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皱皱眉头站定,厉声问道:“孔雀大明?你如此自称,分明冒犯了神佛!区区凡人,怎么可能与孔雀大明相提并论?”
“吾自她七岁的时候便附身于她,一直至今。她幼年时患了恶疾,奄奄一息,她母亲抱着她哭求满殿神佛相助,愿让她成为神佛肉身以供驱使。吾见他们都浑然不愿干涉生死大事,便发了善心,愿意救她一命。但凡人之命太损吾之修行。所以吾用了她母亲的命换了她的命。而她,便是吾的肉身。”她眯起眼睛。
这个人的确不是平时的呼罗珈,李光彦想,绝对不是。
戴连昭不依不饶,“我听闻孔雀大明乃是西夜守护神,您身份高贵,又何必占这种小便宜?”
“凡人!”她猛地嗤笑起来,“吾本想借助她保护西夜。她两次远嫁,避免了西夜于战火之中。可是你们,你们居然忤逆吾。”她的手指向李光彦,“你毁了西夜,你们毁了西夜,吾便要一点点毁掉你们!”
李光彦木然地摇着脸,“这么说,是你暗中安排她远嫁?你可考虑过她?!你可想过她的一生都葬送在你……”
“凡人!神性又怎么会是你可以度量的!她已经答应吾放弃这具肉身了,她说西夜国破,她也无颜活下去。”
“你……撒谎!”李光彦再也按捺不住,袖中小刀被他紧握在手,直直向着她刺去。她只是泥塑般地等待着这一刻。
“不可!”戴连昭想上前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刀尖已经逼向了她的心口,李光彦面色不变地握着刀,却被她伸手拦下。她只用二指就轻松扣住李光彦脉门。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呼罗珈!
“凡人!”她似乎恼怒起来,“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一刀下去,是杀不死吾的。吾会抛弃这具肉身,但是你的呼罗珈,她会死!”
李光彦手中的刀软了下去。屋子里回荡着她尖锐的笑声。她松开手,任凭戴连昭跌跌撞撞地推开。
但戴连昭依旧发问道,“孔雀大明,如果我猜的不错,呼罗珈身边的血光之灾一说……恐怕……”
“吾,可是啖人肉为食的。”她轻蔑地笑起来,“她每次阻拦,吾只得当她面折磨一人,直到她服软。她也没什么清白可言,这些肉,都是吾借她之口吞食的。”
“你不要再说了!”李光彦无力地号叫着。他不想听,一句也不想听,“你让我再见她一次!我求你了!你让我再见她一次!”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他们的注视下垂下脸去。刹那间,她歪倒再榻上,虚弱地说:“光彦……”
是呼罗珈!李光彦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扶住她,她抬起的双眼依旧是碧色,只是如同一潭死水。那些勉强维持下来的“生”只来自于孔雀大明,而不是破败的自己!
“杀了我……光彦。”她轻声说,“求你了,我很痛苦,并且快要死了……”
“你不能放弃!”戴连昭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喊道,“听着,呼罗珈,你要是放弃了,就再也不能使用你自己的身体了。”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知道,我杀了人,甚至吃过人……我亲自干扰姑墨政局……就连鄯善,呵呵,鄯善王也是被我乱刀砍死……我活着,本来就是在受罪。求求你了,光彦,杀了我吧。我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那种头痛,是他给我的警告……孔雀是佛母,是西夜最后的守护者……光彦,我不怪你分毫,只求你杀了我……”Χiυmъ.cοΜ
“我不会杀你……”李光彦一把把她拥进怀中,他第一次敢这么做,“呼罗珈,你只是呼罗珈。你是堂堂西夜公主,你是西域三十六国的传奇。你……你不可以放弃自己!”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呼罗珈喃喃自语,“光彦,我不怪你,从来也不想怪你。只是……”
“只是?”李光彦凝视着怀里呼罗珈的眼睛,手中的小刀却被呼罗珈奋力夺过。她将这凶器插进了自己腹部,毫不留情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傻女人!”孔雀大明又重新占据了她的身体,拼命想要从体内拔出小刀,他尖叫着,发出了男女莫辨的嘶叫。“吾原是好心放你去说完想说的,你这个傻女人!”
“替她止血。”戴连昭扯出一块手巾,递给李光彦,“我去找大夫!”
李光彦垂着手,他无法相信这样惨烈的一幕是呼罗珈所为。即便之前受尽冷落屈辱,她只是隐忍不发,却又选择了自戕。究竟是最后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被自己浇灭了,还是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人生?
可是……可是现在,她并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从她来到建康起,李光彦就将自己的命运与她相连。
“罗珈,你不要哭……”李光彦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属于呼罗珈的虚弱声音又回到了这具躯体上,“光彦……光彦……你看花了眼。我没哭……是你,你在哭。”
李光彦这时才觉得面颊上全是泪。他握住呼罗珈沾满鲜血的双手,而那双手里则牢牢地握着刀柄。呼罗珈仿佛是在笑,苍白的脸上挂着凄凉的笑意。
“我记得你……大漠里,你穿青衣,跟在我的队伍后面……”呼罗珈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温热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沾湿了她的白衣和李光彦的双手。李光彦想了想,还是慢慢地把她重新抱紧怀中。
血液的热度和来自身体的热量一点一点地在消失,但李光彦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沙海,初见她时的情景。
只是他多么希望,迎亲时候的他就是新郎。他可以毫不犹豫地牵着白驼带着她绕鄯善城一周,告诉所有人呼罗珈是自己的新娘。他不用去当都护使,不如挂冠归去,行天舟,赏垂柳,游戏人间,或是在建康定居,相伴相随。
呼罗珈在他肩头的呼吸就这样从有到无,他竟不相信她就这样死去,立刻放开她,去探她的鼻息。榻上的女子确实就这样失去了生命,血液不再流动,身体逐渐冰冷。但她的嘴角,居然是一抹笑容。
李光彦呆呆地抽回手,满手都是属于呼罗珈的、猩红的血液。他无助地趴在榻上,默默地把自己埋在臂弯里。他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衣袖,只求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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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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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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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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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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