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苏倾就起了床,叫上温容一起去找温仪之。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温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既然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也就姑且迁就她一次,毕竟如今情势不容乐观,兴许她还真能为此事带来些转机。
两人走到一半,就与司徒瑾迎面逢上。
几日不见,这厮似乎更加容光焕发,见了两人,惊讶地“咦”了一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夜里,”苏倾回答,“想着太晚了,就没打扰你们。”
温容点了点头。他心中隐隐不情愿司徒瑾出现,看到苏倾和他说话,心里也不太舒服。
“那……你为什么没回蔷薇苑?”司徒瑾心想自己才留下她这么几日,这个女人该不会就真的把自己的清白给毁了吧?
闻言,温容展开扇子,淡淡说了声:“你不在的这几日,阿倾都是住在我这里的。”似乎故意模糊其词,没来由地想要宣示主权。
看着苏倾点头,司徒瑾皱起了眉,心想她怎么真的这样不知自爱。而苏倾看他脸色,当然知道他怎么想的,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我以后跟你解释,现在你先向我们讲讲情况。”
听见苏倾这句话,温容心里不是滋味,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笑了笑:“伯琛兄去请夷尘,可还顺利?”
司徒瑾沉吟了一下,道:“夷尘已经瞧过陆兮,说她性命……续不了几日了。”
温容垂了垂眸,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只问了句:“那温仪之表态了没有?”
“他?”司徒瑾无奈地“啧”了一声,“若你们要去寻他,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自昨日夷尘诊过陆兮之后,他就精神恍惚,又喝了不少酒,那个叫花眠的小妾去劝,还被他误伤……估计现在他还未清醒!”
苏倾跟温容对视了一眼,问:“他……不至于吧?”温仪之再怎么说也是教养良好的翩翩公子,况且陆兮救不好的事他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怎么会被刺激成这个样子?
“你们不知道!”司徒瑾又无奈地说了一句,“夷尘那老家伙其实对陆兮的病情没有说多少,尽念着为他爱徒鸣冤,斥责温仪之,把他说得哑口无言,脸都白了。”
三人走到了一个亭子中坐下来。
温容略一思忖,问他:“他说了些什么?”
司徒瑾托起了下巴:“我也不太懂,”他回想着,“就是、就是那个李秋痕,活不了几日了……诶,你们没带她回来,她是已经死……”
“什么?!”苏倾从石凳上弹起,几乎尖叫出来。温容亦敛了敛眉。
司徒瑾被她吓了一跳,向后缩了缩身子,戒备着说:“她的体质特殊,能将别人体内的毒通过一种蛊过渡到自己身上,现在寒魄在她身上,她活不过五六天了。”
苏倾愣了愣,突然跌坐在石凳上。
原来如此。寒魄真的无解,只是李秋痕将它都渡到了自己身上,这两个女子之间,温仪之必定要将一个伤透了,逼至死地,才能换得另一个的相伴。
怪不得李秋痕说,师父一遍遍教导她“生死有命,无论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救更多的人”,传闻中她的体质精奇,竟奇得如此悲哀。她是在用命为陆兮医治。
怪不得,她脸色那样苍白,她身子那样冰凉。她又从未让温仪之知道这一切,她要离开,就是不想让死在他面前。在他欢喜娶亲的日子,也是她拖着残存一口气的身子落魄离开的日子。
她怎么能,拖着那样单薄孱弱的身子,孤身去赴生命的尽头?那时她身后,是她用一生来成全的一双眷侣,是她最爱的男子的喜宴。那夜整个襄阳府红妆如燃,她一身冰冷,缩在哪个角落呢?
苏倾喉咙哽哽的,感觉她临走前一直握着的那只手整个都冰凉起来,这种冰凉一直延伸到她整个胳膊,一路蔓延到心里去。她哑然半天,才呆呆地开口:“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司徒瑾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温容知道事情始末,也明白她的心情,想安抚她却碍于司徒瑾在,终究没有开口。
苏倾的眼眶红了起来,温容忍着难过不去看她,也不作声。司徒瑾见温容无动于衷,心里又暗为她不值,叹了一声,手放在她肩上温声问:“你没事吧?”
苏倾这时候在想,这个女子,她忍受着这么大的痛苦离开,竟最后还在求他们保温仪之,她究竟有多爱他?她总拿她来和自己相比,觉得她们对这两个“温容”的付出与被伤害都是一样的,可现在看来,虽然她那时也愿意为他拿自己性命来冒险,但若真的让她舍命去成全温容和另外一个女子,仍旧是她想都不能想的事。可她,竟静静忍耐了这么多年……那该有多痛呢?
这样想着眼泪就忍不住盈眶。司徒瑾没见过她哭,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想给她擦眼泪:“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告诉你这个,我收回这些话还不行么?你、你别哭啊!”
苏倾摇摇头,低声说:“我没有要哭,”她深吸一口气,“好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见见温仪之。”
她会在温容面前哭,多少有些想无耻地依靠示弱的手段博取怜爱的意思,可她才不会在司徒瑾这厮面前展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勉强扯了扯唇角,又说了一遍:“我要去找温仪之。”
她为了不让他担忧,竟要将眼泪都生生忍住,温容心中寒意更甚几分,随着她站起,淡淡地说了一声:“既伯琛兄回来了,阿倾见过仪之后,便回蔷薇苑去罢。”
苏倾茫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那种熟悉的遥远的感觉又回来了,好像自己再怎么努力,终究只能得到他那么一分半秒的假意温柔罢了,无论如何,她对他都是可有可无,怎么也走不进他心中去。
她定定看着他,忽而笑了起来,说了句:“如你所愿。”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温仪之住所的方向。
温容手指握扇骨握得生疼,表面却依旧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司徒瑾看见这一幕,想起苏倾为他做的一切,觉得他未免太过分,但由于总是她自己送上门去让他欺负,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连告辞都没有说,走向原本要去的地方,找娘和夷尘去了。
*
苏倾找到温仪之的时候他果然还在宿醉当中。他似乎刚梳洗完毕,眉头紧锁地闭着眼,手扶着额头坐着,脸色很差劲,直到听见侍者向苏倾问好的声音,才被惊醒似的睁开了眼睛。Χiυmъ.cοΜ
“阿倾,”看到苏倾,他没等到苏倾开口,先站了起来,急急地问,“你将秋痕带回来了么?”
苏倾觉得几日不见,这个人比从前更加憔悴。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眶乌黑,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颓唐的气息。她初见他时他那种藏在眉间的忧郁,如今真的已经占领了他的整个身子。
“你知道她不愿回来。”苏倾皱眉,说了这么一句。
“她……她……”温仪之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眼神恍惚地看着苏倾,又像是全身力气被抽尽似的瘫坐在了椅子上,喃喃,“也好,她早该,早该离开我。”他的愧疚已经将他什么意识都吞了个干净,只觉得自昨日夷尘说了那番话之后,有一份极强的痛楚从心里钻出来,让他束手无策,像是要死去一般。
苏倾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说:“你就不打算去找她么?”
温仪之眼睛抬了抬,艰涩地说了一句:“她,恐怕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若我是她,我也不会再想见到我……这种人了,”他又闭眼扶额,叹口气,深深锁起眉头,低声说了句,“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面对着这样苍白的一个人,苏倾竟没有了那份想要谴责他的心情,只沉下声来说了一句:“她对你有多用心,你难道不知道?她想离开你是不想让你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她直到现在还是在为你考虑,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这样耽搁下去,让她真的孤零零地死去么?”
听见这句话,温仪之的身子又是一僵,极痛苦地将身子后仰在椅背上,眼睛已经通红,深锁眉头:“她怎么这样傻?她明知我对她……如何还能……我怎么就……”他已经语无伦次。
“所以说你要去找她啊,”苏倾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急,“你骗了自己这么久,还不能面对一次自己的心么?”
温仪之目光有些躲闪,哽着声音说了一句:“我骗自己什么?”
“你喜欢李秋痕。”苏倾一字一顿说。
温仪之抿了抿唇,眼神躲闪地摇头:“不,我此生只爱一个陆兮。”
“如今一病非因酒,试问君知否。”苏倾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么,你那次喝醉后在我耳边唤的,是李秋痕的名字。你握着我的手说的那句‘不要走’,不也是给她说的么?”
温仪之不知道自己醉酒那夜在场的除了花眠还有苏倾,惊讶地张了张眼,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反驳,只是喉结上下滚动,又扶住了额头。
苏倾看着他这般颓唐模样,深知现在多说无益,一味催促也是没有用的,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着他的反应。
而温仪之的头因为她这些直白的话开始隐隐作痛,似乎一些往事,一层层地被揭了开来,使他逃无可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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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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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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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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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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