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栩的刀在她脖间压出一道血线,“你不用相信我,你只要知道,当你拿筹码去威胁别人的时候,便是给别人提了个醒。所以,我怎么不能拿你父母来威胁你呢?”
冯若兰很快反应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嘉栩,“险些就上赵公子的当了。”
她的父母在奉天,赵嘉栩人在昌德,若真的早就抓了他的父母,那么,她又怎会收到父亲的回信呢,还就在前两天?
赵嘉栩将匕首从冯若兰脖子上移开,从袖间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冯若兰。那是奉天刺史冯毅让赵嘉栩带给冯若兰的。
赵嘉栩淡淡道,“你恐不知道,你父亲听说你投靠范家,将证据交给范家,害的那一十八人受到牵连。遗憾的是大皇子的护卫有限,并未尽数救下,你可知你的手上,已沾满了鲜血。你父亲同我说,若你再生事,他便以死谢罪。你父亲知你会怀疑,便提前备好这封信,劝你悬崖勒马。”
冯若兰看完信,泪水一颗颗掉落在怀中狸猫的背上,打湿了它干净柔顺的毛发。怀里的猫后腿一瞪,跳到了地上,蹲坐在地上用爪子梳理自己的毛发,真是个爱干净的家伙。
赵嘉栩垂眸看她,显得无情。
“赐婚的事是怎么回事,现在要说了吗?你有什么把握让范家撤回赐婚?”
冯若兰吸着鼻子,手指用力的捏着信封,似要把信捏破,才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来。
她道,“是范皇后。”
范皇后作为一个后宫女人,自始至终都不愿拿女子幸福做政治棋子,这出自于她的善。而她作为父亲的女儿,又要看顾范家生死,未雨绸缪,这是孝。而当这两种情绪交叠,她难得一见的固执,不肯妥协。所以,那份为范璧与孟忍冬赐婚的懿旨上面的凤印,是她的父亲自己盖上的。
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白悯去送喜帖时,范皇后就在屏风后。白悯走后,范皇后依旧拒绝了范璧的要求。因为任谁都看得出来,范璧是因被赵孟两家钻了空子生气,因此迁怒于严家千金,好让当事人不好过。
听完这些事情,孟忍冬只觉得像咽下一堆蚊子那样恶心。她实在不敢相信,冯若兰所谓的交换条件,不过就是利用自己对事实真相的盲点,从而设计好的一切。范皇后本就无意赐婚,冯若兰便摆出一副这件事我能替你摆平,只要你给我死就可以的假象。还说什么一命换一命,真的是差点就上了她的鬼当。
当然,孟忍冬还没来得及教训冯若兰,范璧就从月洞旁边露出半边身子,脸色阴沉可怖,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再瞥一眼身旁的额赵嘉栩,面上毫无波澜,想来早就感知到了。
冯若兰还傻不自知,对赵嘉栩恨道,“不许动我家人!”
说完,她蹲下身子,将狸猫唤到脚边,才将它抱紧怀里,一只镶金边的黑色云纹靴带着脚风踢过来,正中她左肩,力气之大,将她整个人踢趴在地上,怀里的狸猫被踢到尾巴,龇牙叫了一声,攒进了草丛里,不见踪影。
“别怕——”冯若兰第一反应不是看向来人,而是看向她的猫。她的声音因疼痛变得有些嘶哑,透着急切与紧张。四周一时安静下来,就显得这宅子越发的荒芜,而冯若兰在这里弄丢了她的猫——一只捡来的小狸猫。
范璧漠然的看着被自己踢趴在地上的冯若兰,心里的怒意依旧没有减少半分。这个女人还真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连范皇后也要利用,也敢利用!若不是衙役有自己的人,竟还不知道这个女人背着自己有那么多的小动作!
“来人!将她带回去!关入地牢!”范璧冲院门外大喊一声,立刻有范府侍卫涌进这个枯槁的院落。有侍卫要碰冯若兰,却被她躲开。
“不要碰我!”冯若兰大叫一声,扶着肩摇摇晃晃站起来,眼眶通红,环视众人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赵嘉栩身上,就像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她缓缓走过去,伸出手来,像是做最后告别一般轻声道,“公子,匕首该还我了。”
赵嘉栩将匕首交还给她,眼神却并未停留,没有同情,没有憎恨。
冯若兰接过匕首,想起那个露珠微融的清晨,她故意撞进他怀里,他扶她起来,眼角捎带风情,问她一句“没事吧”,只一句,将她彻底引上一条不归路。
于是,冯若兰握住匕首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对准赵嘉栩心脏的位置,狠狠的刺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久,若自己死了,不管做过什么错事,父亲应该也会原谅自己吧。
温热的鲜血随着匕首的抽出,喷溅到了冯若兰扭曲失控的脸上,而当她看清,面前横亘的那个人是孟忍冬时,她的手再握不住那个匕首,掉在了地上。范璧惊愕之余,一把将冯若兰推开,侍卫们立刻将她架起。
越来越多的血从孟忍冬胸前刀口出涌出来,源源不断的,在她月白的裙子上形成了一朵殷红的生命流逝之花。孟忍冬感受到自己的嗓子眼,似乎也要漫出血来,于是,她张了张口,鲜血就漫了出来,顺着下巴流进脖子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嘉栩立刻点下她伤口周边的穴道,将虚软无力的孟忍冬打抱横起。他一生有过一次的绝望时刻,是他母亲去世的那夜。现在,那夜的绝望正成千上万倍的涌过来,路过冯若兰与范璧时,微一停顿,踢起地上的匕首,朝冯若兰飞去,若冯若兰不躲,这匕首必中心脏。
冯若兰已经认命,闭上了眼睛,许久,没有疼痛,没有鲜血,再睁开眼,范璧在她身侧,握住了那把匕首。忽然,他拿起冯若兰垂下的那只左手,手起刀落,两根手指被削飞一段距离,落在了一堆枯草当中,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冯若兰来不及尖叫,被范璧一记手刀劈晕过去。
范璧看着冯若兰左手上被削去的小拇指与无名指,道,“我的人犯了错,我来处置。她刺出这一刀,我已用她两个手指做抵。至于孟小姐的命,我会帮你救回来。”
赵嘉栩头也不回抱着孟忍冬离去。
范璧让下人将已经晕过去的冯若兰带回范府,自己则骑上门外的马,居高临下看着赵嘉栩,“我去宫中找太医,孟府见!”
当管家老周看见未来姑爷浑身是血,抱着自己家的小姐,而小姐身上仿佛被血浸透昏迷不醒后,当下腿软了,全靠身边的人托着。他缓过来之后迅速去找夫人通报。
赵嘉栩抱着孟忍冬进了她的院子,二凤正在院中踢毽子,看见赵嘉栩一脚踢开房门,立刻追了过去。赵嘉栩将孟忍冬放在床上,回过头看见二凤惊慌失措的站在身后。
赵嘉栩起身,将二凤一路带到院中,往她手上塞了块令牌,道,“拿着这块令牌,去宫中找梁妃,让她把太医褚正找过来。”
那是吕梁给他的令牌,一直以来,他为了撇开与吕梁的关系,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与他的关系。可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尽管范璧已经去宫里了,可是他怎么放心将心爱之人的命交给敌人。
二凤捏着那令牌连连点头,忙不迭出了院子。
孟忍冬的院子冷清,随侍婢女只有两个,叫不上名字。赵嘉栩让她们去后厨烧热水,越多越好。另外,他怕太医不够及时,又找了个侍从去外面请大夫,离的最近的所有大夫都找过来。
陈淑淑午睡醒来,听闻周管家的前来汇报的事情后,满心担忧立刻往女儿院中赶去,只见原本安静的孟府,正有秩序的匆忙着。因此每靠近她的院中一步,内心就越不安。当她看见孟忍冬浑身是血躺在床上,毫无生机的时候,只觉得两腿一软,眼前发黑,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陈淑淑声音颤抖,“大夫呢大夫呢……”
赵嘉栩正在替孟忍冬擦着脸上的血迹,可是嘴角的血,总是一丝丝的溢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已经去找了。”赵嘉栩的声音很轻,生怕重了一点都会吓到床上的人。
门被人撞开,范璧拎了两个太医进来,其中一名便是太医院首席黄藜,穿着宝蓝色锦袍,身材精瘦,五十左右,下巴留一撮胡子。他身后那名年轻一点的太医,似是他助手,将药箱放在就近的桌子上。
陈淑淑看着忽然出现的范璧,止住了眼泪,快步走上去,扬起手一个耳光。可怕的是,范璧没有试图躲开他。“冬儿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不是你们范家做的!”
火辣辣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到整个掌心,陈淑淑以为范璧会躲,会反击,却没想到他一动不动,像是默认了。
“若真是这样,便是你们范家欠我们家的!”陈淑淑注视着范璧良久,终是厌弃的别过脸,走到床前,看见黄藜正在施针,眼泪又涌了出来,现在她的整颗心都扑在女儿身上。
范璧抬手触了一下脸,似被火炙烤过的密密麻麻的针擦过脸庞,还真的……有点疼。这让他想起,那夜自己发现冯若兰偷听墙角时,给过她一耳光。当时,她居然因为一个耳光对自己说,要离开昌德,回奉天。
他自是没有允许,还将那把杀死潘安的匕首拿出来,告诉她,“身为一枚棋子,要想出局,便只有死。”
那时候的冯若兰真的被吓住了,眼睛睁的大大的,折射出那夜悬在顶上的大红宫灯。
这种将别人拿捏的死死的满足感最是让他沉溺,一高兴,便将匕首赐给了她。
他还教导她,“拿着它,你有两种选择,要么自杀,要么杀人。”
果然,今天她就举起这把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了赵嘉栩。这不是他指使的,甚至有些出乎意料。但他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是可怕,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恨不得拼尽全力,甚至可以舍去性命。
一炷香后,施针完毕,孟忍冬的嘴角不再溢血,可是胸口不时仍有血液透出来。
黄藜拿出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刀口位置虽偏离了心脏,没有直接伤及主要动脉,但拔刀的时候,还是在心脏左侧留下了个半公分的伤口。现下,血液正随着心跳一点点流失。我的医术只能控制住其他血脉,但对那个半公分的伤口,实在是……”暗瞟一眼赵嘉栩,咽了咽口水,怕道,“……无能为力。”
脑子“嗡”的一声便炸开了,赵嘉栩眼前似是有一片黑暗,恍惚间,只听孟重阳隔的老远,喊出一声“姐姐”。
就是这句“姐姐”一瞬将赵嘉栩拉回现实。
他极力克制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往常无异,可一张口,便露陷了,到最后,颤抖到几乎用吼的,“以你的医术不行,还有谁行?谁行便把谁找过来!”
黄藜继续冷汗道,“据我所致,若想止住血,便得找会缝合术的人,可是,当今天下会缝合术的祁仲已经……死了。”
死了?
赵嘉栩攥起的拳头响起一整骨头错位的声音。
黄藜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头一回见人握拳握到手指骨头脱臼的。这种疼痛,只想一想就觉得浑身战栗。
“神医祁仲是死了,缝合之术又未死。”从门外传来一个清扬悦耳的声音,似一阵清风,吹散了满屋子的血腥气味以及凝重氛围。
黄藜不用回头便知道来人是那个乡野大夫褚正,心里一阵不屑。
“赵公子,路上出了些事故,来晚了。”褚正一袭官袍,穿的歪七扭八的,长手长脚,似一根竹竿子,面色红润,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白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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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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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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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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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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