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或许与今天是萨拉历中每年的最后一天有关。
王国尊奉萨拉教，使用的也是萨拉历，所以这算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军营中一大早就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每一座军帐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在薄薄的晨曦下反着光；还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士兵们，不知从哪里找来装饰品，将肃穆的军营点缀出了一些喜庆的气氛。主账前的两个卫兵，站得笔挺。
这是召开军事会议的地方。
自从蔷薇分兵以后，这还是远征军所有的军官们全部聚集在一起。军帐中坐满了军官，有一开始军务府任命的、也有后来蔷薇提拔起来的，全都正襟危坐听着蔷薇的发言。在持续数月的征途中，蔷薇作为军团统帅也愈加的得心应手，至少与最开始的时候相比，她得到了这些军官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也许是因为，蔷薇也得到了战火的历练。
……和军官们一起。
“我和蛮王综合了所有的报告，然后制定出了下一阶段的军事部署。十天前的艾贝尔战役……当然，还有之前的约克战役，大家都很辛苦，战果也很斐然。根据侦查的结果，瓦德加已经指使各城邦收缩兵力，形成十二个军事据点，但暂时没有发现对我们进行反攻的意图。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规模战役。”
蔷薇端坐在她的位置上，用手指示着她面前案上的那些战报或是地图，非常熟练。“我的要求是，下一阶段我们的重心将在于防守，稳中求胜，凝蓄力量准备最后的进攻。我们的士兵很疲累，轻伤者也很多，需要休养；还有粮食和物资，也将是接下来必须考虑的问题。”说完，蔷薇抬起头，目光很坚毅。
当然，以前也很坚毅，但那是装出来以掩饰她的忐忑的。
现在不一样了。
蔷薇真的学会了很多，至少来说，她已经是个成熟的指挥官。
“埃文，你在报告中说，约克及附近村庄的居民已向远征军宣布臣服？”蔷薇看向角落里的埃文。虽然还是在角落，但众人也习惯了关注在那个角落里。
这名年轻的中士，确实崛起得很快。
“是的。”埃文站起来答道，他的脸上还是有那么些得意，很享受别的军官们注目在他身上的感觉，“我和里昂上尉正在商量如何向他们征缴税收，为我军解决军需物资的问题，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会给您一份满意的报告。”
“很好。”
蔷薇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肯定，“看来你已经深刻领悟了战略思想。”
“是！”
埃文笑着行了个军礼。不过说完他并没有坐回去，而是试探着问道：“公主殿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可以自主出击吗？您知道，我们那里处于最佳的进攻位置，您标注的十二个敌军据点中，有七个都在我们的进攻范围。”
蔷薇顿了顿，随即，却白了埃文一眼：
“你能忍得住？只要别让我看到战败的报告就行了。”
“明白！”
埃文顿时满意地坐回去，笑容更甚。
蔷薇留意到了埃文的这个神色，凝了凝眉，又说：“不过，约克的任何自主行动，都必须你和里昂上尉的意见一致，否则，里昂有权制止你。”
“是。”
埃文又应了一句，但这一次有些失落了。
公主这个命令的含义就是说，埃文想要自主出击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但必须先说服里昂。显然，公主还是没有真正地放心给予埃文自主权。
当然，这是对的。
与埃文的激进相比，沉稳的里昂刚好能与他性格中和。
随后，蔷薇又将目光看向多伦。
“多伦，艾贝尔情况怎么样？”
“报告公主，艾贝尔全体军民已向我军投降，我缴了他们的武器，应该不会有反抗、暴动之类的事件发生。”多伦一如既往地坐在军官位置的首位，他在会议的时候，向来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前，我们正在接手艾贝尔的内政事务，艾贝尔是人口众多的大型城镇，处理起来进度会缓慢一些。”
“嗯。你可以学学埃文，给那里的人民一些恩惠。我在瓦瑞安的时候，我的老师就告诉我，所有生活在底层的人民，都是最淳朴并且最善良的，你安抚好了他们，他们就绝不会反抗你，甚至，还会给予你需要的支持。”
“是。”
多伦应道。
这让他想起之前与埃文的对话，不禁往那个角落里瞥了一眼。
蔷薇并未留意，继续说：“还有，艾贝尔不适合防守，我再加派一个营给你，你务必按我王国军务府的标准建立防御线。我需要你在那里扎稳脚跟。”
“公主，艾贝尔已经有三个营了，再加派的话是不是……”
“我身边有近卫军，留下一个营足够了。”
蔷薇知道多伦担心什么，但打断了他。
蔷薇环视了在场的军官一周。“更何况，艾贝尔离这里只有半天的路程，从约克更是可以居高临下迅速奔袭过来，除非你们将我放弃……”说着，蔷薇的眸中闪过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神色，只不过很快就收敛下去，并笑起来，“……哈哈，开个玩笑。我相信我们的三角战线，一定会是无坚不摧的。”
“是。”
军官们齐齐应声，但明显人人都听出了公主话中的含义。
尽管这是必要的。
但是，从如此年幼的一个女孩口中说出来，就有些让人悚然了。
蔷薇没有理会军官们的反应，看起来这场会议即将结束了，她收回目光，开始整理案台上的那些文件。这时，索图忽然从账外走进来，并且径直走到蔷薇的身边。索图统领的近卫军不属于远征军编制，也鲜少参与战役，只担任蔷薇的护卫任务，所以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看索图在蔷薇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让他进来。”
随后，蔷薇的目光微微一凝，有明显的变化。
……
查理有些惶恐地立在军帐外。
此时的他，穿着身为城主的冕服，富丽堂皇，可是却如何也掩饰不去他面容上的黯然与憔悴。他的发丝有些散乱，眼睑周围有些黑圈，如果注意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的左耳下方有一点泥污没有擦去，显然是因为仓促而疏忽了。
如果不是来这里，或许他根本没有心情换上这身礼服。
用阳炎族的话来说，查理已经是亡国之君。他的城邦被人占领，身份与财富全被剥夺，甚至生命也受到了威胁，他只能带领着最后愿意跟随他的人们四处流亡。如果不是蔷薇愿意接纳他们，查理十天前就随着他的一切一起消亡了。
查理有些难免的忐忑。
远征军的军事会议结束后，那些军官们相继走出来，每一个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观察了查理。这让查理更加惴惴不安，要不是曾经也是一城之主，可能已经浑身颤抖起来。直到军官们全部走完后，索图才账中召他进账。
“拜见蔷薇公主殿下。”
查理一踏进门，根本来不及仰视公主的尊容，一个俯身迅速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动也不敢动。这是很久以前人们到阿姆科多朝拜太阳王时所用的礼仪，虽然早就被官方废除了，但在只能仰视的人面前，人的本能就是这样的。
蔷薇不为所动。
她知道，能让查理做出这种行为的，无非就是恐惧而已。
人在恐惧面前，也只剩下本能。
“你说，一个人，如何才能真正信任另一个人呢？”蔷薇既没有礼貌地做出官方回应，也没有厉声地做出怒骂和斥责，只是这样问道，语气很轻。
“……”
查理不敢回答。
蔷薇再次注视向查理，看着他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后颈。
“起来吧。”
很久，蔷薇才说，“你该庆幸你的人民为我赶制出的那一万件冬衣。”
听到这一句，查理才缓缓立起上身，但还是跪着，并继续低下他的头。“公主殿下的恩德，查理、还有温切斯特的子民们，一定会永远铭记在心。”Χiυmъ.cοΜ
蔷薇一声哼笑。
类似的宣誓，她开始听得越来越多了。
蔷薇只问：“我听说，那个叫阿曼的女人，曾经是你的妻子？”
“是。四年前温切斯特发生政变，叛逆者软禁、并最终杀害了我的父亲，我借助瓦德加的力量夺回政权。阿曼是瓦德加教会的主祭司，她的权利心很重，所以我一直在暗中与她争权，否则……否则我也没有能力向您表达我的立场。”
“所以说，其实是我助你完成了另一场政变？”
“……”
查理不敢回答。
而蔷薇这时也终于展露出一些怒意：“你真应该在那个时候把她交出来！”
“她……她毕竟曾是我的妻子。”
“哼！妻子？你大概也没想到，我一走，你的妻子就指使别人来剿杀你吧？看看，你欺骗了我，最终变得如此狼狈。”蔷薇一连冷笑了几声，最后注视着查理，注视着这个曾经欺骗、甚至利用过她的人，“你欺骗的，到底是谁呢？”
“……”
“好在，你还有拥护者。”蔷薇叹口气，忽然转口。
“？”
“我想征用你的士兵、还有能拿得起武器的追随者，因为我的军队需要兵员补充。至于其他的老人和妇孺，我可以安排他们在艾贝尔，那里现在是我的。”蔷薇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似乎这样饶恕查理和温切斯特的人民，并不是因为她怜悯，“当然，在我回北方之前，你温切斯特的旗帜，要暂时收起来了。”
“感谢公主的宽宏与仁慈。”查理急忙再次俯下上身，连行了几个大礼。他不管蔷薇公主出于什么目的，现在，能帮助他们的，那就是仁慈。
事实是，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仁慈。
“告诉我，你对瓦德加了解多少？”蔷薇接着问。
“虽然阿曼曾作为我的妻子，但她从来不向我透露太多。”查理这次不敢再有半点欺瞒了，“我只知道阿曼是瓦德加大主教之下四名主祭司之一，北平原来的，她与另外一名男性祭司常年活跃在各城邦的政治舞台，是瓦德加与各城邦沟通的主要枢纽；其他的两位，好像只是专职宗教活动。哦对了，我查到过，瓦德加神庙设在南边的丘陵最深处，他们大概只有两千名成员，但神职人员居多，不具备军事规模，所以除了暗杀之外，他们最常用的就是政治阴谋手段。”
“政治阴谋……”
蔷薇留意了其中的一个词汇，并不觉默念了一遍。
她记住了。
“……你去找多伦，让他把你的人带去艾贝尔。记住，你的士兵和子民依然由你来领导，我不干涉，但随时准备好，我的宽宏也是需要报答的。”
“我们一定听候您的差遣！”
查理没有谈条件的资本，再一次全身匍匐，彻底表明他的臣服。
……
大雪纷飞。
与南方不同，一年中的这最后一个夜晚，底比斯千里冰封。
忒瑞斯依然静立在要塞最上方的那座瞭望台上，酷寒的天气，让她不得不披上了棉袄，但寒风还是吹起她领子上的羽绒，毫不留情地将她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子冻得通红。斯托里走过来时，看到忒瑞斯的肩上正托着一只驯鹰。
夜里，那只鹰的双眼迥异有神。
“公爵。”
斯托里走到忒瑞斯身后，“多伦的报告来了？”
“远征军正在进行冬季的休整，采用防御战略，准备凝蓄力量以组织最后的决定性进攻。”忒瑞斯答道，并不禁笑了笑，笑容中，不太看得出她对那个战略的意见和看法，“哼哼，拓荒……有意思，看来，蔷薇身边能人不少。”
“拓荒？”倒是斯托里好奇起来。
“曾经太阳王的军事征服，鼓励贵族自发开拓领地。”忒瑞斯解释道。
“这我知道。公主的意思是，远征军准备把那里变成我们的领土？”斯托里身为王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当然知道来自南方的这个词汇是什么意思，他想了几遍，最后还是一脸不可思议地向忒瑞斯询问，“……这不可能吧？”
“我倒希望能。”忒瑞斯轻声一叹，让斯托里有点听不懂。
“……”
“蔷薇很快就会回来，我们也要开始准备了。”
终于，忒瑞斯收回所有的思绪，把驯鹰带来的那张写着多伦报告的碎布攥进手心，然后将空的信匣重新绑在鹰腿上。她温柔地抚了抚那只鹰的翅膀，轻轻一拍，随即鹰振翅而飞，在这座瞭望台的上空盘旋了一会儿后，往南而去。
很快，在遥远的层层峰峦之间，消失了踪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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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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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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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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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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