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京师立刻轰动:礼部尚书之女孟忍冬与尚书令之子赵嘉栩因狗结缘,造就佳话。
喜帖不过今日上午刚寄出,才两个时辰就街知巷闻。孟忍冬听到这个传言,笑倒在榻上,陈淑淑端着茶水,暗瞟一眼,说女孩子家家要矜持一点。这时候,二凤风风火火跑进来,欣喜道,“夫人小姐,小少爷回来了!”
“他还晓得回来啊。”陈淑淑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茶杯盖被颠的翻了过来。孟忍冬摸了摸鼻子暗笑,想起陈淑淑说的那句,要矜持一点……
那天下午,赵嘉栩便让白悯快马加鞭,亲自跑了奉天一趟。孟重阳听闻这事,当下跟白悯一同骑马先回来了。
重阳虽才十三,可骑射文采俱佳,只是他心不再官场,觉得人生在世,诱惑太多,必须找一件事专心去做,方能自持。所以,才执意要跟在纪安之身后学根雕。不过,尽管如此自持的孟重阳,在听见姐姐成亲再即,也还是特选了脚力最快的马,才于这日下午时分到家,沿路疲惫,却还是强撑着去给陈淑淑请安,又听二凤说,夫人在小姐房中,才往孟忍冬院子去了。
孟重阳进屋后,当即跪在地上,朝母亲行了个礼,为自己的停课离家拜师的事情跪求理解。
陈淑淑哪里是真的生气,她从榻上走下去扶起孟重阳,用帕子轻擦他脸上的汗水。“干嘛非自个儿骑马回来,多累。”
孟重阳道,“不累。”
孟忍冬盘膝坐在榻上,鼻子微酸,道,“过来!”
孟重阳平时乖的像块木头,只有在自己这个姐姐面前,才偶有情绪表露,会对她的行为、言辞报以赞许、不屑、嫌弃。然此刻,他很温顺,与孟忍冬同坐在榻上。
孟忍冬替他捻去头上一些草屑,道,“在奉天怎么样?”
孟重阳点头,“挺好。”
孟忍冬抓又起他的手,细细看着,见上面多了不少刻刀留下的伤痕,有的还是新伤。
她当即很心疼,“这手都伤成什么样了!我要去把你那个师父换了!连个护手的都不给!太不惜才了!”
孟忍冬作势从榻上起来,被孟重阳按住手臂,拉了回来,这时就见赵嘉栩从外面进来了。
赵嘉栩拱手朝陈淑淑行了礼,立刻有下人给这位未来姑爷看座。陈淑淑见他们姐弟闹得欢,觉得自己在这有点碍事,佯装着打了个哈欠,道,“这两天起的早,我回房午睡了。”
三人送走陈淑淑后,孟忍冬立刻跳道赵嘉栩跟前,“你这个时候不是忙着备酒席吗?”
孟重阳见她没有穿鞋,立刻拽她回来,按坐在榻上,竟然给她穿起鞋来。“你听着,以后不要在我跟姐夫以外的人面前光脚。”
孟忍冬乖乖坐在榻上,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所谓:摸头杀。“这儿不是没旁人嘛。”
孟重阳给她穿好鞋,将她的两只不老实的手利落攥住,冲赵嘉栩道,“姐夫,我替你制住了。你且说你来何事吧。”
孟忍冬惊愕的目光在赵嘉栩跟孟重阳来回扫视。
赵嘉栩笑出声来,玩味道,“你都是这样治你姐的?”
孟重阳道,“是。她武功没我高,力气没我大,很轻松。”
赵嘉栩眼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唔……学到了。”
孟忍冬,“不许学不许学!”
孟忍冬气结,原本以为自己有世上最好的两个人,不,加上他爹,顿了顿,他爹眼里陈淑淑排第一,还是就他俩吧……却没想,这两个人一条心?她还懊恼呢,就听赵嘉栩道,“方才白悯去范范递喜帖,五一听见范璧与其爹在商议,要范皇后拟旨,赐兵部尚书长女严颜,为范璧之妻。”
孟忍冬眼中的笑意荡然无存,转而是愤怒。孟重阳手上的动作也松了下来。Χiυmъ.cοΜ
她想起那日中秋宴上,严颜以一根玉簪赠自己,甚至还高调扬言‘只准你成亲,不准我来看我喜欢之人’,更甚十八年来退婚无数,只为等一人,而那人才刚刚出现,她就要被迫嫁给范璧?那个阴邪之人?
严颜不会愿意的!
可是范皇后一旦下旨,她又如何抗拒?以死吗?那严家又如何?
孟忍冬的心沉了下去,半点没有要成亲时的喜悦了。若朝堂真如行棋,范家终于要开始吞子了?
赵嘉栩见她眼神这般暗淡,终是咽下那一句:原本范家定的人是你。
是也,当范璧好不容易得到印有范皇后凤印的懿旨,却已闻赵孟两家即将大婚,消息街知巷闻。范冲气急,一杯滚开茶水拂至身边一女子身上,女子躲都未敢躲,那名女子便是冯若兰。至于范皇后为何苦苦不依,只因她对孟忍冬有一丝惦念,朝堂之上,何苦拿她的后半世幸福做筹码呢?一如当年她被送进宫里一样。好在,赵孟二家提前了婚事。她庆幸,又悲哀。
孟重阳听得这事并未惊讶,却怕自己的好朋友严如做出傻事。
时局变化,赵嘉栩皆有书信递给孟晁,仲秋之后,孟晁得知再瞒下去,并无益处,便在孟重阳此行之前,告知了他。孟重阳震惊有余,也安然接受下来。
一时间,三人都未说。
“我先去严如家看一下。”
孟重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着严如,以防他护姐心切,跟宫里的人动起手来。孟重阳明白,这回不是钱家那个纨绔了,而是皇后。
孟忍冬回过神,拉住重阳的手,“我要跟你一起去!”
赵嘉栩不得已将孟忍冬拉住,道,“重阳刚回来,让他休息,我们去就好了。”
孟重阳以眼神表露出对赵嘉栩的行为不理解。
赵嘉栩开解道,“如果你不休息好,之后严家真有什么事情,你又哪里有精力安抚严小公子呢?”
孟重阳的脚步收回来了,端正的行了个礼,道,“重阳知晓了。”
孟重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赵嘉栩才拉起孟忍冬,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刚走至门口,周管家手里拿了封信迎过来,看见孟忍冬,立刻喊道,“小姐……”,又看见赵嘉栩,一时没反应过来喊什么,赵嘉栩抬手,示意不用喊了。
周管家很尴尬。
他“呀”了一声,将手里的信递给孟忍冬,“方才有个姑娘递来的,正准备给你送过去。”
孟忍冬冲周管家扬手,道,“谢谢周叔,信我拿走了,我娘要是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外面办件事。”
孟忍冬脚步没停,边走边拆开信封,抖开信纸。
城西范家旧宅,速来!
落款:冯若兰
赵嘉栩将信纸拿过来,反反复复看了遍,道,“我与你一起去。”
两匹棕马自长街呼啸而过,鞭声打破午后的寂静,多了些肃杀的味道,偶有路人走过,都未看清上面坐的是何人。只是当街行马,速度如此之快,负责巡逻的衙役自是要跟上去瞧的。
待行到偏僻处,马蹄声越发清晰,赵嘉栩勒停马儿,回转过来,与后面追过来的衙役对望,双方一见是尚书令之子,立刻下马行礼。“卑职冒昧,不知是赵公子。”
赵嘉栩眼神中透出危险气息,“记住,你们今日未曾见过我。”
两名衙役齐声道,“是!”
赵嘉栩牵扯缰绳转身之际,深深看了眼其中的一名衙役,他的鼻子上有颗圆米粒大小的痣。
到了范家旧宅门口,两人从马上跃下来。此番,他们走的是后门,也是先前吕梁被困在这里,下人们送饭时走的门。冯若兰还没到,他们还有时间在这里四处探勘一下。
从侧门入内,便是后院,穿过后院的月洞,紧邻的是另一边的主院,主院的左侧便是厢房。城西偏僻而落后,孟忍冬很好奇,范家为何会在这里有一套旧宅,看上去跟寻常住宅并无两样,甚至,在这一块都不是最出众的。
赵嘉栩替她拂去一枝横在额前的枯枝,道,“听闻范冲之前有过一个妾氏住在这里,并且悬梁自尽了。这屋子死过人,不吉利,卖不出去就搁置了。”
孟忍冬见这里枯草横生,西南角的鱼池也早已干涸,想必那位妾室生前定爱摆弄花草。“可惜了。”
赵嘉栩失笑,“你第一反应不是害怕?”
孟忍冬一想,觉得也是,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怕,如果搁别的女子,一定把同行者的手臂抱的紧紧的。
“有你在啊。”孟忍冬挽过赵嘉栩的手,靠在他肩上,“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我都不害怕。”
赵嘉栩嘴角上扬,替她理了理头发,看见额上被狗咬过的地方,还留有浅浅的月牙印记,便道,“之前给你的抚痕香还在涂吗?”
光阴回到月前,那是去奉天的路上,赵嘉栩拿给孟忍冬的,这药是他从太医院褚正那儿要来的。
孟忍冬道,“早用完了,不过印记已经这么浅了,头发遮一遮,看不出来的。”
两人还正说这话,冯若兰已经到了,冷冷的看着依偎在院中的两个人,心里头泛起一丝憎恶。怀里的猫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叫了两声。
孟忍冬听得这猫叫,立刻警觉性的回过头。
冯若兰抚着那猫,说起话来阴阳怪气。“怎么赵公子今日也来了,是怕我这个做姐姐的伤害自家妹妹吗!”
赵嘉栩面无表情,“即使我不来,你也伤不了她。”
冯若兰脸色沉了沉,又无话可以反驳,只道,“长话短说吧。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范璧要娶严家小姐的事情了,其原因知道是什么吗?”
范璧娶严颜,说白了便是以此要挟兵部尚书严明为他卖命,这个理由大家心知肚明。
孟忍冬哼道,“还能有什么原因?”
冯若兰古怪的看了一眼赵嘉栩,道,“果然赵公子没有跟你说。”
孟忍冬眼神微颤,道,“你少挑拨离间了。”
冯若兰也不解释,只道,“范璧原先要娶的人是你,可能你运气好,提前了婚期。看你这惊讶的表情,想来你的赵公子没有跟你说吧。”
说完,她咯咯的笑出声,对他们二人的反应很是高兴。
孟忍冬将视线转向赵嘉栩,“你早就知道了?”
赵嘉栩深思片刻,摇头,“并不知晓。”
孟忍冬道,“那你为什么要提前婚期?”
赵嘉栩想起那日中午时分的谈话,心里已有了答案,却再回答不上来。
孟忍冬的心难受要命,就像先前的怒火有了发泄对象,却又发现,那个对象竟然是自己。她看着笑的不怀好意的冯若兰,道,“你想要什么?”
冯若兰正在逗猫,听见孟忍冬直白的问话,有些惊讶,道,“你们不再吵一会吗?”
孟忍冬嗤道,“我与他的家事!干你何事?”
冯若兰见她还是如此张牙舞爪,眼神里的笑意渐渐冷却,化作悲愤与不甘。
到底多有底气的人,才能活成这样,还是真让人……羡慕。
“可是……”冯若兰拖长尾声,语调惋惜,“你要是想救严小姐,那你跟赵公子就做不了一家人了……不是暂时,而是永远都不能做一、家、人、了。”
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就像缓缓没入孟忍冬心脏的长针,心又一次不可名状的疼痛,一丝一缕,无休止的蔓延全身,让孟忍冬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午后,感受到一股从脚底生出的寒意。“你……”孟忍冬深吸了口气,“……要我死?”
冯若兰没想到对方的领悟能力这么高,一下就猜出她的目的,不禁莞尔,眼神炙热的望着孟忍冬,期待的等着她的反应。忽然,她又想起什么,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扔到了地上,“就在这,用这把匕首,一命换一命。”
那是范璧杀潘安的匕首。
赵嘉栩赶在孟忍冬前,弯腰捡起那把匕首。两人视线相接,孟忍冬心又是一阵抽痛,没跟他抢。耳边,只听赵嘉栩道,“冯小姐就不怕我先杀了你吗?”
孟忍冬的心狠狠一颤。
冯若兰笑,“死在公子手上也好。”
赵嘉栩抽出匕首,迅速且毫不留情的抵上冯若兰的脖子。“那你的家人呢?想让他们活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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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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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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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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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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