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臂的伤疤处,文了一个狗尾巴草的图案。在老家,一年四季见的最多的就是这种草,久而久之,她也渐渐喜欢上——随处可见,随风轻摆,看着生命力极顽强的样子,可以做成环编成戒指,听大人说还有药用价值。
长大后理解多一点,开始明白她这是以植物自怜自勉,辛美骅轻抚着手臂上的图案,突然觉得无比满足和轻快。
回了住处,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却险些吓她一跳。辛美骅定眼一瞧,宁铎一身深色系打扮,直愣愣站着不说话,在惨淡灯光映照下倒真有点瘆人。
嗅到空气中的味道,她边开门边问:“喝酒了?”
“嗯,和kenneth吃了顿饭。”
宁铎说过,那位教授和他一家三代都交情不浅,所以两人坐一起聊天小酌倒不奇怪。
打开灯,瞥见男生脸上的淡红,她不免好奇道:“吃了饭不回去来我这干嘛?”
“想来看看你。”
辛美骅眼皮一抬,没料到这人喝酒后居然是这个样子。而且看那眼神,专注又温柔,直把辛美骅看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受不了这种火辣辣的注视,她又上前把人往外推:
“你还是快走吧,回去晚了不安全。”看宁铎走路不摇不晃没有异样,她放下心,猜他自己打车应该没问题。
刚到门口,男生却忽地转过来握住她的手:“美骅,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讲,回去好好洗个澡……”
“不行,我不能再拖了……”
“唉呀,我又不会立马消失……喂,你轻点!”宁铎被她推急了,一个没留神就使重了力气,而且放手的位置正好是在她文身的地方。低头一看,男生愣一下,然后不自禁地摸了摸:
“这是……狗尾巴草。”
辛美骅点点头,随即抽回自己的手。宁铎得到确认,神情忽然变得更柔和,语声低低的似陷在回忆中:“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回生日,我送了你一束狗尾巴草。”
她当然不会忘,美茂当时还笑话过这礼物穷酸得拿不出手。想起这名字,她霎时也变得沉默。算起来,两人似乎好长时间没联系过了。
宁铎从她脸上找到了答案,脑子顿时嗡嗡的,呼吸也急促起来。kenneth说过,人生的遗憾已经够多,他若不争取下,兴许又会多一个……
他舔舔唇,努力不让自己在这双眼睛面前败下阵来:“美骅,你知道……狗尾巴草的花语是什么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辛美骅不明所以,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喝醉。见他面目严肃中带着点期盼,辛美骅侧过头,答道:“坚忍、不被人了解的爱。”
现在想来,这种植物真是没有一处不与自己契合。
“所以……你懂了么?我为什么送你……”宁铎忽然说不下去,女生难以置信的模样,已经表明她对自己心意的毫无觉察。
“宁铎,你喝多了吧……好了,别说胡话了……”等回了神,辛美骅避开他视线,这下也不敢和他有肢体接触。以前是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宁铎的确对她存着不一般的心思,可是很快,她又推翻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只是现在,在这样一个快乐得飘飘然的夜晚,宁铎却把这层窗户纸捅开……她能怎么办?只有当这是对方的醉话。天亮过后,一切如常。
她是这么想,宁铎却像个孩子般执拗:“美骅,我没有胡说,难道你都感觉不到么……”
“宁铎!”她冷不防吼了声,气氛一下子僵滞起来。宁铎盯着她不眨眼,嘴边蓦地勾起一抹笑。
是苦笑。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信情感的羁绊,更遑论一见钟情,被他拒绝被他无视的女孩,可以站满整个时代广场。可是这一切,通通在初遇的那一天,那不经意投去的一瞥中打破。
kenneth问他是否对辛美骅有意,不然怎么会为一个女孩子做那么多还让他帮着隐瞒。他现在,算是努力过了吧……虽然这结果,和自己预想中一样。
正打算离开,手机铃声却划破这死寂。辛美骅瞟到备注,以为他会接起来,没想到这人却毫不犹豫地就摁断,面上甚至带着一丝愤然。
“你不接么?”
话一脱口,她又暗恼自己多嘴。她的目的是希望他尽快离开,如今这样僵持不是还得继续?
接?宁铎乜她一眼,却是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和那人又有什么可说的?要不是他打来电话打算让自己回去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吵,自己怎么会答应kenneth之后的邀约借酒消愁,最后又像被洗脑一般跑到她这来犯蠢?
宁铎不知道,他是把所有求而被拒的羞愤都发泄到了宁博韦身上,辛美骅看他脸色阴沉,莫名的就有些担心:“宁铎,你还好吧?”
就是这声问,又让他的郁闷和痛楚寻到了具体的对象:“你觉得我是废物么?”
“啊?”
“呵。”宁铎不禁一笑,忽然又喃喃自语起来,“我的确是个废物啊……”
“宁铎,你怎么了?”
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这人就自暴自弃了?
男生靠在墙角,双眼只呆呆盯着地板:“我画不出东西来了……很多人觉得我的作品是抄袭,哪怕我官司打赢了他们也不信……他说得对,我是个废物……”
顶着三分钟热度坚持要报考电影学院学表演,后来发现更喜欢画画,又弃了演员这条路。现在虽然成了个漫画家,可那又怎样?江郎才尽还被犬期,如今连喜欢的人也不肯接受他……
“宁铎……”辛美骅小心靠近他,直觉他来到纽约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所谓的放松找灵感。是逃避么?和自己一样——发现自己有了残缺所追寻的都抓获不住,所以怀揣着伤心事来到这里,却在菩城留下一堆烂摊子。
哪怕辰姐知道她的身体和家庭状况心生恻隐,说就算公司宣布和她解约,她也愿意等她回来再创辉煌——但这也无法消弥她的罪恶感。www.xiumb.com
“宁铎,一切都会熬过去的。”
除了这句安慰,她也不能再多帮忙什么。
男生抬头,恍惚觉得她这样子很像怜悯。心口骤然一抽,在辛美骅没反应过来时,宁铎猛地就推开她跑到了门外。
虽然有些尴尬,可辛美骅犹豫几秒还是决定追出去看一看。宁铎今晚实在是反常,要是他出了什么事,自己的罪过估计又得添一桩。可跑出去一看,哪里还能捕捉到他的人影,街道亮着零星的光,不时有行人出没讲着她听不懂的话,几个闲聊的壮汉叼着烟,看她一个人站在那,表情不免有了微变。
辛美骅撞上他们的目光,赶紧就转身往回走。抚着怦怦跳的胸口把门关上,等情绪稳定下来,她的心思随即又回到今晚的事情上来。
她和宁铎,当然还是朋友,只是自己却没法再像从前那样依赖他了。否则的话,又如何才能让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想过要接受他的感情?
想通后,辛美骅更是下定决心要适应这的环境,她不愿再做连逛超市缴水电费都要人陪、一天打十几通电话求助对方的废物,如果连这点困难都不能克服,那她回国后大概依然是个一碰就倒的人。
辛美骅望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光,心想这或许是上天的指引——她不能继续在原地踏步。
辛美骅躺在床上想通了今后的方向,可宁铎却被辜念瑜烦得不胜其扰。
这里是晚上,那边正是中午,辜念瑜得了空,想起很久没打电话来问两人进展。宁铎本就不快,听到这个问题,气得差点就要结束通话。
“怎么了?还没让她感动得愿意为你敞开心扉?”
宁铎一阵冷笑,反问她难道路祉言移情别恋得这么快两人好事将近?
这话算是彻底戳到辜念瑜痛处。
路祉言醒来后,始终不信辛美骅就这么短寿离开了人世,看了她拿来的死亡证明书后,一时大恸,转而把所有精力放到了《风息》的拍摄上,只是待人也愈加冷淡,媒体采访也一律谢绝,像是被凭空抽去了七情六欲,和“冰山”的外号越发贴近。
戏杀青后,路祉言便玩起了失踪,电话能接通,但就是不告诉她具体地址。要不是她和路淮林两人联合起来又劝又闹,她或许也不会知道路祉言竟是去了辛美骅的老家。
她撒谎说辛美骅的遗体已被家里的亲戚带走,路祉言自然要去看个究竟才死心。辜念瑜没料到他会这么固执,赶紧就抛下工作追过去,找了个当地人冒充辛美骅的亲戚。只是事发突然,路祉言观察力又极其敏锐,不消几分钟,那人就被他问得犯起了结巴,最后干脆闭了嘴。
留了男人的联系方式后,路祉言觉得不对劲,又决定回那家医院去询问情况。辜念瑜怕事情败露,只好厚脸皮求纪萧亮再帮她一个忙,骗路祉言说给辛美骅做手术的医生前不久刚好离职,他也不知那人现在何处。
路祉言不清楚纪萧亮和辜家的渊源,见男人算是一个权威人物,只好暂时先作罢。因为这件事,纪萧亮对自己这个老友的女儿明显有了不满,辜念瑜有气不能撒,只好一个劲儿在男人耳边说好话。
“这种有违法纪和道德的事做一次两次可以,但事不过三,我希望你不要再让伯伯为难。”
想起纪萧亮的话,她对辛美骅的怨就更深一层。
“现在祉言还记挂着辛美骅,所以你在那边能拖就拖,最好能过个两三年再回来。”
“呵,你要能买通办签证的面试官,她永远不回去也可以。”
辜念瑜被他呛得哑口无言,劝了几句便很快挂了电话。屋子瞬间静下来,月光洒在窗户边儿,只教宁铎觉得惨白而冷。
她又不是鸟,不能被关住绑住,他还能怎么办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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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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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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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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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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