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陌生的女声。
李光彦猛地抬头,晃眼间一个绿衣女子冲进了房间,她身后是戴连昭和戴连昭所属无相门的掌门许真。
女子粗野地叫李光彦滚开,一把摞下背后重重的药箱。一式银针被整齐地排列开来,她皱着眉头探了探呼罗珈脉息,示意戴连昭和许真上前。wWW.ΧìǔΜЬ.CǒΜ
“许真你来帮我,戴连昭,你去打水来。虽然没了脉息,倒也不至于死了。”那女子浓丽的眉眼微微闪过担忧,“但是……我不知道救回来的会是哪一个。”她转向李光彦,“所以,你说,我该不该救?”
女子便是那日街头遇到的异人了,看样子是许真带来的。李光彦终于知道她在暗示些什么:如果救活了,或许回来的是孔雀大明,而并非呼罗珈。
“若是救,那个公主还是凶多吉少。”
女子起身,银针准确封住了榻上呼罗珈的几处大穴。她伸手探探那柄小刀,右手用一块软布侧面捂住伤口,左手手腕轻轻上提,小刀被她轻巧地拔出。
“救……”李光彦说,“救!求求你,救救呼罗珈!”
“尽力而为。”
女子看了李光彦一眼,似乎在确认,又转过脸去,在戴连昭端来的水盆里净手,找出两粒丹药塞进呼罗珈口中,灌了些水喂了下去。几处大穴上的银针被她依次取回,又重新选了几处封住。反复三次,直到在喂水的时候,本来已经冰冷的呼罗珈轻声咳嗽起来。
女子强行把药塞进她嘴里,却摇着头望向李光彦:“你的呼罗珈,死了。救回来的这位,你恐怕要责难他一辈子了。”
“女医者,你倒不似凡人。”榻上的人喘息着说,“想用银针封住魂魄是么?不过,她早就死了,你把吾封在这肉身里,意欲何为啊?”
“您知道,医者父母心。我只救人,并没有别的企图。”女子不卑不亢地说,“当然,您是法力无边的孔雀大明,即便是想要脱离这具肉身也是非常容易的。只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是你再脱离这肉身,呼罗珈,就从此死了。”
李光彦死死地咬住下唇。他最恨的、罪不可饶恕的人占据的肉身却是自己挚爱的。可是若是没有这个人,这具肉身也将会腐烂,灰飞烟灭。他的呼罗珈,将永远地与他天涯相隔。
“……节哀。”女子退到了许真身边,“不过你要是同意,我也可以取了针,这样他就可以立刻离开公主的身体……”
“于是罗珈……就真的死了,对吗?”
“是的。”
“那,你便不要取针了吧。”李光彦一字一顿,“你,就让罗珈,活在我面前吧。”
榻上的人发出了狂妄的笑声,在场四人都默默不语,但这笑声戛然而止。女子默默看了许真一眼,又看了榻上人的脖颈——一枚银针直插睡穴。
“光彦,这样真的好么?”戴连昭用力摇晃着李光彦的肩,“你真的愿意让孔雀大明利用呼罗珈的肉身?”
“我知道……我们无人能够弑神。真可笑……谁也没有办法帮罗珈报仇……我别无他求,只想看着活着的罗珈,就,就够了……”
李光彦的话让戴连昭沉默了。但一直没有发话的许真淡淡地说:“李光彦,我必须告诉你,孔雀大明也不是人间应有之物。你若是想把他困在公主体内留在建康,是不可能也是不负责任的。”
“这么说……”李光彦悲凉地望了一眼榻上昏睡的人,“我还是连留也留不住……”
“宫毗罗,不妨……”许真对着绿衣女子欲言又止,女子点点头,对李光彦道:“你若信得过我,信得过天一阁,我可以帮你把人带回去。”
“天……天一阁?”
“大漠有楼阁,无处不在又无处都在,若是见到天漠中无名桃花盛开,天一阁便就在你附近了。”宫毗罗像是说故事那样,却又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楼主说,天一属水,包容万物。天下第一之物,或者天下唯一之物当属天一阁。你若是放心,我可以带她去天一阁请楼主收容。楼中自有能人异士为她钉住魂魄。到时候,你若是想念,也不会见不到。”
“不忙。”戴连昭扶着李光彦坐下,“容他想想,容他冷静下来,好好考虑。”
终
八层住着一个女子,绾高髻,着白衣,面容优美冷冽。我与她擦肩而过数次,她不怒不喜,不笑不嗔,面色一贯沉静如殿中神佛。
几次向楼主问起,楼主说,她有名有姓,但身份特殊,劝我少招惹是非。
寄人篱下,只得战战兢兢。可惜我没有一支妙笔,无法言说她有多美。
长时间阅读经卷,头昏脑胀,我走出房门时已经二更。从阁里出来,天宇上的繁星如同银尘闪耀,美不胜收。冷风被吸入鼻腔,在肺里打转,头脑也霎时间清醒过来。
我见她,站在星光下,吹奏尺八。声音流畅,而后呜咽渐起,凄惶异常。我曾听过不少乐师,好的也罢坏的也罢,只是觉得乐声里像是裹了无尽黄沙。
她发现我,终于放下尺八,转身走回阁中。到我身边时,忽然道:“我好像丢了我自己。”
我听得不由觉得凄凉。
忘了自己的人,我遇到过很多。不不,不仅仅是人,还有鬼、神、妖魔……他们在六道无尽徘徊,辗转找到天一阁,还要被黑心楼主狠狠敲诈一笔。
楼主说:“那叫赎罪,你少胡诌。”
有个男子,常常在天一阁附近徘徊。宫毗罗问楼主要不要赶他走,楼主笑她愚蠢。天一阁四周都是结界,这个男子定是凡人,只看得见不远的桃花,却看不见楼内繁华。
一连三载,他从未远离。
在楼里待久了,不辨时间流逝,逐渐也连生死都难以辨别。一日来了个饶舌的火神,喋喋不休半晌,楼主厌他至极,派我打发。他从鄯善过来,据说是大晋疆土。又说鄯善曾经有个都护,备受圣上垂青,却三年前辞官而去,愿意一生戍边,丈量大晋疆土。我听得打瞌睡,不觉险些摔了一个茶盏。
然后,我听见她在哭。
她呆立在楼梯扶手边,捂着脸哭泣。
宫毗罗一个箭步从里间冲出来,手里还拿着煽火的破扇子,她惊讶地睁圆眼睛,看着她,喃喃道:“回来了回来了!可算回来了!那个劳神子大明终于走了!”
“阿丞!”宫毗罗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快,快备马!劳烦你去找个人,这个人你见过很多面了!叫李光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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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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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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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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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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