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瞧着她乌黑长发闲散地垂在肩膀与书案上,纤纤手指指在书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那本书,身影被在灯光昏黄染上温暖,心头忽而有些酸痛。也不知道此刻该是如何心情,只是仿佛从寒冷迈入温暖之后再见她,霎时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该如何对她说?他对她的性子知道得清清楚楚,包括那句“我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否则它就不干净了,你懂不懂?”也深深烙在他脑海中。他懂不懂?在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他会懂,可现在他竟真的想要她一个,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犹豫。
他从一开始就在赌,可筹码全在唐芙身上。他十分清楚他必须满足她所有的要求,这次联姻他拒绝不了,也不可能拒绝。放在从前,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定会当场应下,可那时候他竟开不了口,他竟下意识地想要推掉……其实多等这三日,又有何意义?
而他该如何向她讲?温容心中有些微苦涩,忽而又觉得尴尬不堪,他是否要告诉她,她无能到为了保全大局,不得不娶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他曾以为自己掌握着一切,却没想到最难预料是人心。
娶自己喜欢的人?又忽然如梦初醒似的一怔,什么时候她已经让他相信,世间婚娶都应是两情相悦了。本该是荒谬的罢,他摇摇头,娶那样一个女子算是件好事,如此他便可将伐檀令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时候怎么突然想起什么喜欢与不喜欢。
只是不想她委屈了。温容轻声叹了口气,她也是倔强的人,到时候该如何与那强悍的将军相处,她又能容得下她么?而这一切,他甚至不知如何启齿,只能暗暗在心中发誓,无论今后如何,他都一定要给她最好的庇佑。
温容俯身,冰凉指尖拨了拨她头发,方使得她一惊,抬起头来。
苏倾刚抬头就瞧见温容脸上来不及收拾好的复杂神色,刚绽出的灿烂笑容停住,神色转而变为小心翼翼的探询:“你回来啦?外面……发生什么了?”
温容想了想,坐在她身边,深深叹了口气,敛眉道:“很糟糕的事。”
“啊?”苏倾鲜少见到他脸色这样差,被吓了一跳,连忙问,“什么糟糕的……”
“嘘——”这句话却被他郑重地止住。只见他修长手指竖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犹豫了片刻,勾勾手示意她凑过来听。
苏倾还从未碰上他这样紧张的时刻,自己也有些害怕,抿唇,小心翼翼地将耳朵凑过去。
未料没有听到他神神秘秘的“糟糕的事”,却被猛地吻了脸颊,随即耳边他的低笑声就响了起来。
苏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转眼瞪他,却发现他笑得十分得意,一副计谋得逞的模样。这家伙吃错药了吧!苏倾一脸黑线,心想这次终于轮到自己扮演被调戏的角色了?可是又不是没亲过……还是他突然觉得看她被骗的样子很有趣?
“很好笑啊!”她佯怒瞪他一眼,合上书问道,“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真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果然,温容笑了笑,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温声道,“我们歇息吧。”
苏倾感受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心想不对,平时他很少主动这样亲近,怎么才一会儿时间就变得这么主动?她眨眨眼,不太习惯地答了声“哦……”
温容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将来会发生什么,心中又觉得对不住她,只能以尽量的亲昵掩饰自己的歉疚。瞧见怀中的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扬起唇角,轻轻将她安置在床上,对付小孩子似地帮她除去鞋袜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除去外衣,熄了灯上床,拥住她道:“我陪你睡吧。”
苏倾眼睛睁得老大,不知如何反应,半晌才反应过来,弱弱地问了句:“你、你刚才是不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没有被附身。”温容知道她脑子里想的什么,好笑地揉了揉她脑袋,垂首一吻她的头发,声音温和,“你不是一直很想这样么?”
“呃……嗯……是啊。”苏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缩了缩身子,在黑暗中使劲睁眼看他,心想他今天怎么这么诡异,不是被附身,那就肯定是吃错药了。
温容不容她后退,重又把她按回怀里,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眼神空空地投向黑暗,语气却是与隐含着苦涩的神色不匹配的温柔慵懒:“阿倾,你是第一个与我同床共枕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愿意拥着入眠的女子,知道么?”
“我知道。”苏倾笑了笑。他身上好闻的淡香充斥她的嗅觉,温热的体温为她驱走寒冷,使整个夜晚都安然起来。
“阿倾,”于是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我此生挚爱,你要永远相信我只喜欢你一个。”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苏倾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哦,我也爱你……”
听到这句话,温容将她的下巴抬起来,吻了吻她额头,在昏暗中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的脸,手指细细抚过她眉眼,低声道:“这样美……得妻如此,我夫复何求。”
怎么感觉他是在讨好她?苏倾眯了眯眼,心想这大半夜的他动作这么暧昧,说话还这么肉麻,……她有些紧张,脑子乱糟糟的,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你、你、你想干什么?”
感到她身子有些僵,再听见这么一句,温容一下子反应过来她的心思,霎时窘迫起来。他不自然地松开她,抿唇片刻,又敲她额头:“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谁教你这些……你到底有没有被夫子教导过?”
看见他这样反应,苏倾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又思想龌龊了……又不忿他大惊小怪地责问,小声抱怨,“哼,我上学的时间绝对比你长。”
温容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不许乱想。”
怎么可能不乱想?苏倾感受着他反常的亲昵,思忖,无事献殷勤,还没有目的,那肯定要么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要么就是准备做对不起她的事。她转了转眼,抬起头支起身子盯着他:“你有事瞒着我。”
温容因为她突然的这句微微惊愕,转而又想是了,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她怎么可能真的无知无觉。他应该坦然的,就算现在不说,最多不到三日,他也必须要告诉她这个。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垂下眼沉默着。
苏倾看见他这反应,心里一凉,却没有再开口质问,只是定定盯着他,逼他说话。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温容终于还是开了腔:“明日,我要将你送到司徒瑾和尹袖那里。”
“啊?”苏倾皱起眉头,问,“为什么?”
“唐芙归降,这些日子兵士交接,我与奕清有许多事要忙,顾不得你了。”温容实在说不出来,只好将她支开,免得他看见她一次就难受一次。
“……好吧。”有了上次不听话的教训,苏倾学乖了不少,虽然有不甘心,但还是答应了,重新蹭回他怀里,强自换上欢快些的语气道,“唐芙真的归降了,也好,这样的话,你快点结束了这战争,就能娶我了。”
“是啊,”他心中有些酸涩,这时也失去了再说话的念头,只是轻轻抱着她,温声道,“睡吧。”
苏倾漫应了声,不再说话,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听到他离胜利更近,那些在扶安皇宫怎么都想不到未来的日子突然就回到了脑海中。
总是看不清未来的模样。她想过到时候她会成为皇后,随着他君临天下,但这些始终都那样遥不可及。好像一旦温容称王称帝,他便不再是那个温容,而是为天下百姓所熟知的贤君温均昱,而那个温均昱,娶的不该是她。xǐυmь.℃òm
似乎他离达成自己目标更近一步,就离她远一步。在想到可能与他一同兵败被杀的时候,她也没有这种不安。
她毕竟是个现代人,更是个平民百姓。有些政治上的东西她不是不懂,也可以理解,却怎么都难以接受。就好比天子除尹家,她对他的动机她完全明白,为了江山稳固,这是一个聪明的君主必备的残酷。可是那些焦尸与哀嚎,她怎么也不能视若无睹。
而温容?要成为一个天下霸主,他首先还是个政客,一个踩着别人尸体维护自己王冠的政客,今后所有的岁月,他们都将如此度过,可她真的能练成那样的铁石心肠么?她不敢想。而这所有都像是扶安城的浮华,飘忽如斯,让人抓不住它具体的模样。
苏倾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按下心中的挣扎,紧紧抱着身旁的人汲取一些温暖,再次将所有的问题都含糊归结成一句——只要有他,什么都可以去面对。
温容这边自然也是不能入眠,这时候感到她似乎怕他随时抽身离去似的一力拥紧他,他忽而想起那时在江城寻李秋痕时度过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么紧拥着他叫他不要离开,好似他是她的全部,怎么都不能失去。她始终是将他当成她的全部的吧,他明白她说的那句“我什么样的扶安都不要,只想霸占你”有多么认真。只是谁都不曾想到事情会发展成此般模样。
终究还是他自己无能,千算万算却漏了程绘的心思,陷入这样的险境,竟不得不将胜败只系与一人之身。温容眼神一沉,想道,待他借那女将得了天下之后,一定要想方设法将唐家军控在自己手中,到时候再处理这个敢这样要挟他的唐将军。
夜色沉重,同床的两人心思各异,度过了一个静默的不眠之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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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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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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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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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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