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楼的惊叫刺得竹亭的耳朵一阵发疼。客栈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朝这边侧目,惹得竹亭双颊发红。
“你叫这么大声干吗!”竹亭瞪着顾东楼没好气道,“不就是欧阳大哥想与我们一路吗?马车又不是坐不下,欧阳大哥又武功高强,一路上也能护我们不被什么贼子侵害。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不是我反应大,是这也太荒谬了!”顾东楼轻轻叩着桌面,反正现在欧阳安也出去置办东西了,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欧阳安那个傻大个儿,跟我们一起,你放心?”
“怎么不放心?我倒是觉得跟你一起更不放心。”
“别忘了是你爹把你托付给我的!”
“我爹一定是别有隐情,否则怎么会让我跟你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公子一路?”
“爷这是风雅,你以为谁都跟你这种男人婆一样?”
“哈?一天到晚举着把破扇子还真当自己是唐伯虎了啊?”
二人拌嘴是常有的事,但周遭的客人却似是头一次见男女之间如此争吵,几声轻笑传入了竹亭的耳里,这才让她注意到不妥。她眼神示意顾东楼回房间再说,二人起身一同走进顾东楼的房间里。
然而楼下的客人们还在议论纷纷——
“那小娘子的脾气也忒暴了吧?”
“哎哟,小两口吵架不都这样吗?”
“我媳妇可不,她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诶,我不是听说你昨日出去赌钱,被你媳妇发现追打了两条街吗?”
“咳咳,这个嘛……”
客栈里的气氛,一时间竟和乐无比。
“你真打算让那个捕头跟着我们?”关上了房门,顾东楼也自知声音不能太大,他压低了音量恨恨地问道,“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可对我们没好处。”
“我也不想。”竹亭坐在木凳上,“但这次,我们已经涉及到了官盐被盗一事,何况我还亲自揭穿了唐铭,日后就算我们不想惹麻烦,麻烦也多半会找上我们。”
顾东楼摇着扇子,低垂着眼帘低语道:“找上了又如何?依我看,你也不是那种怕事的人物。”
“我不怕事,但我爹爹呢?”竹亭正色道,“虽然身为女儿这么说不大好,但你也知道,我爹爹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小官,唐铭背后的人能够把手伸到官盐上,多半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那个人若因此事想对付我,我自是不怕,但若是牵涉到我爹爹……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东楼的眼神微微一变,他想起那夜自己与竹秉诚的交谈,现在一听竹亭的话,似乎自己和唐铭背后的人物也算得上一丘之貉了。
“唉,不管如何,我已经答应欧阳大哥了。”竹亭托着脑袋闷闷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若有异议,便出去与人家打一架,打赢了,一切都听你安排,如何?”
这小祖宗,有时候竟比自己还要气人。顾东楼的嘴角微微抽搐,却也只好收起扇子,说:“行吧。反正咱们明日启程,这宝应县,也算待够了吧。”
竹亭点点头,“自然是够了。刘伯已经辞官,打点好衙门事务后也准备过几日回乡颐养天年。只是……虽然刘伯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对唐铭有诸多不舍。”
本以为顾东楼又会说出什么呛人的话,谁知这次他竟沉默了小片刻,而后淡淡道:“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人,想留也留不住。刘知县曾提到他是一年前来到宝应县,同时也是一年前,官盐开始丢失。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叵测心思藏在这儿的。”
“可他究竟图什么呢?”竹亭愣愣地看着前方,“这一年来他一直住在衙门里,天天照顾年迈的刘伯,欧阳大哥也查过他这一年来并无可疑的进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跟一个普通书吏没什么区别,他为谭启明夫妇出谋划策,却连一分银子都不拿,这也是他能完美隐藏,并取得谭家夫妇信任的重要原因。可我不相信,有一个人能心甘情愿地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不拿一分好处。”
顾东楼微微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着:“对啊,为什么呢……”
到了隔日,天空阴沉沉的,让人看一眼都觉得不舒服,明明前几天还是春光明媚,到了要启程的时候反倒阴了,真是不巧。竹亭走出客栈撇嘴想到,若是下了雨,赶路的速度必将慢下来不少,她可不想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
“竹小姐,快上马车吧。”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欧阳安已站在马车边招呼她了。竹亭走过去,问道:“欧阳大哥,顾东楼人呢?”
“这儿呢!”马车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原来这家伙竟早已坐在马车里头了,一时之间竟让竹亭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都到齐了,也是时候出发了。”欧阳安将竹亭扶上马车,送她进入了车厢里,自己则坐在车夫的旁边,“竹小姐还有什么事要做的吗?”
竹亭调整了一下自己与顾东楼之间的距离,然后摇摇头,她昨日便与刘伯告了别,何况万一谈到唐铭,只怕自己拙劣的撒谎技术会漏了陷。她轻声道:“无事,走吧。”
也不知下一次来宝应县会是什么时候了,那儿又会是个什么光景呢?
……
“公子,这次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公子责罚。”
昏黄明灭的烛火点亮了这个狭小昏暗却布置讲究的房间,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唐铭单膝跪在画着仙鹤灵山的屏风前,低垂着脑袋,静候屏风后的人发落。
“罢了。”屏风后传来的声音轻飘飘的,满是病气,“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又谈何责罚呢?”
“可是公子……”
“难道还要我把话说第二遍吗?”那声音突然又变得威严,压得唐铭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屏风后的人又温和下来,话语里带着笑意,“对了,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穿男装的女仵作,我很感兴趣。”
……
顾东楼的脚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欧阳安惴惴不安地站在他的身侧,这里是一条山野间的小路,一条能够更快到达兖州的小路。像这种道路,多半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的,也正因为崎岖不平,走的人很少。他们已经在此处停留了小半个时辰了,起初为了赶时间走这条路的目的不仅没达到,反而还延误了许久。琇書蛧
欧阳安低声自责道:“都怪在下,若不是在下说要赶时间,也不会走这条路,让竹小姐这么难受……”
顾东楼心想这傻大个剃了个胡子后,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他啧啧嘴,说:“没事儿,她一直都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就在二人说话间,已被晕车折磨得面如菜色的竹亭晃晃悠悠地从马车后头走过来,连嘴唇都煞白一片。欧阳安见状,赶紧上前扶住竹亭,关切地问:“竹小姐,你可好些了?”
竹亭不说话,只顾着摆手。
顾东楼撇撇嘴,走上前来,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瓷瓶,稳稳地放到了竹亭的手上,说道:“喏,上车前含一片,你会感觉好点。”
竹亭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虚弱地质问道:“这……这种好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正因为是‘好东西’,我才不舍得这么早拿出来呀。”顾东楼一脸灿笑,气得竹亭想把这个药瓶扔在他的脸上。
“好了好了,二位不要再吵了。”欧阳安连忙出来打个圆场。和他们同行了一路,他深知若是自己不及时出来阻拦,恐怕他们两个要吵到天黑去,“我们现在马上就要到兖州城了,到了城里,咱们再找个地方好生歇息吧!”
现在的确不是吵架的时候,朝廷给欧阳安的期限只剩两个月了,而竹亭早已把欧阳安看作了自己人,再怎么样也得为他考虑考虑。如今走这条小路,也是为了赶时间早日到达京城,却不想被自己这么耽搁了……仔细想来,还有那么几分歉意。
竹亭打开瓷瓶,从里头倒出了一片淡绿色的小药片含在嘴里,一股清凉之意立刻席卷了她的身子,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看来顾东楼给的的确是个好东西。她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谢意,但看着顾东楼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顿时又把这股念头压了下去。她干咳了几声,说:“我现在好多了,我们还是赶紧继续赶路吧。我听说……兖州的甏肉干饭味道可不错呢!”
“三位客官去兖州城可是有什么急事?”就在竹亭正准备上车时,一直坐在车架上等待三人的马车夫突然出声了。
“有点急,敢问有什么不妥吗?”竹亭好奇地问道。
“也不是不妥……”车夫为难地挠挠头,“只是前几日兖州城突然天降暴雨,虽然这等雨势半个月前也曾下过一次,但道路难免有些不好走……”
“无妨无妨。”顾东楼抢白道,“只要能顺利到达兖州城就行,我们也不是特别着急。你慢慢赶马车,慢慢赶。”
说罢,他便拉着竹亭一起钻进了车厢里,重新坐回到二人刚刚的位置。待欧阳安也坐定后,三人又重新上路了。
这一次,车夫听了顾东楼的话,把马车的速度降下来不少,如此一来即使道路不平,也稳当了许多。嘴里药片还未化完的竹亭竟觉得坐马车也没那么难受了。她悄悄抬眼看了看顾东楼,却见他目视前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这么一看,倒还真像个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贵公子了。
竹亭微微张口,别扭地小声嘀咕道:“谢……谢谢啊……”
“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天气不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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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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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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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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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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