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浮生易记（二）

　　（二）

　　耳聪目明的上仙绝不可能在走了半程山路后才发现被人尾随，将臣随手做了个仙法，隐去踪迹。

　　就在此时，重重迷雾在山间弥漫，将臣就是在此刻在山林间揪出一名女子。

　　身穿青衣，脸上还蒙了一层白沙，就看见他的剑已经夹在了这名陌生女子的脖子上，脸上的纱巾坠落。

　　将臣皱着眉问道：“怀虞？”

　　“你不在山上好好呆着，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后卿呢，他知道你来这了吗，前阵子听说你又晕过去了，现下好多了？”将臣见是她，也收起了那一份戾气和杀心。

　　相比起他的热诚，怀虞的态度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就见她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神无神，往日里见着将臣她都是打趣个不停，妙语连珠横眉相对，哪会像今日这样，就像是傻了似的。

　　过了许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过身子，漫不经心地说到：“今日无聊，我就在山上乱逛，没想到碰见你了，真是巧合。”

　　“前几日后卿没同你说吗，我不久就会回来的。”将臣笑笑，接着往山顶走去。

　　怀虞跟在他后面，慢吞吞地往前走，她颤抖的双手被掩在了衣袖内，脸上的神情依旧是镇定自若，只是她内早已止不住涌动，宛若沧海桑田。

　　怀虞用力掐着自己的双手，就怕会让将臣瞧出不对劲。

　　就在她失神往前走时，将臣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

　　“你是身子又不舒坦了？怪我，看到你了竟然还想着走上山去。”将臣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山顶，接着说道：“劳烦你一下了，帮忙把山顶的青鸟唤下来，我们一同上山去。”

　　将臣之所以这样说，也是因为流波山的神鸟并不是谁都能唤来的，怀虞也是从前在流波山待了一段时间，后卿独独教了她一人，她才有唤神鸟、在流波山上自由出入的特权。

　　怀虞听她这样说，十分不解的站在原地。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将臣回问道。

　　怀虞赶忙摇头，她慌张的看向别处，语无伦次地说到：“我觉着走上去也挺好的，我每天在长生殿内坐着，手脚发软……”

　　她本就苍白的脸上被将臣这通话吓得更是血色全无，只是将臣并不明白为何怀虞如此害怕紧张，他只是觉得她可能大病初愈，所以状态有些不大好，他狐疑的点了点头。

　　远在长生殿的后卿和若珈是早就知晓怀虞下了山顶一事，云司早先来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两位上仙会紧张的下山寻人，却没想到在他说完后，后卿只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再无后话。琇書蛧

　　云司在说完后，还再次问了一遍：“两位上仙，你们真的不去找找怀虞吗？万一她又同上次一样出事了……”

　　后卿摇头，没有再说话。

　　“你先出去吧。”后卿见他没什么别的事，就挥手让云司退下。

　　在云司刚踏出大殿的那一刻，他听见后卿说道：“别躲在外面的柱子后偷听了，再让我发现你就给我滚回山脚开酒馆去。”

　　云司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

　　好不容易重新回到流波山，他可不想再回到山脚开那个无人问津的酒铺子去了。

　　“你也看出不对劲了？”若珈皱着眉头问道。

　　他这样问不是毫无根据的，怀虞自从醒过来后性情行为皆大变，从前她最喜欢的就是同若珈云司插科打诨、或者跟在后卿边上，像个小尾巴似的。

　　只是这几日，她不是冷冷清清地待在屋内，就是在后山的山头发呆，若珈过去同她说话，她都不大愿意去搭理。

　　一开始若珈还觉得没什么，只是到了后面，这种疏离感越来越浓烈，他才隐约提起了一句。

　　他还问过怀虞是否想和他下山看看，没想到一向热衷于往山下跑的她竟然异常反感。

　　“今日将臣会回流波山。”后卿下了一颗黑骑，悠哉说道。

　　若珈执手，堵住了黑棋的退路，棋声落定，将臣出现在了长生殿外，后面跟着大半日未出现的怀虞。

　　“回来了？”后卿抬头看了他一眼。

　　将臣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顺手把揣在胸前的长生丹扔给后卿，他喝了一口水说道：“太上老君那个老头，就这一颗长生丹在真是宝贝的紧，怎么都不肯给。”

　　原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怀虞在听到长生丹这三字之后，眼睛顿时就亮了，她装作不经意间看向了那枚长生丹。

　　若珈和后卿早已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若珈笑了笑看向将臣说道：“太上老君的乾元殿估计就这一颗长生丹了，他当然舍不得给。”

　　“没想到那老头几百年前说的话还真是当真了，他果真没有再炼制长生丹？”

　　若珈点点头，沉吟道：“长生丹这种不为仙界所容的丹药，他怎会继续炼制。”

　　将臣唏嘘了一声，没有继续谈论。

　　这一路过来他累的紧，只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好好躺着。

　　“怀虞，你过来。”后卿拿着那枚长生丹，看向站在一旁神情异常的怀虞。

　　不知怎么的，怀虞在听到后卿唤她的声音后，猛然一惊，她面色通红地站在原地，不肯靠近。

　　“是哪里不适吗？”后卿起身，想要靠近她。

　　“别过来。离我远点！”怀虞大声喊道。

　　靠在一旁软塌上的将臣被吓了一跳，他猛然起身，慌张地看向四周，就见若珈神情自若地坐在位子上，神色没有分毫变动。

　　“你离我远点……”怀虞往柱子后面闪躲，只见她双脚踩到身下宽大的衣袍，整个人就那样被带到了地上。

　　‘嘭’的一声，整个大殿内都回响着这道声音。

　　后卿径直走到摔倒在地的怀虞身边，捏着她的下巴，收起了往日的和煦，面色冰冷地问道：“怀虞呢？”

　　被质问的假怀虞面色通红，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将臣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无知，他偷偷瞟了眼若珈，就见他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突然发现他走的这几天好像错过了不少事情。

　　“我再问你一遍，你放着北海好好的鲛人公主不当，上流波山做什么？”后卿哑着嗓子，眼神狠戾。

　　“如果我就是不说呢？”岑姬盯着怀虞的脸，肆意张扬的笑道。

　　她猜到后卿会发现她的假身份，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后卿上仙会如此恨决，竟然会当着将臣的面当中拆穿。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向大殿内的人。

　　“后卿，你刚才说……她是谁？”此时的将臣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挡在姬的面前，问道。

　　“刚才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北海的鲛人公主，还有谁？”后卿神情冰冷地回答，他犀利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刺向岑姬。

　　将臣缓缓转过身子，蹲下来和岑姬的视线持平，他面无表情地问道：“真的是你吗？”

　　岑姬没有说话，只是她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

　　“好，很好！”将臣站起来，把手中的杯盏狠狠扔向大殿的一角，他盯着怀虞的脸冷声说道：“当年是你说的死生不复相见，现如今上流波山，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将臣和岑姬的这段往事，若珈有所耳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旁略显尴尬，就在大殿内一片安静的时候，他悄然退了出去。

　　“若珈上仙，你难道不想知道，怀虞当年为何会突然找到你，说想在阴山同你度过一生吗？”

　　岑姬就像是发了疯似的突然喊住若珈，笑的癫狂，慢慢的，她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她是妖，她是妖啊！”岑姬咯咯咯的笑声在大殿内回荡。

　　现下她已经变换回原来的模样，只是还穿着怀虞的衣裳，后卿看到她那副样子，皱着眉头往殿外走去。

　　“你们难道都不惊讶的吗，怀虞她不是鲛人，没有仙骨，她体内有的是十万年才幻化出来的妖丹啊！”岑姬爬着靠近若珈，她使劲拽着若珈的衣角，不死心地说到。

　　若珈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无论怀虞是不是妖，都只是我认识的怀虞，和旁人没有关系。”

　　“阿岑，你先起来……”将臣想要伸手把岑姬扶起来。

　　“别碰我，你给我滚！”岑姬把将臣推开，冷冰冰地笑道：“当年是你先说爱我的，当年是你说过会永远护着我、不让我受委屈，可是呢，伤我最深的是谁，是谁，你说啊！”

　　岑姬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揪着将臣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她通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只是那眼中又带着浓浓的恨意。

　　将臣一言不发，只是带着浓浓的眷恋看着她。

　　“你还没说，怀虞呢？这几日她去哪儿了？”若珈的脾气在三界是出了名的好，就算是面对撒了弥天大谎的岑姬，他依旧能温声细语。

　　岑姬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她张着嘴支吾了半天，就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怀虞是被人带去北海了是吗？”若珈盯着她，明明是如风似雨的说话腔调，但在岑姬耳中，却不由得从心底渗出一股寒意。

　　她仰头，盯着若珈突然发出一股冷笑。

　　“既然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觉得我把怀虞带去了北海，那你们就去啊，说不定你们晚去了一步，她就被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了呢！！”

　　话语刚落，岑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陷入了癫狂。

　　“我忘记了，怀虞体内的妖丹早就碎了，她已经没有魂魄，她就是个怪物，她就是一个不被三界所接受的怪物！”

　　‘轰’的一声，岑姬身旁的柱子轰然落下，就看见一道银白色的光圈晕开，后卿的那把龙渊剑从天而降。

　　“要不是看在将臣的份上，你今日根本出不了长生殿。”后卿双手一挥，岑姬被扔出了长生殿。

　　就像是一片昏黄的枯叶，轻飘飘地落在长生殿外的石阶上。

　　岑姬吐了一口鲜血，发出冷笑。

　　她眼看着后卿一行人往流波山下走去，越走越远。

　　将臣走在最后面，她没有力气了，五脏六腑就像是碎了一样，止不住的流血，岑姬把头靠在石头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就在她准备闭眼的时候，她好像听到将臣在耳边轻声细语的说话。

　　岑姬睁开眼睛，就看见走在最后面的将臣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盯着她目光深沉，她弯了弯嘴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将臣变成这样的呢，相看两相厌？

　　不对，是将臣当方面讨厌她罢了，她岑姬做梦都想和他回到当年青涩的年华，无数午夜梦回，她都能触摸到梦境里将臣的余温。

　　只是这一千多年的奢望，终究是在今天，在流波山的长生殿，当着将臣的面，被后卿亲手打碎了。

　　她被将臣亲手揭开如此不堪的一幕，后卿，你当真是好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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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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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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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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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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