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人身着一袭殷红得似要滴血的红衣与银光闪闪的铠甲,由于长时间的奔波,连冰冷的甲上都结了一层薄霜。从那人在马上熟练的姿势难以看出那是个女子,更难以想到,那是个拥有天下最美的一张脸的女子。
唐芙已经在马上颠簸了整整一天一夜。从拿到诏书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像是忽而被掏空,没有选择,没有余地,只有向着一个方向前进,越来越快。
唐芙是站着接旨的。那片薄薄的纸,何以承载她的一生?原来挣扎自强这十几年,终究逃不过一个女子的命运,好似这十年戎马忽而就被狠狠地略过,只剩一个苍白问句——她为掌握自己的命而付出比旁人多千百倍的血汗,最终得来的却是这种下场?
“本将不跪。”话音刚落,手中长矛便示威地插在了那宣旨的太监身旁,女将英气十足的眼里满是冷酷,似乎能将人瞬时冻结。
“见、见此诏书,便如见天子,即便、即便你唐将军,也必须行礼。”太监已经噤若寒蝉,嘴上却不能服软,因为他拿着的,是皇家的体面。
听说当年单单“唐芙”这一个名字,都足以让一向骁勇的蛮夷将领尿裤子。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有这般震慑力。只是是被她眼光注视着,他的背上就已经生了一层冷汗。
“天子负我,天下人负我唐芙,本将凭什么下跪?”唐芙冷笑了一声,不等他宣读,直接伸手将那诏书夺过来,深黑的眸子中透出的森冷让他颤抖。
“滚。”从牙缝里挤出的字,让面前呼吸几乎要停止的人如获大赦。他腿一软,带着身后的随行人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军帐。
“将军……”帐中的人全都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动,唯有她身旁从小带着的侍女怯怯带着哭腔叫一句,“将军息怒。”
“怒?”唐芙垂眼,将方才深深插入土地的长矛拔了出来,脸上神色看不分明,“本将有何资格怒,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怪只怪我唐芙没本事战死沙场,便要如同畜生一般活着。”
她真的没有发怒,这句话说得也很是平静,却让身旁的小丫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唐芙捏了捏眉心,面无表情地坐回了椅子上,对着帐中一众不敢作声的下属道:“都下去。”
“是。”众人齐齐应答,退出军帐,于是唐芙转向身旁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何至于伤心至此?”
不该是早料到的结局么?这些年,她何曾真正自由过。
“明珠只是、只是为将军不甘,”侍女的哭泣并未停止反而更厉害,“将军东征西战这么多年,竟落得这样的下场么?现在外面的流言,我真是、真是听也不忍去听了……”
“呵。”唐芙唇角的冷笑锋利起来。她摇摇头,没再答话,而是站起,径直向外走去。
夕阳如血,寒风彻骨。
唐芙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心爱的马梳理着鬃毛,脑中却只有一个面孔,在战马嘶鸣,风尘四起之间显得清晰无比。
她此生只败过一次。
*
唐芙没有想过自己会败,因为她从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强过她,就如同她从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人值得她托付终身。
那日馥野之战,两军对峙之间,她隔着很远的距离瞧向那边两个领兵的大将。一个是身经百战的未郡大将军,一个是亲征的郡王。两人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唐芙感觉不到平素的对手如临大敌般的紧张,而是镇定,以及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战鼓擂响,她扬了扬唇角,眯眼,转身一句“杀”,精良的唐家军瞬间出动,人潮涌动中,熟悉的嘶吼之声让她热血沸腾。
千军万马在她眼中只凝结成一片红色,唐芙拿着如同早与她融为一体的长矛,熟练地卸下一个个头颅,直到全身都是滚烫的鲜血,耳边尽是绝望的哀嚎。
顾家的军队却像是如何都杀不尽,打不退,隔开唐家军,一齐向她这边涌来,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团团围住,逼至退无可退的境地。她这才知道自己中了他们的圈套,嘶吼一声,用尽全力迎战,奈何终究寡不敌众。
温均昱先赶了过来。一骑高大的白马,整齐的盔甲,他英武如同天神下凡,从容不迫的神情动作使他周身有种王者之气,几乎连身经百战的她都被震慑,瞬时便感受到了对手的强大。这个男人参战这样久,却依旧未有凌乱,看见她已成必败之势,亦没有丝毫得意。好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败她,亦是理所应当之事。
果然是传闻中能得倾歌令的人。唐芙想着,却未见怯懦,拿着长矛直向他挑战。
这一击被轻巧躲过。他缨枪在身前一挡,不费力地退了一步,英俊的脸上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顿了顿,唤出她的名字,“唐芙。”
“正是本将。”唐芙眼里有一丝涟漪,却依旧毫不犹豫地再次攻上去。
温均昱照样没有迎战,而是一拉缰绳,在她猝不及防间绕到了她的身后,斩断了她的唐字军旗。军旗一倒,唐家军军心必散。她怒火攻心,恨不得拧断他的脖子,却禁不住自己体力已经耗费大半,终究被他几个招式便降服。
男子的缨枪只离她喉咙一寸,却终戏弄似的贴着她颈子划了过去,割断她一缕发丝。唐芙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便瞧见他脸上胜利的微笑。
“本王,不打女人。”说罢,他竟一提缰绳,转向别处去了。
唐芙无暇追他,心中兀然有了一丝慌乱。之后又是将近一个时辰的打斗,顾奕清过来的时候,几乎只用了三四招便将她从马上击落,眼见着手上缨枪就要刺入她胸口,却被人拦下。
“不许杀她。”沉稳的声音,又是他。唐芙不住地大口喘息,抹了把脸上的血,冷冷睨向面前的两人,她倒想瞧瞧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看见她这般目光,温均昱轻轻地偏了偏头,居高临下地瞧她片刻,翻身下了马。他走到她面前来,想要伸手将她扶起,却被她躲过。唐芙依旧冷冷地看着这个第一次将她打败的男人,嘴唇倔强地紧抿着。m.xiumb.com
“起来吧,”他倒没有因为她的态度恼怒,仿佛可以无限度地包容。他蹲身下来瞧她,真诚无比地温声一句,“唐将军如此旷世奇才,不该死于马失前蹄。”
唐芙嗤笑了一声:“我不是马失前蹄,而是败给了你,你不必假惺惺,”她猛地抓起身旁掉落的长矛,厉声道,“这是我唐芙第一次败,亦是最后一次。”
他轻易便将她的长矛捉住不让她自刎,语气依旧诚恳:“本王向来仰慕将军骁勇,唐将军若肯归降,本王什么都可给你。”
“你做梦!”唐芙冷笑一声,长矛猛地用力逼他后退,自己拼尽全力站起想与他拼死一搏,却被一旁的顾奕清再次踢倒在地。他瞪向她:“不识抬举!”,举起了手中的缨枪刺过来。
温均昱再次止住了他时,她已经觉得好笑——他们若真以为这样的戏码可以打动她?未免也太天真了罢。
“罢了,”却听见那边再没有软硬兼施要她归降的言语,那个她始终猜不透的郡王叹了一声,道,“你走吧。”
唐芙做梦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轻易饶了她。她原本以为这两次相救是他故意诱她投靠的戏码,却未曾想他真甘心放虎归山——她的本事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
似乎洞悉了她的疑惑,他一笑,用眼神止住顾奕清的反驳之意,重又上了马,道:“自古英雄总惺惺相惜,本王更是惜才如命,断不会看着如此骁将死在自己手里,”他的语气并无半点虚假,顿了顿,漫不经心道,“再说,本王若欺负你一介女流,总归不光彩。”
唐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却没有露出吃惊的神情。她只是眯起了眼睛,看他最后向她扬了扬唇角,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悠然调转马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带领自己军队撤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满目疮痍之间,最后一丝呛人的血腥气,似乎也被这男子唇边那一抹淡然涤得干干净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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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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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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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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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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