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已经嫁人了,如今服侍他的丫鬟小兰,是一个性格沉闷的姑娘,如非必要不开口,在屋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蒲松龄读书时不喜身旁有人,于是小兰便总是待在书房外的回廊上,望着天空发呆。
聂小倩初次见她时,还以为她发现了天上飘着的自己,结果后来才发现,人家只是在看云朵而已。
穿墙而过,聂小倩飘到书房的小榻上坐着,两手托腮,两条光洁的小腿垂在塌下晃来晃去。
蒲松龄余光看到她,笔下的字不停,徐徐开口:“小倩,你若无聊可以出去玩。”m.χIùmЬ.CǒM
聂小倩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学习你的,我随便找点书看就行。”
蒲松龄微微勾起唇角,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写文章。
聂小倩心底吐了吐舌头,心想,小松龄真是傲娇,幸好她早就摸清楚了他的脾气,不然真的傻乎乎自己离开去玩,小松龄肯定就不高兴了。
不过,说实话,读书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蒲松龄经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大半天,连茶杯喝空了都想不起来要续,他又不喜欢丫鬟在身旁伺候,每次聂小倩只好自己来给他续茶。
她也不从小榻上起身,而是懒洋洋躺在榻上伸手掐了个法诀,对着桌上的茶壶一指,茶壶就晃晃悠悠飞了起来,自己倾斜身体给空茶杯续了茶。
书案前的蒲松龄对此见怪不怪,随意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还是温的。
御物诀是聂小倩最擅长的一个法术。因为她的身体是个废柴战五渣,即使修炼了十三年,刚才那只装满水的茶壶,她也很难拎得动,不如靠御物诀来操纵物体,反倒比自己上手更加省力。
久而久之,练习多了,御物诀自然就熟练了。
给蒲松龄倒完茶,聂小倩目光重新落回自己手里的话本小说上。
蒲松龄怕她在书房无聊,经常会在市井上给她买一些话本小说来解闷。
聂小倩眼下看的这一本,讲的是深山老林里的貌美狐仙与路过赶考的穷酸书生之间的老套爱情故事。
古代的写书人大概没什么创新思路,翻来覆去写的都是这种艳遇故事,毫无新意,差不多翻开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那种。
不过好在写书人的文采不错,一些艳遇场景写的惟妙惟肖,尤其是翻云覆雨的情节更是写的细致入微,看的聂小倩面红耳赤,却忍不住一直想看下去。
待看完全部内容后,她长舒一口气,用冰冷的手背压了压脸上的红晕,忽然诡异的想到一个问题。
小松龄给她买话本时,究竟知不知道里面的艳情内容呢?
唔……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很微妙呢。
聂小倩用书捂住嘴,躺在小榻上咯咯咯笑了起来。
蒲松龄正在写文章,闻声抬起头看向她,有些疑惑:“小倩,你在笑什么?”
聂小倩连忙收声,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说:“没什么呀~”
好在蒲松龄也未细究,见她不说,便低头继续写自己的文章。
聂小倩将话本小说放回书架的最上一层,这里堆着都是她的话本,蒲松龄平时碰都不碰,落了一层灰。
掀开几本翻烂了书页的话本子,从下面找到一本比较新的,将忘了的故事重新看一遍。
晌午的时光很快消磨过去。
临近中午时,小兰突然敲门进来,说道:“少爷,钱管事说有事找您。”
钱长乐原是老爷蒲槃身边的小厮,如今也有二十几岁了,一直未娶,跟在老爷身边,算是蒲宅的半个管家。
他是家生子,父亲是厨房的钱掌厨,自幼在蒲宅长大,深得老爷信任。
他亲自来东厢角院一趟,想必是有要事。
蒲松龄连忙收起毛笔,拢了拢袖子,坐端正道:“让他进来吧。”
钱长乐穿着青灰色的褂子,整个人修长挺拔的像一根竹竿,迈过门槛走进书房时,眼神规矩的只盯着蒲松龄脚前的地面,不曾四处乱飘,沉声说道:“三少爷,老爷请您过去大书房一趟。”
蒲松龄一怔,问:“长乐哥可知是为什么事情?”
钱长乐面色平淡的说:“小人不知,只是看老爷的神情,应该不是坏事,反倒有点高兴。”
蒲松龄松了一口气,笑道:“谢谢长乐哥,我马上就来。”
他起身,将毛笔在洗笔缸里涮了,挂回笔架上,又将刚写了一半的文章用镇纸重新压了一遍,上面盖了一张白宣纸遮尘。做完这一切,他才扭头对小兰说:“别动我桌上的东西。”
小兰连忙点头称是。
出了东厢角院,沿途经过二哥住院子时,他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二嫂泼辣的骂声,也不知是在骂谁。
钱长乐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对周遭的琐事一概不问,只管领着蒲松龄去大书房。
蒲松龄这么些年已经听习惯了,也没有多管闲事。
穿过二门后,外院里的男人们多了起来。
一些小厮跑前跑后忙着传话带东西,护院在门口无聊的站岗,有些年级挺大的老管事和老掌柜被小厮引荐着往迎客厅走,路上他还碰见了一脸病容的二哥,一边咳嗽,一边跟一位老掌柜说着什么,与他擦肩而过。
“二哥。”蒲松龄停下脚步,喊了一声。
“二少爷。”钱长乐也规矩的行了一礼。
蒲柏龄点了点头,扭头道:“三弟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了?”
蒲松龄没开口,沉默地盯着对方胸前的纽扣。
钱长乐倒是视线齐平,恭敬道:“是老爷请三少爷过去一趟。”
蒲柏龄神色一恍,道:“这样啊。那你们快去吧。”
自从清军入关,如今的中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战乱频繁的明末。
汉族在经历了一番血腥杀戮和剃发易服后,如今男人各个剃着大半颗光头,脑后梳着金钱鼠尾辫,要多丑有多丑。
蒲松龄每次看到父亲和兄长们的新发型,就有种心塞的感觉。
当年清朝“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口号一喊,整个中原都震动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剃发?
可偏偏山东淄川的孙之獬作为官员代表带头剃了头以示归顺。自此后,山东没有办法,也就跟着归顺了。
倒是听说江阴那边为了抵抗清军战死了六万多人,最后城破,被清军屠城,满城百姓十七万人死了个干净。
如今活下来的,都是苟且偷生的。
当年他还小,不再剃头范围内,所以如今还勉强留着一头长发。
但也不敢出门,就怕被其他人看见了举报给衙门。
如今父亲突然将他叫到外院的大书房去,实在有些蹊跷。
蒲松龄心里揣度着父亲的想法,跟着钱长乐走到了大书房门口。
一进屋,只见父亲正坐在书案前看着账本,时不时用细笔在账本上勾画一下,做着标注。
“父亲。”蒲松龄进屋后喊了一声,行礼道。
蒲槃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账本,起身道:“松龄,来,到我这里来。”
蒲松龄走过去。
蒲槃道:“松龄,最近学得怎么样了?”
“尚可。”
“明年的童试可有把握?”
蒲松龄沉默了一下,道:“父亲,我想再多准备一段时间,暂时不想参加科举。”
蒲槃就叹息:“你十岁就熟读了四书五经,十二岁文章做的比你两个兄长都要好,还在等什么?”
蒲松龄瞄了一眼父亲光秃秃的脑袋,心想:因为我不想那么早剃头啊。
按照规矩,参加科考的儒生必须剃发留辫,否则以违制论斩。
蒲松龄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想着能拖就拖。
蒲槃不知他心里所想,只好叹气,又从一叠账本下抽出一本书,递给蒲松龄。
“这是长山石家派人送来的去年的科举题目以及开榜公示的优秀文章,你拿回去好好看。”
蒲松龄接过书本,翻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替我谢谢石霍兄。”
蒲槃面色一肃,伸手握着账本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自己回去写信感谢他,这种大事居然只传口信?你也未免太自傲了吧!”
蒲松龄只好收起书,低头道:“那我回去了?”
蒲槃摆摆手,“回吧回吧!也不知你何时才能准备好。当年的聪慧劲儿现在都没了!”
蒲松龄不甚在意,躬身离开了大书房。
聂小倩从天上飘下来,落在蒲松龄身旁,问:“小松龄,刚才你爸说什么了?”
蒲松龄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回走,嘴唇却轻轻开合,道:“没什么,是石霍又给我寄东西来了。”
“石霍?当年那个贪吃的小胖子呀。”
“嗯。”
“你们还有联系呢?”
“纸面交情罢了。”蒲松龄淡然道,“他家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参加科考,恐怕就是在等我一起。”
“为什么?”聂小倩不明白。
蒲松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因为我们若是同一批考中,将来就是同窗,必然会相互帮助。”
聂小倩明白了,却也咯咯笑了起来,“这只证明石家的人看好你呀,他们也觉得小松龄肯定能一飞冲天,才想提前抱你大腿呢~”
蒲松龄瞥了她一眼,“石霍太傻了,我才懒得跟他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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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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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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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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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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