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长风瞒>第十八章 铁马冰河3
  看到绿夏的时候,赵曌在心里骂娘,他对着小士兵怒吼:“让你带个人都能带错!”

  小士兵慌张,眼看前来接应的人已到,来不及回去换人,赵曌死马当活马医,把刀架在绿夏脖子上。绿夏缩着脖子,小心推开一点距离:“大兄弟,人生如戏,注意距离。真刀实枪多伤感情。”

  赵曌皮笑肉不笑,恢复距离,加了力气:“再废话就让你永远闭嘴。”

  顾瞒跟着官府的船来到地牢,看不见绿夏,抓住王翰越问,王翰越告诉他绿夏被赵曌带走了。他脸色阴沉,疑心赵曌故意针对自己,担心他对绿夏不利。官府一心解救人质,几次推托不去追赵曌,顾瞒干脆自己借了一条船独身赶上。

  王翰越找到官府的头儿:“你可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人?”

  “啊?我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难道?”老油子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真是的,我这人没见识,要是做错了您可千万多担待。”

  “他是大明王子,你说你让他孤身一人前去营救我们薄谷的人,大明会怎么想?”

  话说到这,老油子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叫来手下派一队人马跟上去。

  赵曌对绿夏兴趣不大,叫下人把她带到底仓就抛之脑后。

  船底都是一些粗汉,赵曌这次出行计划到底仓促,又不敢大张旗鼓,是以寻了富裕渔民的船来用。渔民被人把守着,在船底闷了几天,突然送进来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眼前一亮。

  底仓浑浊的气息令绿夏皱眉,她脑后有点冷汗,如今手脚皆被束缚,自保都难。她不怕赵曌,却怕这些一无所知,无所畏惧的人,她咽了一口唾沫,抬头看留下的半扇窗户,第一次觉得大难临头。

  汉子走上前来,看见绿夏不住后退,露出一口残缺的牙,上面满布疮痍,长期缺乏维生素的令他张嘴喷出腥臭,绿夏闭紧了眼睛。

  “姑娘你别怕,我们都是好人。”汉子见她紧张过度,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站住不动,等她镇定下来,复继续说:“俺们看你怪不方便的,要不然帮你解开吧。那些大人也没说不能给你解开。”

  押送绿夏的人说让他们老实点,好好待着,是没说不让自己解绑哈。绿夏虚弱地笑:“谢谢大哥。”汉子憨厚,听她这么脆生生甜甜一叫,瞬间咧开了大嘴,上前粗中有细地解着绳结,一点都没把她弄疼:“没事,大妹子,俺们是粗人,只知道对人好,老天爷能看到,俺就会有好报呢。”

  赵曌这边想着绿夏既然是叶谙泰的女儿,一定对薄谷的军队了解一些,想要从她这里套话,便派人去叫绿夏,他一向物尽其用。

  看守的人打开门,看见粗汉满头大汗地为绿夏解绑,二话不说一把刀就砸了过来,正好砍在大汉的脑门上,正在骂赵曌的绿夏被这灼热的红泼了一脸,她目呲欲裂,全身每个细胞都控制不住地战栗,她用尽全力操控自己的身体,扭头看去,只看了一眼,就被那红红白白黑黑的一摊弄的两眼发黑,只觉腹中一阵翻涌,天黑地暗地呕吐了起来。

  绿夏吐得只剩苦水,依旧止不住,赵曌皱眉捂着鼻子走过来,神色复杂,他可不想让绿夏把小命交代在这。终于,在绿夏丧失力气,趴在地上呕吐的时候,赵曌下令靠岸。他派了两个手下看着绿夏,命令等绿夏治好再跟上来。

  顾瞒不眠不休地赶,发现大船停了,把自己隐蔽了观望。两个人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的人用白布盖着脸,看不出死活,她腰间有块红色玉牌,让顾瞒的心蒙上了一层巨大的阴影。他等大船启航,跟着两人来到一处民房,里面是空的。两人匆匆放下绿夏便走出去,顾瞒贴着墙根走进去,确认没有别人,推开了房门。

  他谨慎地关好门,走到担架旁边,伸出手又缩回来,闭着眼才能伸出手把白布揭开,一点一点睁开眼,是绿夏!

  绿夏紧闭眼睛,眉毛微微皱着,似乎连颦眉都没有力气。顾瞒把脸轻轻磨蹭着她的脸,感受到一片冰凉,热泪就这样流了出来:“是我来晚了,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怪我,都怪我!”

  “顾瞒?”绿夏半信半疑地睁开眼睛:“你怎么在这?”

  顾瞒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绿夏,结巴说不出话。

  “没死呢,你没听说过那句祸害留千年吗?”绿夏安慰着他,地想要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顾瞒赶紧扶着她,揩去她脸上的血迹,担忧道:“这是怎么弄的?哪里受伤了?我看刚才那个人说要去找大夫,你受伤了吗?”

  两人破门而入,正是刚才离开的那两人,他们指着顾瞒问道:“你是何人?”

  顾瞒二话不说,上去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回来抱着绿夏离开。

  “等一下,”绿夏想要下地,顾瞒轻轻放下她,绿夏捡起两人的刀,撑着站立,她仔细辨认,见一人正是刚才杀了渔民的那个守卫。

  守卫似乎料到她想干吗,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绿夏面沉如水,好人是否有好报她不知道,但是老天似乎从来都不开眼。她举起大刀,对着匍匐在脚下的人,狠了狠心,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替天行道!

  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双手把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这一击用尽了她的力气,手脱力,刀坠落在地上,绿夏跌跪在地上,喘着大气。顾瞒为她擦去手上的鲜血,再次虔诚的抱起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他吗?”

  “不问。”

  “你不问我赵曌怎么对待我吗?”

  “不问。”

  “你……”

  “你回来就好,不管你怎么样,我都接受。你要报仇,我替你冲锋,你要杀人,我替你拿刀,你说你心中有恨,我为你杀尽你心中所恨。”顾瞒低头看着怀里虚弱又温软的姑娘,嘴角第一次露出略显沧桑的笑容:“下次不要再亲自动手了,有我呢。”说着,他在绿夏额头印下一吻:“累坏了吧,睡吧,有我在呢。”

  与其同时。

  “你可知他和你将是仇人,他的士兵会屠杀爱戴你信任你们薄谷家的子民,大战起,大明坐镇,两个小国势必不死不休。”

  “知道。”

  “你可知他一走,就会迎娶很多部落的女子来巩固势力,他的身边永远不会有你这个仇敌的位置。”

  “知道。”

  “当你的国度横尸遍野,你的亲人颠沛流离,你的生命充满炮火硝烟,你可会后悔现在放走他。”

  “后悔,”明玉缓缓站起来:“可我已经这样做了,杀了我吧。”

  王翰越手起刀落,砍下她的一缕青丝,转身离去:“我不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这一切。”

  明玉知道王翰越是在变相地放自己一马,刚强模样不再,她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微笑着落下了眼泪。

  她把手中的信鸽放飞,把自己的心也交给了这片天空。感情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很多时候反而是付出的人心理需要更多,他们潜意识里依赖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所以付出越多,越难割舍。听到父皇说要对西厥用兵,明玉的恨不剩多少了,她急不可耐地想要和他通信,更想让他放了绿夏。

  薄谷官兵紧随其后,没多久和顾瞒遇到,见到绿夏,露出任务完成的神情,二话不说,打道回府。顾瞒抱着绿夏走进船舱,觉得赵曌对薄谷的人了解真透彻。他若简单地逃走,薄谷王一定会派一名精悍大将追随,成功率很低。可他搞出这一出,薄谷一定先派兵力保全自己子民。就算派人追拿,重视程度相对会下降很多。

  绿夏进到大船,精神放松,一下子病倒了。她不停地做噩梦,时不时打摆子,整个人陷入了一场精神的溃败。顾瞒每日陪她,看绿夏时哭时笑,时而陷入昏迷,灌下无数的汤药也不见她清醒,气得揪着临时抓上传的大夫骂庸医。

  大夫战战兢兢,为自己开解:“这位大人,尊夫人的病实在是心病导致,别说小人,就是大罗神仙也不好救治啊。”

  顾瞒把他扔在地上,攥紧拳头,他又如何不知道这是绿夏的心病!兰思顾的事情已经给了绿夏巨大的打击,不知道赵曌究竟做了什么让绿夏如此崩溃,他一定不会放过赵曌!

  大夫瞅准空子跑掉,顾瞒关上门,走到绿夏面前注视她已经凹陷下去的蜡黄的小脸,忍不住轻轻抚摸:“前不久这张小脸还白白胖胖的,绿夏,你受了什么委屈?”

  “师父,”绿夏梦呓,顾瞒凑过去才听清绿夏说的话,她好像梦到了兰思顾被人砍死的样子,眼泪如同瀑布一样奔涌不止,很快又打湿了一个枕头。

  “你师父没事,他还活着,他好好地,你好起来,你快点好起来,等你好起来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顾瞒轻轻拍着绿夏的肩膀,小声哄她,过了很久才把她安抚好。

  绿夏是被抬着进叶府的,顾瞒被叶谙泰感谢一番后就被送走了。叶谙泰年过半百,就这一个独生女,不顾战局,心急如焚地先行赶回。看见绿夏的样子,叶谙泰一拳砸在柱子上,木刺扎进手里,鲜血流出来,他一点也不知道痛。叶谙泰征战沙场半辈子,为的就是给自己女儿一个强大的国家,为女儿创造一个有力的靠山,如今女儿倒下,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绿夏一起好好吃一顿饭了。

  赵曌马不停蹄地回到西厥,立刻向西厥的王请战,大军压境,皇上三次下令催促叶谙泰赶快挂帅出征,叶谙泰均压下不表。

  这日,叶遮莫来到叶府,看见哥哥第一句话就是:“哥哥你糊涂呀,你这是抗旨不尊,要杀头的呀!”

  叶谙泰无动于衷,他为熟睡的绿夏掖掖被子,压低声音:“出去说。”

  这几日有他在旁陪伴,绿夏安稳很多,偶尔做了噩梦,看到老父亲坐在床边打盹,就会觉得安心。父亲的手布满茧子,粗糙地分不清手心手背,可是她就喜欢蹭着这双杀过无数人的手,偶尔还会和叶谙泰笑着撒娇,明明从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依旧笑起来像个孩子。

  叶谙泰不能想,稍微一想到别的孩子都在父母庇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他的绿夏只能自己生活,眼眶就酸。

  两米的虬髯大汉红着眼眶的样子,让叶遮莫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只能长长叹了口气:“哥哥你莫任性。”

  叶家满门忠烈,男子大多死在战场,等到叶谙泰这一辈,家里被一群寡妇操持。叶家奶奶说什么也不让两个孙子都去参军,叶谙泰便自己背了一把长枪奔赴沙场。回来时和太傅家的女儿定了亲,本欲过琴瑟和鸣的好日子,不料太傅的女儿生下绿夏后就染病死掉了。叶家没有活过六十的人,也没有能帮衬叶谙泰的人。叶遮莫更是不近女色,到如今也没有一个孩子。

  他们都知道叶家的荣耀太多,快到尽头,克制自己不去祸害别人家,于是做事愈加不留后手,成为王最快的一把刀。当一个知道你所有秘密的人开始违抗命令,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灭了他,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绿夏怎么办?”

  叶谙泰实在担心自己这一去,父女俩天人永隔,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活头。家国不能两全,叶谙泰郁闷:“你说这太平日子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谁知道,”叶遮莫为人胆小,却现实:“我只知道活一天,就做一天的事。你去了,绿夏可能会挺不过去,你不去,你们父女俩就在天上相遇吧。”

  叶谙泰放心不下,送走叶遮莫,在书房静坐半天,出门时对着管家喊:“备车,我要出去。”

  看到叶谙泰的时候,顾瞒心里是有点怕的,这种沙场修罗神色中的戾气不会因为他穿了一件毛茸茸的衣服有丝毫缓解。

  请叶谙泰上座,顾瞒紧张地坐在下座,问道:“不知道叶将军所来何事?”不能怪他直白,实在是叶谙泰不说话的样子太冷酷,太可怕,嘤嘤嘤……

  “我不日将去颍川,还望二皇子多多照顾绿夏。”叶谙泰站起来抱拳行礼,顾瞒吓得赶紧回礼,忙说:“不敢不敢。”

  “小女绿夏生性顽劣,如今身体抱恙,叶某不敢多求,只希望二皇子日后顾念叶某的请求,对这孩子照顾一点。”叶谙泰使个眼色,管家把一张帖子送上来,顾瞒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绿夏的生辰八字。

  他心中狂跳,还要装作不解问道:“叶将军这是何意?”

  叶谙泰跪下,一言不发,他是粗人,不知道如何王婆卖瓜,把自己的女儿推销出去,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方法让顾瞒知道他的诚意。他这一跪,倒是把顾瞒跪的镇定下来。

  顾瞒撩开袍子,双手举着绿夏的帖子也跪下来,对着叶谙泰行了一礼:“将军放心,定不负将军信任。”一言既出,日后不论两人关系如何,有情无情,顾瞒都答应一定会好好照顾绿夏。

  叶谙泰心中有块石头落地,郑重地把绿夏脖子上挂的一只飞鸟交给顾瞒:“此乃我叶家数百年信物,日后但凡叶家产业,均听公子安排。”薄谷重商,叶家这种百年世家,底子必然厚实,顾瞒眼中一亮,接了过来,却笑着说:“等成为一家人,怎样都是一样的。”

  周转良久,叶谙泰才从顾瞒的行馆出来,管家不解:“老爷,绿夏和王家公子青梅竹马,为何不把姑娘托付给王家?”

  叶谙泰摇摇头,现在这世道,谁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遑论王翰越心不在绿夏,强行嫁娶反而会折损了他们的交情,最重要的是顾瞒是大明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他必须为绿夏找一个足够大的靠山,如此才可以在薄谷这个大厦将倾的时刻护住她。

  送来第四道圣旨的是御林军,叶谙泰知道自己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仓促之下竟然没有时间和绿夏告别。他被一群人看似簇拥,实则押送的地带离叶府,只希望自己没有看走眼,顾瞒会遵守诺言。

  绿夏得到消息,披了一件外套从小门跑出来,截住叶谙泰,把头埋的叶谙泰怀里。叶谙泰抱着她心里不是滋味,他安抚地拍拍绿夏的肩膀,想要安慰,绿夏已经抬起头,露出笑脸:“父亲要胜利回来哦,绿夏在家等你。”

  叶谙泰咳嗽了两下,皱皱眉毛,把泪水卡在眼角,点点头,他不想让绿夏看到自己的眼泪,哽咽着说:“好孩子,走了。”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绿夏一定站在原地送别他,老天啊,叶家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请你一定要保佑绿夏此生平安快乐。

  赵曌诡计多端,西厥兵来势汹汹,薄谷节节败退。骑着快马前来报告的小兵带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糟糕,王震怒,叶家的荣耀一层一层被剥夺。看着叶府的仆役越来越少,王翰越阻止明玉通风报信的心越来越坚定,这日他和祖父商量以后,决定禀告朝廷。送走祖父以后,他翻过围墙,前去探望老友。

  “这个是不是要再加点火?”

  “我觉得味道有点淡,你觉得呢?”

  “要不我们再加点香料?”

  将军府后花园有个长廊,上面搭了葡萄架,水分风干,全是黄色的萎缩模样。绿夏畏寒地厉害,裹了紫色大氅,上面镶嵌了白色毛领,毛茸茸一圈,把她的神色衬得生动了些。顾瞒很有心计地也穿了紫色的袄子,两人一起守着一个小煤炉熬煮着鸡汤,郎才女貌,活似神仙眷侣。

  小荷紫穿了粉色的小袄,站在一边小心地守着火候,神色认真,抬起头看到王翰越的刹那,露出了笑容:“王公子来了,鸡汤马上就好了。”

  一身的疲惫就在这笑容里冰释溶解。

  他脱下身上的墨蓝色官装,向前走着:“这香味隔老远就闻到了。”

  绿夏给他腾了个位,抬起袖子,顾瞒递来了汤勺,继而把碗递过来,交到绿夏手里。

  绿夏浅浅一笑,敛着袖子,盛了一碗,让小荷紫交给王翰越。

  往常小荷紫断不会接的,因为绿夏老爱拿这事打趣他们。可如今绿夏做事都十分得体,很多下人都自发地把她的称呼改为“小姐”。

  小荷紫接过碗,行了一礼,尊敬双手端给王翰越,王翰越心思细腻,察觉到这小小的变化,轻轻一笑,老了十岁。

  “据探子回报,赵曌已经回到西厥了。”王翰越喝了一口,暖暖身子,继续说:“王的意思是先静观其变,我看这仗未必打的起来。”

  绿夏盛汤的手停滞了一下,把碗递给了顾瞒。

  “明玉自告奋勇,坚持要去和亲,惹得王非常生气,罚她到青鸾山反思。”

  “兰思顾被发配到第三极,这已经是夜熙求情后的处理,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回来了。”

  绿夏放下勺子,把发抖的手藏在身后,她眼睛往下看了几次,还是没有按捺住泪水,只好抱歉地笑笑,接过小荷紫递来的手帕,背过身去。

  她可以感觉到王翰越和顾瞒交流的目光,也听到王翰越小声问:“还是不肯说话?”不用看也知道顾瞒摇头,然后就是一阵悠长的叹息。

  “绿夏,你好好待着,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看你。”王翰越不宜久待,顾瞒送他离开后,按住绿夏的身子,让她注视自己:“今天的汤很好喝,绿夏乖,今天把它喝完好不好?”

  绿夏锤了他一下,意思是“去你的,别拿哄小孩子这一套来对付我”,顾瞒笑着躲开,摸摸她的头,小声说:“大家都说你病了,我却觉得你这样挺好,文文静静,终于有个小姑娘的样子了。”

  最近绿夏的话变得太少,顾瞒无意中变成了一个话痨,他每天絮絮叨叨地把来时路上的见闻说给绿夏听。有时两人一起守着后院晒太阳,日子安逸地一闭眼就陷入梦乡,有时顾瞒睁开眼,会看到绿夏好奇地打探自己。他笑着问:“你想知道什么?”绿夏便扭过头,拿一条帕子盖住自己的脸,不让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们都知道,绿夏只是在等,等一个可以让自己走出这段失败感情的时机,又或者是走进另一段感情的入口。

  她从小仰慕兰思顾,事事模仿,步步跟随,是兰思顾从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这世界上最耀眼的温柔,他教会她如何去爱,去关注,去放不开,他却不想给她未来。说到底,她以为的那些少女心事,都是大人间一场风花雪月的任务。

  “来来来,这里有台阶,来来来,走慢点。”顾瞒每天把将军府当自己家,酒楼生意都不管了,把绿夏当生活不能自理来对待。

  绿夏翻着白眼,胳膊搭在他胳膊上,看顾瞒忙前忙后。

  “啊,张嘴,这可是我从城南街买的烤鸭,刚出炉第一只被我给你抢来了,还热乎着呢,啊!”顾瞒手里拿着烤鸭晃来晃去,说个不停,绿夏不耐烦地一口咬住,咬在他的手上,顾瞒惨呼。

  “你属狗的啊!”顾瞒晃着受伤的手训斥绿夏,绿夏示威地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顾瞒败下阵来:“得得得,您老人家开口吃东西就行。来,再来一口。”

  日子冷了又热,绿夏的生命力随着气温上升不断流失,等到春日阳光久违地来到时,她已经虚弱的站不起来,眼睛里光彩一日比一日明亮,是以将军府众人却一点都不担心。顾瞒为她打造了一辆轮椅,每天推着她在大街小巷上走走。

  “哎,绿夏,你说,这像不像我们老了以后的样子?等到那时候,你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我也推着你,我推一辈子。”顾瞒喋喋不休,绿夏脸上堆砌的笑容很厚。

  当年叶谙泰常年在外征战,是兰思顾一手把她拉扯大,如今他离开,绿夏便把自己的生命还给他。顾瞒的陪伴,是另一种滋养,把绿夏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器官一点一点龟裂,心却跳动地越来越有力。

  萧瑟的街道冷冷清清,偶尔有一两个落单的行人,也是匆匆而过。薄谷实行宵禁以后,官府每天派士兵巡逻,凡是深夜出没在街头者,全部按危险分子处理。薄谷一向重视商业发展,连带着个人意识苏醒,不时会有人为了赚钱不惜冒险。

  夜晚紧张的气氛把空气都扭曲了,两个人如同羽毛轻轻随风落下,悄然出现在街角。

  轮椅的吱哑声喑哑干涩,像一朵张牙舞爪的曼殊沙华绽放在彼岸,绿夏裹着毯子,平静地注视着街道,顾瞒站在身后推着她,相互依偎的样子如此安宁。

  突然一位红衣女子打破了夜的平静,她仓皇逃跑在空旷的街道,和绿夏迎头撞上,顾瞒调转把手,用身子护住绿夏,女子被惯性狠狠地震倒在地上。待她抬起头,在支离破碎的发丝间露出她的面容,绿夏和顾瞒均是一惊。

  明玉认出他们,下意识地想要往反方向跑,可是转身就是大队官兵,王翰越赫然在首。

  从来没有想到,三个人会面临如此状况,这场沉重的对峙以绿夏最先反应过来,她跌到地上,把明玉护在身后,眼里的决绝十分坚定。

  王翰越叹气,他身上的铠甲闪着明晃晃的寒光:“绿夏,这件事和你无关。”

  绿夏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的护膝搭在明玉肩上,咬着牙拽拽顾瞒的袖子,寻求对抗的盟友。

  王翰越眼里满是受伤:“绿夏,你知道这并非我本意,你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明玉,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夜熙已经为了你在宫门口长跪不起,叶家已经从一等功降为三等爵,难道你还要绿夏为了你操心吗?”

  明玉闭上眼睛,想要漠视一切,可是绿夏在这时为她理理头发,那么轻柔,充满怜惜,就像那个人第一次在南波街第四个胡同拐角卖面具那里见到迷路的她一样。她心里好恨啊,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一个仇敌,恨自己为什么要被那么多人深爱,恨世间安得两全法,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挣扎。

  “如果今天绿夏包庇你,明天她就会被带进监狱,明玉,你看看她,你怎么忍心!叶家死了多少人才换来今日的荣耀,你对得起绿夏吗!”王翰越最近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弄得烦躁不已,说话带着火气,充满不安,看上去又疲惫得像放久了的苹果。

  “没事。”绿夏的嗓音因为太久不被使用,犹如生锈的战戟,钝钝的,敲击在心上,听得人眼眶好热。

  明玉忍住发酸的眼眶,勉强一笑,对绿夏说:“是我对不起你。”说着,安安静静地站起来,又鞠了一躬:“绿夏,是我对不起你。”她等着士兵为她戴上枷锁。走之前,她回头粲然一笑,还是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她说:“好想变成一场雪啊,西厥的冬天一定很冷吧。”琇書蛧

  绿夏跟随明玉来到潮湿黑暗的牢笼,看到昔日骄傲不可一世的长公主用这破旧的棉被和残缺的饭碗,绿夏的眼泪唰地就掉下来了:“你怎么就那么傻?”

  明玉虚弱地摇头:“你们都觉得他在利用我,都觉得他对我好是有目的,是因为我的身份。可是你们不知道,我多么感激我的身份。我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并不喜欢明玉,他喜欢的是薄谷的长公主。我不后悔我做的,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们。”

  绿夏垂下头沉默,半晌才看着一只在黑暗中觅食的老鼠,庸庸碌碌半生,只为寻一粒米粒,还高兴的不知所以。她没有权利替父亲,替叶家先烈,替薄谷人民说没关系,她只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强颜欢笑:“是为了爱情吗?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那天是明玉在薄谷的最后一天,第二天天空刚明,她便顺着原来的路线再次逃出,结果还是错过了赵曌派来接她的船只,没有人知道她错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从此明玉这个名字,变成了那个时代里最著名的祸水尤物。

  后来绿夏通过她留下的信知道明玉的心事,听到她说“我每一天都穿红色嫁衣,是因为我相信他有一天,一定会拿着和平协议来迎娶我。我等了好久好久,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不来,我就去,我们总是会相遇。惟愿纵使我强求,请君别笑女不知羞。”

  那是明玉这辈子最后一次穿红色衣服,鲜红如血,热烈如焰,心死如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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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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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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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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