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课程十分简单,往往是季三郎先用一遍法术,做范例,聂小倩在旁边观摩。聂小倩记住之后,就返回自己的院子里一遍又一遍练习,练一个月,等下个月圆之夜到来,再去找三郎校验自己的练习成果。
之所以选择月圆之夜见面,是因为此时空气里的月光精粹最充足,聂小倩施放法术时最容易成功。
在遇见季三郎前,聂小倩从未想过自己原来是行走的十全大补丸。
她想到自己刚穿越到古代时,什么都不懂,一直跟在蒲松龄身边,没有满世界乱逛,就觉得十分幸运。
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修道者?!又有多少人对纯灵体虎视眈眈?!
她也感激上天,让她碰见的第一个修道者——季三郎——是一个素食主义者。
虽然他总是一副放浪不羁的模样,爱对她动手动脚,但他不吃生灵!
他不吃生灵啊!
聂小倩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叹自己的运气了。
所以,即使季三郎每次给她上课时,总是揪着她的头发像个变态一样闻来闻去,她忍了。
哪怕他总是拉着她的小手摸来摸去,她也忍了。
毕竟,她从他那里学了好多法术和知识呢。
不就是拉小手嘛!就当被狗狗蹭了手心!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忍了!
十三年时光一晃而过。
今天,季三郎先生开始沉迷于给聂小倩编小辫子了。
编辫子也就算了,他笨手笨脚还总打死结!不知道头发是女人的命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聂小倩愤怒地将头发从他手里抢救回来,一边解发尾打的死结,一边气急败坏地吼道:“季、三、郎!你自己那头狗啃过的头发都不够你折腾吗!你给我的头发乱编什么辫子啊!啊啊啊!都打死结了啊!”m.χIùmЬ.CǒM
季三郎无辜的耸了耸肩,“手痒痒,没忍住。”
“……”
“你、死定了!”聂小倩怒吼着,抬手掐了一道烈焰决,手臂一挥,一蓬烈火从她指尖冒出,向季三郎的头发烧去。
季三郎笑眯眯的向后仰身,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火焰,随即身形一转,迅速贴近聂小倩的面颊,勾起手指在聂小倩腰侧挠了一下,她一个哆嗦,火焰瞬间消失,连火星都不曾留下。
“你……居然挠痒痒!犯规啊!”
三百年道行vs十年道行,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脸皮还没他厚。
聂小倩气哭了。
季三郎笑嘻嘻道:“你定力不够哦~”
“……哼!你就耍无赖吧!”聂小倩翻了大白眼,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面孔,又猛向下一甩袖子,扭头飞回了东厢小院。
此时又是满月,天地被皎洁的月光照的明亮又清晰。聂小倩一边拆着自己满头的小辫,一边愤愤不平地往小院飞,待落到院中桂花树下时,才发觉树下站了一个人。
“吓?小松龄?”
她吓了一跳。
蒲松龄此时已经束发,身形修长,眉目俊秀,下巴颏尖尖的,消瘦得令人心疼。一身宽大的青色道衣穿在身上,宽宽荡荡,被风吹拂时,袖摆和衣摆一齐飘动,仿若仙人之姿。
他紧抿着嘴,漆黑的眼眸盯着聂小倩的身影,瞳孔里蕴含着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小倩,你去哪儿了?”他冷冷道。
聂小倩揪着辫子的手指一顿,随即脸上扯出一个亲切的笑脸,“啊,今天月色正好,我就出去逛了逛。”
“你去外院的方向做什么?”他的脸色绷的好似一张弓,随即目光一凝,又道,“你的头发怎么弄成这样?”
聂小倩缩了缩脖子,怂道:“我没去外院啊。头发……是我闲的无聊,自己给自己编头发玩,结果打结了……”
蒲松龄绷着脸地看着她,半晌,败下阵来。他垂下眼帘,肃然抬手对她道,“别拽了,我来给你解。”
聂小倩内心揣揣地坐到地上,蒲松龄就站在她背后,握着她的头发,借着月光一点一点给她拆开被打成死结的发丝。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温润如玉,指甲修的干净整齐。
一看就是保养得很好的文人的手。
聂小倩盯着地上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影子,内心的不安缓缓升起,又被她缓缓压下去。
已经过了深夜子时,往日这时蒲松龄早就睡着了,今日也不知怎么他竟又从床上爬起来,还站在院子里等她。
聂小倩心里一顿,忍不住猜测,他该不会发现了自己这十三年来一直跟外院有联系吧?
可若是他真的发现了,怎么还会这么平静?
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聂小倩心底一颤,咬住了嘴唇。
“小松龄,算了,你别解了。快去睡觉吧,我自己来就好。”聂小倩小声道。
蒲松龄按住她的脑袋,“别动,马上就好了。”
几秒钟后,他手指一松,鸦黑的长发直直垂落下来,原本纠结成一团的发尾恢复了顺畅,温顺地披在她的肩上。
聂小倩连忙站起来,不自在的摸了摸身后的头发,扭了一下身子,“谢谢啦。小松龄,你明日还要上课呢,别在这里呆着了,快进屋,早点睡。”
蒲松龄拉住她的手,那双漆黑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的心底。只听他清冷的声音说道:“小倩,你不问我为什么站在这里等吗?”
聂小倩抿了抿嘴,撇开了视线:“为什么?”
蒲松龄沉声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聂小倩只好扭回头,看向蒲松龄的脸。
他眉眼隽秀,沉眸看向你时,漆黑的瞳仁仿若深不可测的潭水,吸尽你的全部目光。
他沉声道:“小倩,每到月圆之夜,你就独自离开院子。你到底去了哪里?不能告诉我吗?”
他的质问犹如一把寒刀,硬生生割在聂小倩的肉上,令她皮肉生疼,呲牙咧嘴。
“我,我去修炼了呀……”她见势不妙,目光躲闪,决定坦白一半真相,“你知道的,月圆之夜的月光特别明亮,我想修炼,就要多吸收日月精华嘛,所以我就去外面,找了一个空旷开阔的地方修炼去了……”
聂小倩躲闪的目光下,蒲松龄沉默了一会儿,闭了闭眼。
“好吧,那你修炼吧,我进屋了。”
他生气了。
聂小倩清楚地认知到这一点,然后立刻心生愧疚,蔫头耷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小松龄,你别生气啦!”她轻轻拍了拍蒲松龄的臂膀,“我下次出门一定跟你打招呼好不好?”
“不必。”蒲松龄端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皱了皱眉。
聂小倩连忙抢过茶杯道:“茶都凉了,别喝,小心拉肚子啊!”
蒲松龄转身上了床,拉上被子盖好,侧身向里躺,只将披后脑勺露在外面。
聂小倩飞身上床,坐在他床头,伸手拍了拍他身上隆起的被子,小声道:“对不起啦,我以前不是怕打扰你睡觉么?所以才等你睡着以后再走的。你若是不喜,我下次就不出去了,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与我有什么关系?”蒲松龄没有转头,依旧面对墙壁,脑袋埋在被子里。声音也许从被子里传出来的缘故,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聂小倩伸手扳过他的脑袋,捧起他的脸,吧唧一口亲在他的额头上。
“当然有关系啦!我是你姐姐呀。”聂小倩又摸了摸他的头顶,“我之前不打招呼就离开,的确是不对。我认错,下次绝不这样做了。好不好?”
蒲松龄脸颊闪过一丝红晕,随即别过头去,说道:“别摸我脑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聂小倩叹了口气,道:“是是是,我又做错了。松哥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呢,是个小大人了。今天为什么不睡觉?”
蒲松龄眼睫轻轻颤了颤,随即垂下眼帘,道:“睡不着。”
“又是头痛吗?”聂小倩问。
蒲松龄摇了摇头,道:“没。”
“那是为什么?”
“想你了。”
“……”聂小倩顿了一下,看着往常总是一本正经的小松龄如今躺在被窝里可怜巴巴的说‘想你了’,瞬间一颗心都被萌化了。她“嘶”的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冰冷的手背按住有些升温的脸颊,干巴巴道:“啊?是吗……哈,哈哈,那我就坐在这里陪你睡觉吧。你快睡。”
蒲松龄抿了抿唇,道:“我想听你唱歌。”
聂小倩歪了歪头,问:“唔,哪一首?”
“《蒹葭》。”
“啊?这首我编的不好听呀。”
“就要这首。”
“好吧,那我唱了啊,你闭上眼睛。”聂小倩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皮。
蒲松龄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空寂的房间里轻轻响起聂小倩悠扬婉转的歌喉,一片黑暗里,如空谷幽兰,绽开了一朵朵幽静的花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音律的流动在寂静的深夜里分外清晰,蒲松龄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时的颤音,和微弱的风的流动。
蒲松龄闭着眼睛,被子下面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斜着伸出被子外,摸到了聂小倩的衣角。
他揪着那一小片衣角,小心翼翼的握在掌心,同时在心底默默跟着唱了后半句:
溯游从之,道阻且长。
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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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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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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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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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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