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带来的创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任军官们再如何鼓舞军心也难以改变得了。摩西身为第七军团的统帅,为此也头疼了很久,只不过,现在发生了一件让他更头疼的事情。
“大人,已经弄明白了,是……是蔷薇公主的远征军!”
那名参谋报告说。
摩西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士兵,射杀了远征军的士兵。这样的事件,如果处理不当,在王国的军律中足以将他送上军事法庭。而且,摩西更担忧的,那是蔷薇公主的士兵。
就在这焦躁不安的情绪闪过脸庞时,摩西一转头,看到那面在此之前确实有些陌生的旗帜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那些看上去与军营中士气截然不同的士兵,直接越过军营外的岗哨,甚至有些粗暴地闯入进来。几名守卫刚打算上前阻拦,就被为首的一名军官拔出剑一个怒视逼退下来,竟然没有一个再敢妄动。
摩西认识,那个年轻的军官叫索图。
短短十几秒,第七军团的士兵已经被控制住,那些军装与他们略有不同的士兵毫不留情地用剑指向他们的要害,根本没有顾忌他们到底是不是敌人。
那是近卫军的士兵,是王的侍卫。
在王国的律法中,他们可以不经过审判屠杀他们认为应该屠杀的人。
包括摩西在内,没有人敢与近卫军发生冲突。
军营中一下乱了起来。周围的士兵们纷纷注目,却没有一个敢靠近,只看着几匹战马随后肆无忌惮地闯进来,马背上,无一不是中尉以上的军官。更甚者,还有人留意到其中一个没有佩戴军衔,但带着一把镶着宝石的剑。
是蛮王。
蛮王竟然作为跟随者,跟在一个女孩的身后。
这,才让那些无知的士兵们开始注目到领头的那个年轻女孩身上。
但摩西可不无知。
“第七军团中将摩西,参见公主殿下!”
摩西几乎奔跑着来到蔷薇面前,用正式的礼仪双膝下跪,行骑士礼。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曾经在峡谷外的那片荒原上,摩西就行过这样的礼。
也和上次一样,摩西行完礼,打算站立起来。
但这时,他听到一句无比冰冷的声音。
“我让你起来了吗?”
“……”
摩西浑身一震,他只短暂地瞥到了一眼,紧接着刚刚抬起的一只膝盖猛地又跪了下去,不敢再起来。那一眼,他看到蔷薇在他面前胯在高高的战马上,用一种毫无情感的眼神俯视着他。还有蔷薇身后的那些军官,每一个,都与曾经见过的截然不同,甚至,与摩西比起来都不同。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摩西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他只觉得忽然间有些害怕,一股发自内心的忌惮。
那冰冷的话语,仿佛倾压在他的肩上。
蔷薇的脸色差到了极点。此时的她几乎再也看不见公主的仪容,一头黑发虽然经过梳理但还是显得有些凌乱,有一缕挂在前额被汗浸湿、又被风吹干后无比突兀地粘在一起。还有她一身略显破旧的战甲,传出一股战争中血腥的气息,战甲上的很多地方还留着剑痕,仿佛就像一种见证,见证她远征前后的变化。
没有人再能将她与底比斯王宫中那位娇贵的公主联系在一起。
更让人心底发凉的是,她的表情,是那样冷漠。如果蛮王站在蔷薇的前面的话,一定还能记得,这就是那时她浑身是血站在她的那面旗帜下的表情。
她漠视着一切。
一切。
蔷薇下了马,站在摩西的身前。
“告诉我,为什么向我的士兵射击?”
“报告,这是误会。我前沿哨兵误以为格罗瑞尔再度来袭,不知情下,向您的士兵进行了误射。”摩西低下头,这股被人逼视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可是,他竟然一点反抗的想法也生不出来,“很抱歉,作为指挥官,我将对此事负责!”
“误射?”
蔷薇仍然冷着语调,用手指了指军营外的那面旗。
“……告诉我,那是什么?”蔷薇问。
摩西短暂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但他真正观察到的并不是那面他曾经见过一次的军旗,而是,蔷薇手上的一个印记。那面旗在蔷薇的左后方,而蔷薇是用右手向左进行的指示,这使得摩西看到了蔷薇右手娇嫩的手背上的那条伤疤。
很触目惊心。
它仅仅只露出了一端,剩下的还藏在腕甲及衣袖内。
摩西无法知道那条伤疤究竟有多长,但他知道了,他眼前的这位公主并不是借着王的威严在这里狐假虎威,她的远征军,也并非到南方做了一场秀。
她和他们,真的是从战火中走过来的!
“是……远征军的军旗。”摩西抿着唇,弱弱地应道。
“那为什么第七军团作为王国的军队,却不认识王国的军旗?”蔷薇紧接着就愤怒地叱问出来,她之前淡漠的眼眸,瞬间被一团怒火彻底替代。
“远征军成立仓促,并且仅仅一个月就远赴南流域征讨瓦德加,士兵们没见过军旗,所以……”摩西更加低下了头。尽管他说的是实话,别说普通士兵,就是他如果粗心一些的话,或许都忘了那是远征军的军旗。wWW.ΧìǔΜЬ.CǒΜ
布莱恩的那场战争,似乎让人们遗忘了蔷薇和远征军还在遥远的南方。
而更没有人料到,他们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摩西惹了大祸。
蔷薇对摩西的这个说辞显然很不满意。她的头颅突然有些沉重,这让她不禁低了低头,静止了片刻才再度抬起来。“我的士兵背井离乡,跟随我进行如此漫长的远征,他们活了下来;可是在即将回到家的时候,他们却被自己的同胞箭射而死。告诉我,我该如何去见他们的父亲母亲?”蔷薇问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些晶莹,一抹伤痛浮上她的脸颊,但转瞬之间,那股火焰又将泪花焚尽,变成一抹更可怕的眼神,“而你身为指挥官,却在这里进行如此推卸责任的说辞……”
蔷薇没有说下去。
她的身形忽有些摇晃,却是一下从旁边索图的手中抽出了剑。
很尖锐的一声,在每个人的耳边划过。
蔷薇提着剑,一步一步,似有些艰难地向前移去。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涌入她的心头,她的眼睛,开始充斥着一抹血红的颜色。
她开始有些丧失了理智。
那一声剑鸣,让摩西抬起了头来,很快,他满目惊恐。
“公主!”
才走了两步,多伦忙不迭一个箭步来到蔷薇身旁,一手紧紧按在蔷薇的肩膀上。他是理智的,他必须理智。或许他很明白蔷薇是因为小多尼的死情绪变得有些失控,她需要发泄,可是眼前的摩西不能作为发泄的对象,绝对不能。
不止多伦,那些包括远征军和第七军团的军官,全都紧张起来。
一个个,心脏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摩西几乎变成一具凝固的雕像,他不敢动,一点儿也不敢。在律法中,有人是可以不经过审判将他的脑袋砍下来的,那就是王,而蔷薇就是王,他已经开始深信不疑了;但是,这似乎又是本能的,无关所有的规则或是律法。
一个比他强大的人要来杀他。
……仅此而已。
这种恐惧,让摩西甚至忘了祈祷,更别说站起来反抗了。
不过,多伦那一声喊,让蔷薇滞了一滞,终于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去。
多伦并不敢松懈,他无比严肃地看了索图一眼。索图咬咬唇,最后同样也来到蔷薇的另一侧,将她手中的剑夺过。是的,这一次索图也不得不理智起来。
“公主,您冷静一点。”索图低声恳求说。
“……”
蔷薇没有答复。
没人知道蔷薇到底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人们只看到蔷薇在这时垂下沉重的脑袋,她好像因为之前的事情伤了脑,看上去有些头痛,竟然直接伏在索图的肩上,一只手按着侧脑,埋着大汗淋漓的脸,静止了很久。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西边湮没的夕阳已经只剩下一半,夜色开始笼罩下来。
在所有人焦急而又沉重的注视下,蔷薇终于恢复过来。她显得更憔悴了,眸中已经没有任何色彩,索图能听到,她在努力调整着呼吸,极其艰难。
终于,蔷薇又站立起来。
她注视着依然跪立的摩西,话音依然冰冷,但回归了理智。
“我没有审判你的权力,但我要你亲自向我无辜阵亡的士兵及他的家人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并独自承担他的抚恤、还有往后其双亲所有的赡养费用,从今往后他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有意见吗?”蔷薇严正地说。晚风吹着她滚烫的脸颊,让她感到很冰凉。
“没有。”摩西不敢抬头,经历刚才的一幕后,是真的不敢了。
蔷薇没有再说。
这一瞬间,似乎她已失去所有的力气,转过身后,几乎是被多伦和索图搀扶着离开。渐渐的,蔷薇那些军官和士兵才缓缓随之退了出去。
蛮王走在最后。
蛮王刚才全程看着那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但意外的没有阻止。
他最后看了摩西一眼。
接着,默默牵着马,跟上蔷薇的脚步。
……
夜。
漫天繁星,点缀着这个安宁的夜晚。
远征军在底比斯郊外的一处平原上进行最后一次宿营。士兵们因为即将回到家而欢愉的情绪到达顶点,这让军官们费了不少力气才让他们安歇下去。是的,等到明天的朝阳升起,他们,就可以回到阔别整整九个月的家了。
蔷薇的账中已经熄了灯,整座军营,只有周围的几处哨位还有亮光。
这里已经绝对安全了。
索图在这种时候终于松懈了不少,他握着因为准备稍微躺一躺休息休息而解下的腰带,来到哨塔附近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那里,蛮王正在抽烟。
“蛮王,您找我?”索图低头行礼。
“蔷薇怎么样了?”蛮王放下烟,倒是从来不拐弯抹角。
“恢复了很多,临睡前还看了会儿书,应该没有问题。”索图如实答道,“军医说,是因为悲切过度又动了肝火,再加上行军途中路途劳累,所以突发急性头疾,才导致情绪失控。等回到王宫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没事了。”
“真的?”
“……军医是这么说的。”
“呼!”
蛮王舒口气,接着又拿起他的烟枪抽了起来。
索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蛮王,我们明天就到底比斯了,是不是应该派人去先行通报?”
“通报?向谁通报?”蛮王这次头也没抬。
“……”
索图没说话。他似乎听出了蛮王话中的隐义。如果蔷薇是远征军的统帅,那么出征归来,确实应该先向军务府进行预先报告;可如果蔷薇是王,那么就不能使用“报告”这个词汇了,而且,没有任何人和机构能接受王的“报告”。
很明显,蛮王预示的是后者。
当然,索图还是有些担忧。
蔷薇即将继位为王这毋庸置疑,可毕竟还没有进行正式的仪式,如果是对待外人,可以;但如果面对底比斯的话,这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利的政治舆论。
蛮王抽了几口,抬起头来,看了索图一眼。
说到底,蔷薇该如何给自己定位,那是蔷薇的事情,只能蔷薇来决定。
于是,蛮王问:
“蔷薇怎么说?”
“公主没说,除了听一些例行的报告外,没有别的指示。多伦少将原本也想询问是否应该向底比斯先行通报,但公主情绪低落,没敢打搅。”
“哼。”
蛮王哼了一声,露出些笑意。
“?”
索图不解。
蛮王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他仰着头,吹起一缕烟。
“第七军团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他们忽视和遗忘了蔷薇及远征军。”蛮王说道。他没有如索图或是桑儿那样经常陪在蔷薇的身边,但他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蔷薇,或许因为,他们所站在的视角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王者。
索图没有看出蔷薇的用意,但蛮王,似乎谙熟于心了。
他不经意向着东面看去,朦胧月色中,好像已经看到了底比斯要塞的灯光。
“……而这个错误,底比斯将有很多人也会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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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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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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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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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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