无法闭眼,生生熬到天亮。
红玉莞愈加觉得心疼起来,握紧林偃月的手道:“疼得厉害,怎么也不知道说一声?就这么自己忍着……”
林偃月只是一笑:“我知道,吃药已经没什么用了。况且,药那么苦,明日天晴了,就好了。”
红玉莞松开林偃月的手,站起身吩咐婢女去煎药。很快烧的暖炉便送了过来,红玉莞和柳双双二人急忙帮林偃月放进被子里。待药煎好送来,让林偃月趁热吃过之后,红玉莞这才让众人都出去,留林偃月好好休息。
红玉莞走出房间,就见谢凌风等在外面。
红玉莞以为谢凌风肯定是要问林偃月的病情,正想着如何解释,便听谢凌风道:“一路上偃月都精神不济,白日在马车中都在睡觉,我却只当她是不想和我说话。”
红玉莞见谢凌风甚是自责,忙开解道:“她连我这个大夫都没说,也不怪你。她是怕我们担心。”
红玉莞说罢,这才将林偃月的病情告诉谢凌风。
谢凌风摇头道:“红姨您别安慰我了,我知道,偃月她已经没有将我当成家人了吧。所以即使痛到彻夜不眠的地步,痛到用手紧紧抓住被褥,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让我知晓。”
红玉莞面带犹豫,终是说道:“凌风,偃月的日子,只怕是不多了,可能……也就两三年了……”
谢凌风瞬间脸色惨白,半晌后才开口,声音轻缓而温柔:“我会救她,一定会救她。”
谢凌风仰起脸,目光落在了已经泛白的天幕上,一颗孤星挂在北方,暗淡而寂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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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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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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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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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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