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蔷薇公主出征,已经过去三个月。
忒瑞斯立于底比斯要塞的瞭望台上,因为月光和白雪,将她的身影在夜空下无比清晰地映了出来。她只披了一件风衣,看起来有些单薄,但与在前线的艰苦比起来,这已经好很多了。因为肩负重任,忒瑞斯没有再到前线镇守。
她与莱恩共同掌管着王国的政务,倒是很久没有穿过军装。
此时,忒瑞斯注目的也不是西面的战场,而是遥望着南方,似乎意图从那巍峨的群山之间,看到遥远的望风丘陵。她不知道,蔷薇到底怎么样了。
夜空中,偶尔有些驯鹰盘旋,但都没有飞向她。
忒瑞斯在等待什么。
刚才的那只驯鹰落到了瞭望台下的某座军营,接着能看到下面相继亮起一些灯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奥多隆的这项驯养技艺,如今被广泛利用,那些会飞的鸟类,总能更快地帮助人们传达一些信息。不过,能够驯养于军用的鹰仍然数量极少,而且考虑到隐蔽和安全性,往往只有紧急情况时才会投入使用。
……那些鸟类虽然被赋予了“士兵”的荣誉,但到底并不是人。
“公爵。”
很快,斯托里爬上瞭望台,在他曾经的老师面前低下头。
“你怎么上来了?”忒瑞斯问。
“前线的报告。”
“?”忒瑞斯微微一惊。她本来是不该来这里的,这也不是她的岗位。可忒瑞斯没想到,这一夜她碰巧来这里等消息,就遇上这么大一件事情。
斯托里是王国最高军事长,但在重大问题上其实是没有决策权的,王国的政体决定了最终决策的只能是议会。所以,斯托里才先找忒瑞斯公爵商量。
在议会里,忒瑞斯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碰巧的是,她正好在这里。
“格罗瑞尔的战线于傍晚时分往前推进了三十公里。”斯托里报告说。看起来,他手里的报告,应该就是由刚刚那只在夜空飞过的驯鹰送来的了。
“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忒瑞斯不由咬唇。
她从来就不信那所谓的休战时限。其实,格罗瑞尔不过是在观察,北安王陨落后的王国会产生哪些变化,这将决定他们后续采取怎样的军事战略。
忒瑞斯不仅仅是一名军官,她同样很明白这一点。
不过她猜测得也并不完全正确。
“看起来并不是。”斯托里继续说道,“报告称,敌人虽然全副武装并来势迅猛,但并未向我方战线行进,摩西中将推测,是冲着布莱恩去的。我们的第六、还有第七军团目前还在防线以外进行演习,摩西请示,是否应该撤回?”
“联盟有什么反应?”
“据演习指挥部传来的消息,联盟第四军团正在准备御敌,日落之前已有数批物资和兵员从南岸运输过来,而且仍未停止。似乎,将有一场大战。”
听完,忒瑞斯凝了凝眉。
她从军近二十年,征战无数,并作为统帅亲自领导过西征,所以在听到这样一场大型战役后,并没有如议会中的那些贵族官员一样惊慌失措。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场“大战”意味着什么。
新一轮的战争,来了。
“让他们撤回来吧。已经没有演习的必要了。”忒瑞斯说。原本这所谓的“演习”,其实也只是为了另一个目的而已。
“是。”
“另外,把那个财务大臣找来,我想和他谈谈。今年的军费,必须马上拨出来,否则如果按预定的时间,也许就来不及了。”忒瑞斯继续皱着眉。她隐有怒色,因为自从北安王陨落,她在议会中的权威已经开始受到挑战了。
斯托里微微一怔,瞳孔很快就睁大起来。
“您是说……”
“进攻布莱恩和进攻底比斯对格罗瑞尔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一旦他们攻下布莱恩,那么底比斯也就危险了。”忒瑞斯分析说,“因为即便他们遵守一年的休战时限,但只要他们拥有了布莱恩,这一年也只是个缓刑而已。”
“那,我们还是只进行防御吗?”
斯托里忧心道。
意外的是,忒瑞斯并没有表现得很紧张。“联盟如果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那烈焰之王也没必要当下去了。”忒瑞斯先讥讽了一句,才正色道,“不过略微的协助是有必要的。告诉摩西,如果布莱恩危急,允许第七军团出击。但记住,我们不能占据布莱恩,依然要把它交给联盟。这是王……”
说着,忒瑞斯顿了顿,眉间不觉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尽管北安王已经陨落接近半年,但在她的潜意识中,还是没能把称呼改过来。
“这是先王制定的基本战略。”随即,忒瑞斯继续说了出来。
“明白。”
斯托里点头。不可否认,北安王将布莱恩让给联盟的举措是正确的,这无关外交或是人情,因为从军事角度而言,必须让联盟来加入北方的战局。
很快,斯托里得到指示,紧急传令去了。
而忒瑞斯依然立于月下。
她看着南方,不由一句自言自语:
“布莱恩如有战事,联盟应该没有时间顾及蔷薇他们了吧。”
……
黎明。
远征军的营帐中,还没到晨起的时间,仍然一片静谧。
天色尚有昏暗,一轮寒月洒着稀薄的月光。
索图快步穿行在营中,他是近卫军的统领,担负着公主安危的重要职责,向来睡得比每一个人晚、起得也比每一个人早。而自从不久前发生刺杀事件后,他更是始终压迫着神经,此时一脸疲惫却紧撑着,看不到丝毫好脸色。
他正走向蔷薇的营帐。
但突然间,他停下脚步,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那里,军营尚未熄灭的灯光所不能及,而月光也被一侧立起的军帐遮挡,显得有些暗。索图看到一个人影,摸摸索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正当索图欲拔剑叱问时,他看清了,那个人是多伦。
“……”
索图注视过去。
多伦从黑暗处走出来,明显也看到了索图。不过,两人之间隔了不少距离,并没有到需要互相招呼的地步。多伦看了索图一眼,装作视若无人,只背着手不再理会,顾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们两个人似乎在底比斯时就有过节,而且在远征军中分别担任的是不同的职务,向来很少有交集,彼此也难得对话。
这次也一样。
看起来,像是索图遇上了正在巡查营帐的多伦。
但,索图却不那么觉得。
他心中沉了沉,留了个心眼,继续往蔷薇的军帐走去。
到了账外,只看到那个来自山地民族的士兵还在直挺挺地站岗,见到索图后行了个军礼。而他的身后,一盏灯仍然亮着,透过帐篷传出微弱的光。
“公主起了吗?”索图问士兵。
士兵回头看了一眼,但摇头,他当然也不敢往账中偷看。
索图通报一声,没有回应,又一声还是一样,于是他只能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一到账中,索图才发现,公主依然还在案前专注地读书,以至于刚才的那两声都没有留意到。这让索图有些感慨,也有些心痛,他当然知道公主如此刻苦并不单纯是因为好学,而是,为了更好地领导远征军才不得不这样。
本该一位花儿一样的少女,却,独自背负了这些不该背负的。
索图鼻子一酸,没有说话出来。
“你来了?”
倒是因为索图的脚步声,让蔷薇回过了神来。她满脸的疲惫,原本柔顺的发丝也变得蓬乱了许多,看上去憔悴无比,就这样向索图注目过来。
“公主,您应该休息。”索图随即说。
“哦。”蔷薇随意敷衍道,不觉又往外看了一眼,“……天亮了?”
“还没,还有一个小时才日出。”索图应道,并再次悉心劝告说,“公主,您还是休息一下吧。您的头伤还没彻底恢复,千万不能太过劳累了。”
蔷薇回过头来,没有说话。
她知道索图的好意,可是,一抹曙光已经从窗外爬了进来。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
蔷薇说道,随后看向索图,“温切斯特把粮食和物资送来了?”
索图皱了皱眉,但好意归好意,身为部下的他除了悉心劝告之外,也无法强制贵为公主的蔷薇做什么。于是,他只能满心无奈,然后回答:
“是。温切斯特一共为我军提供粮食、炭柴、草料以及布帛折价逾近五万金币,现已交予军需官配发。但军服出了些问题,对方称,将于正午前陆续送来,只是,赶制匆忙,如果实在不能满足要求,他们恳请公主殿下的宽恕。”
“也够为难他们了。”
蔷薇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确实不合理。“你在军中找些会裁缝的一起做吧。我听多伦说,再往南会进入山脉地区,天气就更冷了。”
“是。”
索图领了命。
军中能人无数,有了布,倒是不用担心军服做不出来。
“这个查理的确是聪明人。”蔷薇想了想说,“索图,告诉军需官,用等价的财物与他们交换。也许,温切斯特会是我们将来的盟友。”
“这……”索图犹豫起来,“之前接收物资时,对方就已经收下我们的报酬了,虽然……少了很多。军需官也没预料到他们会为我们提供这么多物资。”
“嗯?”
蔷薇怔了怔,但很快想清楚缘由,不禁笑了一声。
索图不明白。
蔷薇随即笑着说:“第二次流域战争时,太阳王用一枚金币征收了瓦瑞安某族的所有铁制器具用以打造军械。这个查理,以为我是当年的太阳王呢。”
索图没说话。
确实是这样。在强大的军力威慑下,温切斯特只有被征服和掠夺的命运,那个查理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所在意的,也根本就不是那一枚金币。
他已经很幸运了。
而蔷薇公主,会不会是曾经的太阳王呢?www.xiumb.com
“那……”索图向蔷薇看过去。
“算了,我记他一个人情。”蔷薇淡淡地说。事实是,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成了当年的太阳王,是她带领着军队,强迫了温切斯特的人民。
这顺带的一提,让蔷薇产生一些额外的思绪。
她静默了很久。
“还有事么?”倏尔,蔷薇问。
“……没有。”索图顿了顿,最终还是这样应道。“属下告退。”他说,然后还是决定将刚刚过来的所见和心中的猜测藏在心里,默默地退了下去。
“索图。”
不过,蔷薇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也休息一下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蔷薇柔声道。
“是。谢公主。”
索图心中一暖,低着头不敢直视,一直到退出蔷薇的军帐。
……
远征军与温切斯特交接完所有的物资后,开始在这个正午拔营,继续往望风丘陵的深处行军。这应该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补给了,因为再往南,就到了真正危险的地方,前方的那座起伏的丘陵深处,就是瓦德加宗教的教会所在。
今天的阳光出奇地明媚。
远征军拉成一条长长的队列,在苍茫的荒原上驶向远方。那一面面旌旗,宛若连成长龙,在视线中越来越远,仿佛,无法看见它的尽头。
查理就这样目送着,很久很久。
“大人?”
“愿上天垂怜,肯定我温切斯特人民的这次选择。”查理说。
他身后的那名官员没有再开口。
他们各自骑在马上,为蔷薇的远征军送行,即便此时远征军已经行远,他们也仍然没有回头的打算。他们在祈祷,为蔷薇祈祷,也为他们自己祈祷。查理的这次选择,已经把温切斯特的命运,紧紧地与远征军绑在一起了。
“大人,我们回城吧。”很久之后,官员才再次开口。
“嗯。”
“大人。”官员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不得不将自己的恐惧说出来,“瓦德加肯定要来找我们麻烦的……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等吧,等。”
查理默默地回了一句,依然注视着远征军离去的方向。
风更苍凉了。
一阵带着彻骨寒意的冷风呼啸而过,吹散了阳光,更使得那荒莽的草原上荡过一层巨浪。在另一个方向,从温切斯特城出来的道路上,停驻着一辆民用的马车,也在这样的风中消寂了很久。只有那不知名的风铃,叮泠泠地响着。
谁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阿曼,这次,看你应该怎么交待?”
马车旁,一人向着车内说。
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声音。他那一袭白色的长袍,样式与萨拉教的巫师有些相似,很宽松,将他的身形完全掩盖,严实的斗篷下,也仅仅只看到半脸。
他同样注视远处那一列旌旗行进的方向。
这时,车窗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推开,看起来是女人的,肘下的位置还纹有一个奇怪的宗教图案。再往内看,是一个无比妖娆的女人,面容上并不是南方人的特征,更像是北流域平原上的原住民。她一对红色的异瞳,闪着寒光。
酥麻、而又阴邪的嗓音,随即传了出来。
“……蔷薇,是吧?”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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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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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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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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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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