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芙这才如梦初醒般慢下来,瞧着前方,眼中透出一丝茫然。
竟真的到了这里。她放开缰绳,侵衣霜气从四面八方灌过来,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在她上马的前一刻,明明还是想要遵从圣旨瞧一眼诏书上的内容,没想到一起步就再也停不下来,走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一直到现在,已经到了他的军营前。
她咬了咬嘴唇,一提缰绳调转马头,却怎么也走不动。从五岁开始,她就不得不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藏起,这一身沉重铠甲何只是穿在身上——它已经将她的心都牢牢禁住了。
唐芙,唐芙。她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为何不能为自己做一次主?世代忠臣又如何?权势滔天又如何?我命由我,不容他人掌握!
她拉紧缰绳回首,缓慢而坚定地向军营入口走去。
此刻已至亥时,守卫却还是精神抖擞,见前方来人,皆摆出戒备的架势。待看清马上的是个将领打扮的美人,几人惊讶地对视一眼,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时间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唐芙神色依旧是冷漠。她居高临下地睨了这几人一眼,拿出伐檀令丢下去,朱唇轻启,只冷冷一句:“叫温均昱来见我。”不容反抗的语气。
那接住令牌的守卫兵士哪里想过自己能拿上此等珍贵物什,双手捧着,不敢有一点怠慢,领命而去了。剩下的几个,虽恭顺地垂着头,眼神却不由向那边翻身下马的女子瞟着。
月色下,这女子身姿挺拔,周身有种令人窒息的气质,说不上是因为太美,还是因为太强悍。果然是传说中天下第一的美貌与骁勇。唐芙站在那里,英姿飒爽,没有一丝小女儿态,而是不怒自威。她卸下头盔,乌黑顺滑的长发就垂了下来,男子的发髻在她头上一点也不显得违和,而是使她更加英朗,这个女子生了一双浓眉大眼,眉间一股子灵秀之气,眼睛黑白分明,清亮而冷冽。挺翘的鼻子使她的侧脸棱角分明几近完美,微深的子庭之下,饱满檀唇令人不由心跳加速。这样危险而带着寒意的不容侵犯的美丽呵。
此刻,唐芙像是一尊被月光熔铸的完美雕塑,只静默地等着,目光绵延至远方,也不知思索着什么。
*
夜深,温容闲坐着看一本书,等苏倾沐浴完毕一起休息。军帐中安静无比,唯闻外面偶尔的风声以及书页翻动的声音,时光静静流淌,一寒一暖对比,更显得点着熏香与火炉的帐中舒适惬意。
灯前,只着随意的浅金色里衣的男子慵懒地支着头,修长的手指不时翻动手中的书已久。此时,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唇角微微扬了扬,却佯装不知情地等着她偷偷摸摸过来。
苏倾看他聚精会神的样子,踮着脚尖想走到他身后吓他一吓,却在手差一点拍上他肩膀的时候被识破。身前的人只消轻轻一拽就使她失去平衡落入他怀中:“想使什么坏?”他得意地看她。
苏倾就知道自己永远得逞不了。她哼了一声,还死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使坏了?”
温容不与她争辩,只是笑了一声,注意到她头发还湿漉漉的,弄湿了自己衣裳,就嫌弃地将她推开,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来给她擦拭头发,一边将书交给她:“还剩最后两页,给我念完。”
苏倾实际很想问为什么他们要交换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了。她眯起眼睛勉强辨认手抄本的繁体字,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念出来。
“你不是识字么?”于是温容抱怨了一句。
“我们的字和你们的字长得不太一样啊,”苏倾只好摊手,“我有什么办法。”
“哦?”温容对此倒是很感兴趣,正想追问,却听见外面有动静,想了想,手上动作一停,谨慎地站了起来,道:“不要乱跑,我出去瞧瞧。”
“嗯,你去吧,等你回来。”苏倾不觉得这大半夜的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点点头,自顾自去研究他看的那本古书去了。
*
“是唐将军无疑,”守卫在身旁恭敬地带路,一边将伐檀令呈上去。
温容接过那精致令牌,放在手中把玩着,眯了眯眼:“只她一人?”这样星夜投奔,还是只身一人,她想做什么?
“回公子,方圆十里没有兵马潜伏。”冯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压低声音答了一句。
“这倒奇了。”温容饶有兴趣地转眼,想了想,又侧身道,“你不必跟着。”
眼见着要到门口,冯云犹豫片刻,还是点头:“是。”又转身迅速地隐入了夜色中。
再几步,就到了军营入口。月光下,甲胄泛起的寒光使人很容易就找到落目之处,温容顺着那微光所在处看过去,便瞧见那个一身傲然之气的人。此刻她正负手而立,略偏着头看着自己的马,似乎漫不经心,又像若有所思。
实在很少有一个女子会负手立在寒风中,侧影成为这样英朗的模样。温容心下叹了一声,她在自己婚事上感情用事也罢了,反正他已探明她弱点,这员大将,他一定要好好收进麾下。
“郡王到。”守卫的声音响了起来。
伴着这声通报,温容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唐芙的面前。看她缓缓转过身来。他展了展衣袖,依旧是温文有礼地颔首微笑,亲自将伐檀令递过去:“将军大驾,有失远迎。”
目光触到面前的男子英俊得过分的面庞那一刻,唐芙心中忽而泛起一种异样,让她手指无端细微颤抖,脸上却未显露,只是接过令牌,一拱手:“是唐芙来得唐突了。”
温容看她温驯许多的态度就知道他已经赌赢了一半。他并未急着追问她为何以此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只是一笑,道:“夜深露重,还是进去谈罢。”
“不必。”唐芙却抬手拒绝,冷眼将在场的卫兵扫过,道,“我只问你几句话便走。”
温容想不透她此般为何,索性不去深究,只是坦然顺着她道:“将军但说无妨。”
唐芙一个转身,径直拉着自己的马举步向前走去。而这边温容见她并未带着武器在身,也便挥退了欲跟上来的卫兵,自己玩味地看着这天下第一女将的背影,从容不迫地跟了上去。
两人只是一路不声不响地走,并不说话,直到到了已经结冰的河畔,唐芙才停住,回过身来看他。
寒风彻骨,这一刻,她似乎无比清醒。
河上的薄冰折射出微微寒光,照在她的盔甲上,再照在他的脸上。这个一身雍容气度的男子,依旧是那般温润如玉的模样,长身玉立,像是已然掌握一切一般淡然地看着她。
她想起关于他的许多,但那都是传言中的赞颂,她从未信过,直到他真正将他打败,再以高高在上的姿势恕了她,她才明白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世上最聪明,最有才华,最英武,连相貌都无可挑剔,他几乎集所有完美的优点于一身。她以为永不会出现的,世上最好的男人。
“你知道我为何来找你么?”唐芙眯了眯眼,扬头打量着他,不带任何情绪地问了这么一句。
“将军是让本王猜?”温容淡淡一笑,道,“本王自然希望将军来此,是因为终于悟透了‘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她不像是啰嗦之人,他便也直入主题,等着她表明态度。
唐芙却没有接他的话头,只是觑他一眼:“昨日,我收到了赐婚的诏书,”她将目光投至覆着一层薄冰的河上去,道,“遵循圣意,我当在半月后成亲,嫁的,却不是想要委身之人。”
她突然坦白提起这件事,温容却一时间不知道她言下之意,斟酌片刻,道:“天子昏庸,将军这样的女子,的确不应下匹非类。”
“是么?”闻言,唐芙转眼看他,突然意味不明地问了句,“那么依郡王看,唐芙该与何人匹配?”
“……自然是与,将军想嫁的人。”温容思忖,她大约是怕自己投靠过来之后,再被他强行指给旁人罢。他知道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是表示对她自己意愿的尊重。
“若本将想嫁的人,”于是唐芙注视着他,语调微微拖长,终于还是说出,“是郡王你呢?”Χiυmъ.cοΜ
听见这句话,温容脸上神情一僵,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这个眼高于顶的女人……竟想嫁给他?
良久,确定她没有在开玩笑之后,他妥帖收起惊愕笑问:“本王何德何能,能入得了唐将军的眼?”他想了想,揣度她心意,“若是唐将军因为不愿与旁人共事一夫才看上本王未曾婚娶这一点……本王已有昭告未郡的王后人选,还请将军慎重考虑。”这话说得很是诚恳。
温容表面好整以暇,心里却着实被她这么直白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一惊之余分析,算起来这个女子已二十有二,只比他小个一两月,与她年龄相当的男子大多已经妻妾成群,她是不是因为性子太傲不愿屈居人下所以才有与他婚配的想法?否则,他再也想不出她舍弃天子程绘不要而突然要嫁给他的缘由了。
可他显然是猜错了。只见面前的人丝毫未因他此句动容,照样不接他的话,直视着他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我们结成姻亲的好处,文人那套兜圈子的讲究大可不必。娶我,我助你得天下,不娶,下次战场上兵戎相见,”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分毫不像个感情用事的人,语气冰冷而坚定,“三日后,若我未得到你的答案,唐家军便离开长遥。”
温容的眸子冰冷了片刻,随即又将情绪很好地掩藏了去,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未出口,只是扬唇,微微颔首。
唐芙再深深看他一眼,也不告辞,只是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拉动了缰绳,如同来时那般,再次疾驰而去。
直到走出很远很远,将军一直紧攥着的手指才略略松开,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松开似的软了下来,深深地吁了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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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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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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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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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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