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忍冬行礼时,余光瞥见皇帝面色红润,腿脚却不够利索,身体大半个重量都压在了范皇后身上。范皇后三十岁不到,个头娇小,体态微丰,圆脸上嵌一对水灵的圆眼睛,较之前来说瘦了些。范皇后苦于不敢让他人近身,只得凭她跟春歌二人之力,扶皇帝落座。
落座后,春歌在范皇后耳边说了什么,范皇后平易近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慌张,只是一瞬,便被藏好了。
范皇后端正了身子,望着下面的大臣,挤出一个笑容。“皇上近来龙体抱恙,未能如期早朝,今日趁这仲秋节,将大家汇集于此,一来让各位安心,二来皇上病发突然,十皇子也病了,今晚就请了法师为皇上与十皇子祛灾祈福。”
说完,范皇后抬起手中绣帕擦了擦额头。
身为尚书令的赵豫与范家早已撕破脸面,这次面见皇帝不容易,便起身喊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那个端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皇上并未理他。
赵豫便又喊一声,“皇上”
范皇后表情微僵,抬手示意赵豫等一下,靠近皇上,耳语两句,皇上这才转过视线。
范皇后解释道,“黄御医说,皇帝属邪风入体之症,五感失调,连说话都很困难。如果各位有什么要问,尽量问只需要点头或摇头的问题。”
赵豫躬身已全礼节,“回皇后,臣想问,皇上病的蹊跷,可有其他御医看过?”
范皇后仪态端庄,落落大方。“赵大人这话是何意?”
赵豫道,“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举全太医院之力诊治,或许有其他解救的法子。”
范冲在一旁笑道,“怎么听着你这话不是在问皇上,是在怀疑皇后呢。”
户部尚书钱贵嗤笑一声,“赵大人好大胆子啊。”
寥寥几句,赵豫即刻处于下风。
孟晖这个朝廷半透明看不下去各位大人为这事与自己亲家闹不愉快,好言道,“各位大人,赵大人不是那个意思……”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梁妃也出声道,“赵大人亦是好心,我听闻太医院中有位名叫褚正的御医,对治疗皇上这种病症颇有心得……”
“不用了。”范皇后笑着回绝,“黄藜御医的医术在本宫这里还是过得了关的。”
方才,春歌告诉她,殿外不显眼处站了位太医打扮的年轻人,她心中便已想好了对策,
范冲在一旁充当和事佬,“诸位的意思我都明白,并非是我站在皇后一边,而是皇后若有私心,也断不会今日设宴为皇上祈福了。”
孟晖一听,龇牙乐道,“范大人所言极是,今日既是为皇上祈福,大家就要和和气气才够诚心,心诚则灵对不对。”
说完,还对范冲举杯,遥敬了一杯。
这要不是自己亲爹,孟忍冬一定觉得这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可事实是,他爹就是个一无所知的一百八十斤的铁憨憨。
还敬那个大奸臣的酒?
孟忍冬从怀里摸出一块酸杏味的糖果,想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余光却见皇上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正艰难挪动,那样子就像被某种力量制住,只余手指尚能活动。
孟忍冬不敢声张,也不敢让自己的专注太过明显,眼光四处乱飘,见没人注意这一细节,心定了大半,却陡然看见范璧的目光,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范璧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自己的?
孟忍冬头皮发麻,嘴里的糖失去了味道,她只好低下头将其吐出,来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好在驱邪法师来的及时,那人头戴凶兽面具,身着黑白相见乾坤八卦道袍,焚香敲钟舞剑,屋子里顷刻间烟雾缭绕,阻隔了众人视线。
孟晖在一旁“咦”了一声,觉着这法师没先前看上去那般高大,可苦于烟雾看不清楚,就藏了心中疑惑,跟着后面津津有味的观看起来。Χiυmъ.cοΜ
一套法事做下来,法师要求去到隔壁皇上入眠的寝宫,替皇上的寝宫去去戾气。
范皇后未料到有这一出,拿不准主意,眼神暗瞟了一眼宴席中的范家父子。
范璧正端着酒杯品酒,深邃的眸子蓦然幽深起来,像是看明白一些事物,嘴角勾起抹笑意,放了酒杯,从桌子跟前站起来,离席向法师走去。
范璧拿起法师的面前香案上的另一把桃木剑,众人皆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见他朝法师刺去,法师以守为攻。论武功,法师定不如范璧。忽而,范璧剑风一转,直刺面门,法师抵挡不住。那剑未要法师性命,只轻轻挑开其脸上的面具,而转过来的那张脸,吓的孟忍冬手上的糕点,落在了桌子上,就连赵嘉栩,也神色严肃,捏紧了手边的酒杯。
而范皇后处,皇上忽然颤抖起来的手,碰倒了左手边那壶上好佳酿,洒了范皇后一身。一时两边都是混乱,众人视线无处安放。
“这是怎么回事?”范皇后一声厉喝,明显听出其中气不足。尤其是那双圆圆的眼睛,在看见面具后面的脸是大皇子吕梁的时候,瞪得更圆了。
孟晖作为礼部尚书,出了这样的纰漏,自是忙不迭准备起身请罪,只是他也不知为什么原本面阔大耳的法师是怎么变成了吕梁。
孟忍冬眼疾手快按住孟晖,“爹爹别慌,先等一等再说。”
孟晖抬起袖子擦汗,六神无主决定听女儿的。
范璧见是吕梁,也不吃惊,脸上还有肆意笑容,持剑的手微微松开,木剑立即掉落在地。
“不知大皇子为何变作法师,还要往皇上寝宫去呢?”
吕梁也是演了一手好戏,笑道,“不知范将军如何看穿的?”
范璧眯紧双眸,道,“一个宫外的法师,只知道宴会设在朝华殿,又怎么会知道旁边就是皇上的寝宫呢?”
吕梁佯装恍然大悟,”范将军好仔细的耳力。“
范璧又道,“大皇子还是没有回答刚刚的那个问题,为何要变作法师,又为何要去到皇帝的寝宫?”
吕梁的笑略有停顿,嘴角还上扬着,眼里不见半分笑意,“范将军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这几年范家越发跋扈,范璧仗着自己骁骑大将军的身份更是为所欲为。
吕梁早想到有一天会被对方骑在头上,只是不是今天。
他一改往日随和,“我乃大蓟皇长子,梁妃是我生母,开国功勋梁玄龄为我祖父。论建业功勋,你们范家有何资格!?”吕梁抬起手中木剑,缓慢在空气中划过一圈,“你们众人今日得见我,却无一人行礼,怎么,是都要唯范家马首是瞻?”
众臣惧是一愣,气氛凝结如冰。范璧脸上的笑容已支撑不住。
潘安在席上,见吕梁气势过盛,拍桌而起,道,“大皇子今日化作法师,本就叫人生疑,范将军不过询问几句,大皇子何故如此生气,莫不是做贼心虚?大皇子既说梁妃是你母妃,可知梁妃头上还有皇后,皇后仁德爱民,百姓称赞,敢问作为皇后的本家,范家又为何没有资格?”
“那你可知范皇后头上还有故去的文睿皇后?而文睿皇后的亲侄子就坐在那!”
剑风快速划过,指向赵嘉栩。
赵嘉栩端坐在席间,手指来回摩挲着白玉酒杯,目色沉沉。
潘安早已未将赵家放在眼中,“那又如何!?”
“如何?”吕梁掷地有声,“既然你要答案,我便给你答案。范将军方才问我为何变作法师,你听好了。只因父皇无故病重,我想看望,却被范皇后挡在门外。二来我本期盼今日到场,与父皇得以一见,却被小人暗算,锁上整整十四天,这有枷锁勒出痕迹为证。”
吕梁将木剑一丢,双手举至半空,宽广袖中露出半截手臂,上有累累紫痕。
潘安道,“既是被锁,又如何出现在这!”
吕梁道,“自是贴身暗卫救我,只是没想到,当我从暗牢中得救,调查得知囚禁我的地方正是范家在昌德的废弃旧宅!”
“够了!”范皇后猛然起身,怒斥当场,“吕梁你休要胡言乱语!我父亲为官三十载有余,恪尽职守,为朝中大臣所称赞。我乃一国皇后,虽无文睿皇后治世之才,却一直安分守己,宽厚待人,未有功劳,亦有苦劳。现你僭越宫规在先,霍乱人心在后,寥寥几句,颠倒黑白,我若真的拦你,又怎会今日设宴,将自己置于此番境地。潘大人身为御史台掌事,行最高监察之责,好言替我父兄说话,你却搬出文睿皇后并他那个七年前与我父亲作对的赵家顶撞于他。你是想告诉众人,我这个皇后比不过文睿皇后,就连本家也要低赵家一等吗!?”
春歌上前一步,扶住微微震颤的范皇后,范皇后脸色煞白,胸口随情绪波澜上下起伏,谁都不知道她此刻藏在袖中的手,一片冷汗。
不知为何,孟忍冬一眼便看穿范皇后振振有词背后的恐惧。
两人各执一词,难分上下,不得不说,范皇后以一人力挽狂澜,将倾倒的局势扳正,甚至有有反压吕梁的趋势。
吕梁步步紧逼,“如此说来,范皇后可愿让我与父皇单独说话!”
范皇后脚步虚软,瘫坐榻上,“皇上口不言,如何与你说话!”
“恕我不能回答,只是这个问题我本就不用问你。”吕梁早已做好硬碰硬的打算,他迈开步伐,目光坚定试图走到皇上身边。
范璧一袭绯衣,长身立在他的跟前,俯视这个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吕梁,道,“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只能以骁骑大将军的身份誓死保卫皇上了。”
风雨欲来!
吕梁叱道,“我想问潘大人,若范将军以职能之便,囚禁皇上,弑杀皇子,可否行弹劾权,定他灭门罪!”
潘安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吕梁,眼瞪如铜铃,“我看你今日并非有事要谈!你怕是要对皇上有所不轨!你这就是谋逆!”
谋逆二字落在众人耳中,似惊雷炸裂。
赵嘉栩的酒杯磕在桌上,从席间站起,与对面的潘安视线相接,纵使他再淡然,也对这种指鹿为马的言论觉得恼怒。
他嗤笑一声,沉声冷道,“大人对皇子不尊不敬,范家有软禁皇上之嫌疑,你不明是非偏帮范家,可算变相谋逆?”
潘安状如忠义之士,“先祖既设御史台以监察百官,我又怎会不以身作则!范家若真有谋逆之心,我又怎会任其逍遥法外!”
赵嘉栩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既是监察百官,可包括大人自己!”
潘安正声道,“自是包括!”
赵嘉栩问,“由谁监察!”
潘安笑赵嘉栩无知,“御史台内部自查,自下而上,就连最末等八品巡按也有同等监察权利。”
赵嘉栩见自己目的已达到,整个人不再像之前一般紧绷,眼中旗开得胜的笑意藏的深,只微微偏头,示意江思邈上前。
江思邈微微颔首,尽管对潘安故作大义的行为怒不可竭,可除了眼中决绝目光,面上还是身为官家人喜怒不惊的模样。
他摘下头上的帽子,褪去自己身上那个灰色的不起眼的外袍,里面是在来时特意穿上的翠绿官袍,素银腰带,如立于朝堂般严肃。
他走向中央,朝那个一动不动的皇上端直跪下,咬字清晰,“臣乃应天从七品监察御史江思邈,今日贸然出现在宴席之列,是为弹劾御史台首席御史大夫潘安而来。现呈上证据,万望皇上阅后定夺。”
潘安似是不相信,眼中惊诧,直直走向江思邈,“你不过区区从七品官……”
剩下的话己声轻不可闻,猛地抬头看向赵嘉栩,又看了看吕梁,如开窍了一般明白方才他们所做的一切通通只为这一步做打算。
范皇后悬着的心一直未曾落下,见江思邈一跪,道,“皇上口不能言,又如何给你答复?”
江思邈不卑不亢,“此事只需皇上看过证据,点头或摇头即可。”
范皇后指甲生生切进肉里,在众臣殷殷注视下,道,“呈上来。”
江思邈将证据交由已被收买的松禄公公,客气道,“还请公公将证据读出来。”
松禄看了眼皇后,范皇后不忍去看潘安的神情,点头允了。
潘安内心最后一道防线,在范皇后无奈而又决绝的眼神下土崩瓦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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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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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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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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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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