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正中央的那张椅子上,双手自然地握着剑,横在她翘着的一条腿上,没人知道,她手心里已经全是汗。她有些忐忑,并且有些出自本能的恐惧。因为如果埃文和第九营真的成了叛军,那么毫无疑问她将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但这并非蔷薇最在意的。
她在意的是,她对埃文付出的信任,是否真的将迎来背叛。
她希望不会。
可是漫长的等待,让她开始感到煎熬。
“怎么这么久?”
多伦听到蔷薇的询问,却无法做出回答。
他和两名侍卫一起静立在账中,警惕地看着四周,那两名侍卫的手掌更是从始至终都按在剑上。如果埃文和第九营真的背叛了远征军,那么在最近的第六营士兵赶来之前,他们将肩负保护公主的重任,这难免会让他们感到压力。
只但愿,埃文不会辜负公主的信任。
“公主,有人在靠近。”
忽然,多伦察觉到什么,浑身一紧,忙报告了一声。
外面的阳光无比耀眼,即便隔着一层军帐,都能感觉到很明亮。这使得外面的一些影子落到帐上,并且映入账中的几个人眼中。是一些模糊的人影,从远及近,以很缓慢的速度在靠近。蔷薇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而多伦更是背身贴近蔷薇的前方,将蔷薇护在最安全的位置,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些是刺客。
霎时间,又起惊变。
“……嗤!”
当外面那几个人影几乎将要贴近的时候,猛然变成了一抹殷红,肆意地飞洒在军帐外面,并浸了进来。一股浓浓的腥气,顷刻间弥漫至整个账内。
即便蔷薇再如何镇定,也被这一幕惊了一惊。
一滴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下来。
“……”
多伦和两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惊魂未定,以及摸不着头脑。
随后,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蔷薇和其他人同时注目过去,也和刚才一样,一道人影越来越近,最后径直掀开那面门帘,踏入进来。是埃文。埃文一脸肃色,并且来势汹汹,不由让两名侍卫向他逼近一步。不过,紧接着却看到埃文单膝跪立下去,低着头。
“公主!”
“外面是什么人?”蔷薇缓缓坐回位置上,冷声问。
“刺客。”埃文回答得很简短。
“刺客?”
蔷薇微微皱眉,同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埃文稍稍抬起头,与蔷薇短暂的对视,他好像并不打算回答。而这,似乎让蔷薇心中的困惑有了答案。
蔷薇目光一凛,继续问:
“告诉我,为什么不来参加作战会议?”
“公主,请您等一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一并向您解释。”埃文仍然跪立着,似乎心中明白公主为什么会露出这幅怒容,但他只用这样的姿态祈求蔷薇暂时忍下心中的怒意。他在卖关子;或者,藏着更加险恶的阴谋。
蔷薇深吸一口气,打量了这位年轻军官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角落。
片刻。
“好,五分钟。”
“埃文,请你记住你是一个忒瑞斯人,还有,请铭记你的宣誓。”多伦适时冷声对埃文提醒道。他了解埃文的为人,但也知道现在的埃文还太年轻了。
埃文没有答复。
他转向多伦,低了一下头后,继续跪着。
那两名侍卫不知道蔷薇和多伦的想法,但也不需要知道。他们依然分别站在蔷薇的左右两侧,单手按在时刻准备拔出的剑上,直直地盯着埃文。近卫军与远征军的人不同,与别的所有士兵都不同,他们,是几乎不会有感情的。琇書網
账中,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一分钟。
又一分钟。
终于,在蔷薇即将开口并再次爆发出怒意的时候,军营外面似乎传来了一些动静,有一声马嘶,还有士兵们整齐的步伐声,像从什么地方回来。
这时,埃文站了起来。
多伦和那两名侍卫同时紧张了一下。
“公主请稍等。”
埃文并没有别的举动,向蔷薇说了这一句后,转身又出了账。
蔷薇从始至终都看似镇静地在那张椅子上坐着,她的呼吸非常缓慢,直到埃文出门后,她又竖起耳朵。只听到埃文与那些从外面回来的士兵或是军官说了些什么,但听不清,好像还有一些唾骂,是用略有些饶舌的萨拉语骂的。
最后,是利剑砍过头颅的声音。
仿佛,还能听到那颗头颅滚落在地。
蔷薇对这种声音很熟悉,也很敏感。这让她再次不禁咬上了唇。
多伦和那两名侍卫也听到了。他们一齐向着账外注目,但被门帘遮着,看不见。一名侍卫得到多伦的眼色后,准备探出去瞧瞧,突然,埃文回来了。
埃文一进门,两名侍卫顿时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
多伦一惊。
而蔷薇一眼看去,看到埃文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埃文!”
多伦直接呼出埃文的名字,面色大变,拔出剑直直地指向埃文。
蔷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然而,埃文却笑了笑。此时的他,像一个屠夫,身上溅着尚余温热的鲜血,手里提着刚刚砍下来的他人的头颅,脸上还一抹不以为意的表情。他往手中不屑地看了一眼,才对蔷薇说:“公主别怕,这是瓦德加主祭司的头颅。”
“……”
蔷薇惊魂未定,缓了好久,才试着观察那颗头颅。
是一个男人的脑袋,皮肤很白但几乎都被血染红,鼻子很高,模糊能够辨认出样貌是北平原族人的特征。埃文抓着他的头发,血不断从脖颈处滴下。
纵使蔷薇经历过了血腥战争,也还是用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她看着埃文。
而埃文也目光直视,不再闪躲。
“我知道公主、及军事会正对我有某些怀疑,但请相信我的忠诚。七天前,这名瓦德加主祭司在西西里与我接洽,意图诱我投敌。但我将计就计,诱使其派出刺杀者……刚才那些就是,一共七名,现已全部格杀。”说着,埃文随手将提着的那颗头颅扔到地上,“就是这个家伙狡猾了一些,直到看到您出现之后才踏入约克境内,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们的骑兵已经悄悄地包抄了他的后路。”
蔷薇继续沉默了一会儿。
埃文的这番解释以及行动,表明了她对蔷薇的忠诚。
但蔷薇却产生了一些别的感觉。
“这个主祭司是什么人?”她问。
“暂时不明。不过看西西里国王对他的态度、以及他能派遣如此精锐的刺杀者,他在瓦德加中的地位必然不低。”说完,埃文再次有了笑容,像是在邀功,“公主,我认为,杀了他和那些刺杀者,能有助于我们取得最后的胜利。”
“埃文,你的这个功劳,不小啊!”
果然,蔷薇又一次毫不吝啬地给与了她的赞赏。
埃文笑容更甚。
只不过,突然之间,蔷薇的脸色骤然变冷,直直地看了过来。
“所以,你用我来做诱饵?”
“公主!”埃文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猛然跪立,浑身犹如遭了一个霹雳,竟隐隐颤抖起来,“我只是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请恕我事先向您没有通报!”
“……”
蔷薇没有说话。
很久。
她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军官,直到今天,她才开始发现。
她不禁还瞥了瞥地上的那颗脑袋。
……或许,那个家伙,也低估了吧。
蔷薇一直盯着埃文看了很久,很久。这一次,埃文没有如以往接受责骂时一样大胆地抬起头,他不敢,因为他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正在盯着他的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很久,埃文也经历了他有史以来感觉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非常漫长。
但实际上,仅仅不过两分钟。
“我们明天要攻打艾瑞克,你的任务是率第九营占领艾瑞克西面的卫城,这是绝对命令。”蔷薇终于开口了,她没有再纠结之前的事情,而是站了起来,向埃文传达了早上的会议内容后,就带着多伦的侍卫径直走向门外。
“……还有,我没有援军可以派给你。”走到埃文身旁时,蔷薇补充了一句。
“是!”
埃文站起来,听到了蔷薇远去的脚步声。
他松了口气。
公主这样的表态,说明了她不再追究这次事件,甚至还再次给予信任。
埃文缓缓转过身,目送着蔷薇离开这处军营,那匹远征军中血统最优良的战马上,那道英姿飒爽、并让人不住仰望的靓影。一直到蔷薇消失在视线里,埃文才收回目光来。他看着脚下的那颗头颅,这一次,神色柔和了一些。
“你错了,真正的主宰者,不会局限于小小的望风丘陵。”
埃文说,应该是在自言自语。
“……而且,并非人人都能成为主宰。至少,你不是。”
说着,埃文随意地向那颗头颅踢了一脚,最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
夜。
艾瑞克城笼罩在夜色中,因为有雾,显得扑朔迷离。
一位官员略有疲惫地回到他的家中,他有些垂头丧气,从楼梯一步步爬上阁楼准备歇息,但等抬起头来,他忽然被吓了一跳。他的面前,一个妖艳的女人正慵懒地卧在一张长椅上,那刚好挂在她身后的一面红色的窗帘,被夜里的清风吹动,不住摇摆。这一幕难免有些惊悚,总能让人想起某些怪异的传说。
不过,官员是冷静的。
他试着看清了女人的面目,急忙恭恭敬敬地俯下了上身。
“阿曼夫人。”
“半年前,赤狼星的主星轨迹划过天空最高点的时候,大主教为我进行了一次占卜。他说,我将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果然,我的丈夫背叛了我。但我并不伤感。现在,他在艾贝尔谄媚地舔着那个异国公主的鞋底,让我恶心。”
这个被叫做“阿曼”的女人,像在自己的家中与亲密的朋友谈心一般,顾自说着自己的心事。她的嗓音很酥麻,尤其能给男人们某种诱惑。
但官员从那嗓音中听到的只有恐惧。
“查理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是吗?”官员说,仍然不敢直起身。
阿曼没有再说下去,他转了转目光,放在官员的身上。她似乎有些忧愁,让人不住产生一些怜悯。“艾瑞克不会是第二个温切斯特,对吗?”她问。
“夫人,这……”
“说吧。这场灾难已经到了最残酷的时候,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
“前几天,维特利的兹兹里奇为远征军来到艾瑞克进行游说,我们的大多数议员,已经失去对瓦德加的信心了……”官员坦白道,他感受到阿曼越来越冰冷的气息,又进行了补充,像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补救,“不过我们不会投降。让我们艾瑞克人像您的前任丈夫一样对一个异国公主卑躬屈膝,我们做不到。”
“所以呢?”阿曼继续问。
“我们的军队大概会在无以为继的时候与他们议和……这我无能为力,艾瑞克的信仰已经动摇了,士兵和子民们都不愿意与远征军进行你死我活的战争。”
说着,官员深深埋着头,不敢再接受阿曼的任何目光。
阿曼也并没有如他所想。
她叹了口气。
“我听到一些流言,你们有一部分人已经私下与远征军会谈了?”
“……”
官员没有回答。
这是事实。艾瑞克人民不希望战争,即便没有任何可靠的情报,但只要参与政治的人都想得出来,那些主和的右派政党必然已经和远征军达成了协议。
这是大势所趋。
几个月来,望风丘陵的大小城邦已经相继用各种方式向远征军宣布臣服。
没人能阻挡她!
“这场灾难,真的无力阻止了吗……”
阿曼有些沮丧地自言自语,她的意志,似乎也快要被消磨干净了。那位被他们称为“恶魔的女儿”的异国公主,似乎总能得到上天的眷祐。而这,在他们这些专职宗教的人眼中,俨然已经成了“主的安排”,没有谁再能力挽狂澜。
官员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或许,他也在考虑,他不得不换一个信仰了。
“阿曼夫人!”
这时,一个严严实实裹在黑色斗篷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进入了官员的家中。他突然地出现,而且如同没有看到别人一般,跑到阿曼的耳边私语了一句。
并不能听到他说什么。
但是,阿曼的神色,却在这时彻底绝望起来。
她忽然闭上了她那双赤色的眼眸,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毫无保留地流露了出来。这是一个最危险的女人,人们在她的面前甚至不能正常地昂起头颅,可是在这时,她变得如此脆弱,也只有在这时,人们才意识到她只是一个女人。
她似乎流了泪。
如死一般的沉默,那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变得冰冷无比。
“怎么了?”官员试着询问。
“约克的计划也失败了……他被砍掉了脑袋。”阿曼回过神来,回答说。
“……”
官员一时凝滞,他除了与阿曼相同的些许悲伤外,更多的是咬牙切齿。他忽然挺立起来,说道:“阿曼,我们和他们拼了吧,为了我主神的尊严!”
阿曼没有回答他。
或许,这场灾难已经快要结束了。
……悲惨地结束。
阿曼当然不会理会如此愚蠢的提议,她暂时收敛了情绪,眸中再度闪现出那抹让人畏惧的色彩,问说:“我听说,兹兹里奇的妻子是你们艾瑞克人?按你们的传统,她有没有带着兹兹里奇的儿子来参加你们前几天的庆典?”
“您是说……”
官员的脸色缓缓沉下来,目光凝在一起。
冷风继续吹着。
一股阴邪的气息,仿佛掩盖了窗外的月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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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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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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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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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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