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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忍冬没有把严如当外人,又看了一眼颓然的江清月,点头,“当年你不过六岁,怎么知道的?”

  严如垂下目光,“她那时跟我姐姐时常一处,她家出事时,我姐姐曾带她在我家地窖里藏了一宿。”

  严如的姐姐名叫严颜,今年芳龄十八,未婚,只因她看不惯那些贪名图利的提亲之人。

  前两年,钱小满上门强求过,挨了护姐犊子严如一顿打。

  户部尚书跟兵部尚书两家就此结下梁子。

  客栈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严颜从门外阔步走进来,一身红白相间的交领长裙,外罩雪白罗衫,肌肤丰盈,皓齿明眸,当真一位娇俏美人。

  她在外面等的急了,又听有年轻公子受了伤,便让店家引她上了楼。此刻,见弟弟无事,放下心来,却见孟忍冬手臂上的伤口。

  她道,“孟忍冬,你又与钱小满那个人渣打架了?”

  孟忍冬上一次与钱小满打架还是去年在昌平舞坊,当时钱小满酒喝多了,淫/虫上身,当众说要娶她,她可不是得打他一顿。

  “这次可不是我跟他打架,而是……”孟忍冬没在说下去,众人皆安静下来,看着严颜。

  严颜一脸莫名奇妙,却听见江思邈塌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声。

  “阿颜。”

  江清月叫严颜为阿颜。

  严颜循声望去,看见江清月那一霎那,心里就像被人痕抽了一鞭子。

  孟忍冬也被这声“阿颜”激的鼻腔发酸。

  严颜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子,轻捧起江清月的脸,泪珠盈睫,“清月?”

  严颜的意外到来,仿佛给了江清月莫大的勇气,这份勇气来源于她与严颜的少时时光。那时候的江清月还是左棠的掌上明珠,是昌德无数官家小姐艳羡的对象。

  只是意外远比明天来的早。

  七年前无处藏身的江清月被严颜拉着躲进自家冰冷的地窖。

  江清月沿路跑掉了一只鞋子。

  腊月冰冻天里,严颜将自己的鞋子给江清月,自己跑出去找鞋,就怕那些官兵抢在前头发现了。

  父亲严明在黎明到来前带走了清月,在护送途中,出了意外,失去了下落,再后来就传来江清月死掉的消息。

  “我爹说你出了意外,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严颜同江清月一起坐在地板上,揪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半截布料擦着眼泪。

  江清月眼眶红红的,嘴角一直弯着,笑吟吟的看着哭成泪人的严颜。

  严颜抽噎道,“你是怎么逃掉的。”

  江清月喑哑着嗓子,“是小荷,她会易容,引开了追兵,坠崖了。”

  严颜记得那个小荷,当年江清月从杂耍班买回来的小丫头,经常杂耍逗她们高兴。

  严颜又哭了起来。

  床上的江思邈终是于一片混乱中转醒过来。

  他先是轻咳一声,吓的严颜跳地而起,却发现自己手里正扯着江思邈的袍子,还用它来擦了不少眼泪。Χiυmъ.cοΜ

  江清月破涕为笑,从地上起来,为严颜介绍,“他是我表哥,江思邈。”

  严颜松开了袍子,眼神却定定的看着那江思邈。

  江思邈作势要起来行礼,严颜见他腹部有伤,让他不必行礼了,伸手按住他的肩,动作却没轻重,一起一按,牵扯到伤口,江思邈疼的面如死灰,又直直的躺回去。

  严颜“扑哧”笑出声来。

  江清月在一旁道,“阿颜,等表哥养好了伤,我再去找你。”

  严颜笑着点头,对江清月说了句“保重”,又对江思邈道了句“好好养伤”,立刻拉着严如一阵风似的逃走了,只余一室淡香。

  严颜走后,孟忍冬搬了椅子坐到江思邈床边,笑着跟江思邈打了招呼,顺便瞧一下是怎样一个人,连句话都没说,就掳获了严大小姐的笑颜。

  俗称:躺赢。

  孟忍冬失望了。

  江思邈并非天人容颜,只是此刻受伤,颇具喜感,看着让人心生一种……愉悦。

  孟忍冬不厚道的笑了。

  而江清月因伤了孟忍冬,不再像先前那样冷眼相对。

  她才从难过中平静下来,“对不起。”

  这是对孟忍冬说的。

  孟忍冬不介意道,“你没事就好。”

  对于江思邈的意外受伤,江清月十分肯定是钱小满蓄意为之。

  事情绕回一个时辰前,江清月与江思邈在楼下吃午饭,钱小满带了四名侍从随后来到店里,径自坐在他们对面。江思邈质朴谦和,只当他不拘小节。

  钱小满却对江清月言语调戏,说要讨她回去做小老婆。

  江清月见他身着官服不想惹事,拉了江思邈要走,钱小满起身挡住,江思邈与他理论时,一把匕首便刺入他腹部。

  再后来就是孟忍冬他们进来后看到的那副情形。

  由此可见,钱小满是知道了江思邈此行来,是为了弹劾潘安。

  孟忍冬道,“可钱小满是怎么知道江思邈身上有证据的?”

  赵嘉栩站在一旁,“是冯若兰。”

  江清月握拳,“又是她。”

  赵嘉栩道,“我调查过冯若兰的父亲冯毅,冯毅在当地官家人中有些威望,深谙谋略,在奉天熟人心目中,也是位澹泊义气之人。如果我没猜错,这次江公子的联合的同事中,应该也有奉天监察御史。”

  江思邈虚弱应道,“不错。”

  孟忍冬听着倒是意外,“这么说来,她父亲并不是穷凶恶极之人。”

  赵嘉栩点头,“冯若兰的消息应该大多来自她父亲。”

  江清月眼中又腾起恨意,“证据丢失,吕梁失踪,表哥受伤,没一样好事情。”

  赵嘉栩除了方才在楼下与钱小满的对峙时,浑身散发出与平时不符合的冷漠以外,还是保持着平时的淡定从容。

  他条理清晰的将仲秋宴会的事情娓娓道来。

  以他的猜测,吕梁之所以失踪是因为范皇后临时决定重开仲秋宴,为了防止吕梁在宴上有所行动,便暂时将其囚禁。

  那为什么不可能是范皇后要挟持吕梁,逼皇帝妥协呢。孟忍冬刚想问这个问题,脑子里却已然有了答案。因为如果拿吕梁性命做要挟有用的话,他们早就做了。

  皇帝对吕梁的性命置若罔闻,一定是因为他手上有更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皇帝知道。

  赵嘉栩心里所想与孟忍冬保持一致,两人又默契的什么都没说。现下要做的,就是遵循计划,在仲秋宴上,面见皇帝。毕竟,这是皇帝“被迫称病”后第一次露面。

  届时,一切自见分晓。

  自第一场秋雨的落下,昌德的气温日趋下降,因地处北方,冬季常比其他地区来的早些。江思邈的伤在江清月的照顾下,日渐好转。孟忍冬期间去看望过几次,活生生的江思邈与那日相比,跟换了个人似的。霁色长衫,面若冠玉,说起话来思维缜密。虽是读书出道,却无半点迂腐清高。偶有遇见严颜在那,能明显看出她悉堆眼角的爱慕。

  仲秋节到来那天,无风也无云。

  吕梁仍旧没有下落。

  此次宴会,朝廷正三品以上官员皆在邀请名单之内,这个规模教以往宫宴来说算小了。

  孙思邈只有从七品,进不去。江清月无身份,也进不去。孟忍冬知道江清月不想屈居自己,就让赵嘉栩将她作为侍女带在身边,自己则带着江思邈跟二凤。谁知,赵嘉栩又将江思邈划去他的阵营,硬生生撇下了白悯,让其留在外面做接应,应对突发状况。因为按照原来的想法,吕梁可以带江思邈进去,这样名正言顺,又不会殃及池鱼。现下吕梁不在,赵嘉栩肯定不会让孟家以身犯险。毕竟赵家与范家,早在七年前就撕破了脸。

  宴会在晚间,设在皇帝寝宫的偏殿——朝华殿。

  孟忍冬与孟晖陈淑淑一同来的,孟晖遇见同事,陈淑淑遇见她的牌搭子,几人聊的热络走的极慢。孟忍冬只好带着二凤先去到朝华殿。

  华灯初上,沿着汉白玉台阶步如朝华殿中,一切都已布置完毕,宫婢正在忙着布点心果盘之类,供先到的官员享用。

  位置是按照官员品级来排的。孟晖作为正二品官员,排在赵豫后面,孟忍冬就无法紧邻着赵嘉栩,与他的位子虽在一排,中间却隔了三张桌子。

  有人拍她的肩,是严颜。

  严颜今日穿了件丁香色长裙,淡妆,看上去简约淡雅。严如站在他身后,朝孟忍冬行了个礼,叫一声,“孟姐姐。”

  孟忍冬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颗橘子味的糖,“给你。”

  这是从城中徐记糖果铺子买的,孟重阳喜欢吃桃子味的,这是孟忍冬觉得她弟弟最可爱的习惯了,严如则喜欢橘子口味的。

  严如看了一眼孟忍冬,脸上闪过可疑的绯红,拿过糖就去找其他官家子弟聊天了。

  严颜娇柔一笑,遥指位置,道,“我坐你旁边。”

  孟忍冬第一次见严颜参加这类宫宴。她与严颜接触的本不多,只记得刚进女子书孰念书那会,严颜坐在她旁边,教她写过字。之后,她就成了昌德为数不多极少露面的深闺小姐。

  孟忍冬打趣道,“我知你今晚醉翁之意不在酒。”

  严颜执拗于情爱之事,是为了找到那个对的人,现下江思邈出现,对她而言,这份喜欢不必隐瞒。

  她道,“只许你定亲,不许我来看我喜欢的人吗。”

  孟忍冬连连点头,笑道,“那入坐吧。”

  孟忍冬说完这句话时,还让出了半步,示意让严颜先走。其实以严颜与江清月的交情,她知道今晚江思邈要过来,一点也不奇怪,

  严颜听过别家小姐口中的孟忍冬,不守规矩,胸无点墨,专往男人扎堆的昌平舞坊钻。

  她把这些听来的当作真的,一度反对严如与她来往。直到那次,严如为读书的事情跟严明吵了一架。严如不喜欢读书,一心想去军营,可是严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严明不允许。一气之下,严如居然跑去烟台一月,仿佛失踪。回来后,严如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严颜旁敲侧击问出来,才知道一路上孟忍冬都在开解严如。

  严颜记得严如跟自己说过一句孟忍冬的名言,是叫:天将降大任,必先有人阻拦,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在严如理解,这句话就是告诉他坚持,坚持自己的路,总有一天,别人就不会阻拦了。

  严颜当时心想,此人可能大智若愚也不一定呢?

  现今再见,寥寥几句寒暄,言行举止间礼数虽不尽周全,却能让人如沐春风,连别人喜爱的糖果口味都能默不作声记下的人,又怎么会是她们口中说的那种无教养的人呢?

  两人并排坐下后,严颜看着孟忍冬与不少官家子弟遥遥行礼,笑容坦荡。那些从别处听来的说法早就不攻自破。

  孟忍冬微微偏头,间严颜盯着自己笑的温暖。

  她刚想说些什么,严颜从头上取下一只白玉银簪,起身上前,道,“别动。”

  严颜将簪子缓缓插入孟忍冬有些素净的发髻当中,袖子拂过孟忍冬面门,孟忍冬能嗅见其袖中芬芳。

  “果然戴上我的簪子就更好看了。”严颜端详孟忍冬的相貌,笑靥如花。

  孟忍冬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惊愕,再到反应过来的羞涩,嘴角弧度缓缓上扬,最终定格成脸上的笑容。

  两人登时笑作一团。

  谁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范璧,绯衣妖冶,目光灼灼,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的身后,是迟来一步的冯若兰。

  彼时人陆陆续续到齐,以梁妃为首的若干妃嫔皆以落座。赵嘉栩也携江清月、江思邈二人到达殿中,路过孟忍冬身边时,温和一笑,在她桌上放了枝随手折来的白色山茶,山茶不是时下盛开的花,为了应着仲秋节的氛围,特意在温室中培育得来的。孟忍冬将茶花放在桌子上的白玉酒杯中,倒了些茶水养着玩。

  本来紧张的气氛因为一朵茶花变得轻松起来,比孟忍冬怀里的糖管用。

  宴会在戌时一刻正式开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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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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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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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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