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公子,你还好吧?”欧阳安关切地问道,“这……现在他还没跑远,要不我把他追回来?”
竹亭微微张口,只发出了细不可闻的“不必”二字。便低着头往里厅走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欧阳安一会儿看看衙门大门,一会儿又望望竹亭的背影,也不知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他虽是六扇门捕头,但一向听从上头指示,如今在他看来,竹亭就是那个可以对他发号施令的那个人。可是她却让这罪首逃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安觉得自己反正也想不明白,干脆跟在了竹亭身后,与她保持着一段小小的距离。而当他们走到空荡荡的里厅时,竹亭突然一伸手将自己头上的小帽扯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一齐被她扯下的还有束发的发带,一时之间,乌黑的长发倾泻而下,衬得她的脸颊更加苍白。在皎洁的月光下,这一幕看着格外瘆人,更让身后的欧阳安瞪大了眼睛。
“竹……竹公子……不,不对……竹小姐……”欧阳安指着她的手有些发抖,这样的竹亭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女孩子。他没想到,一起同行了这么久的白嫩公子竟一瞬间就变成了女儿身?
但竹亭并未注意到他的惊讶,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握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血肉中。她看着前方,咬牙切齿道:“我定不让那些个作恶的人好过。”
强大孤傲的气场让欧阳安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但他明白竹亭的心情,也懂她说这话的意思——或许她就是这么一位注定不凡的女子吧。
“对了,欧阳大哥。”
欧阳安连忙抬头,“什么事?”
竹亭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唐铭的事,就别告诉刘伯了。”
欧阳安重重点头,郑重道:“我定是不会说的。”
“就说……宋氏在狱中突发暴病而亡,唐铭家中有急事,只好匆忙赶回家去吧……唉,刘伯他老人家眼不明心却亮,也不知道这种话能不能让他安心一点。”竹亭一面向前走一面喃喃低语,这些话也不知是说给欧阳安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对了,”竹亭又顿住了脚步,“顾东楼呢?怎么一直没见他人呢?”
欧阳安耸肩道:“好像傍晚就出门了,他没跟你说他去哪儿了?”
竹亭沉吟片刻,拂袖转身道:“罢了,等他玩儿够了自己就知道溜回来。”说罢便干脆地向前走去。身后的欧阳安心想,怎么说到那位顾公子,竹公……呸,竹小姐就像在说一只喜欢到处乱窜的猫儿一般呢?
夜晚的宝应县格外寂静,即使唐铭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却还是对这份安静有些不适。月光温柔地洒在他走过的和即将走的石板路上,仿佛是与他一路同行一般。这倒是给了他几分安慰。
走吧……出了县城就有人来接自己了……唐铭疾步向前,心中的喜悦越来越浓烈,似乎界碑就在他的眼前了。
忽然,他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抽了一下,毫无防备地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步子,抬眼一看,只见那位对自己一直没好脸色的摇扇公子正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虽看不见他的面容,但那柄被他握在手中的“正人君子”扇却是货真价实的。
唐铭知道他的来意,苦笑道:“顾公子,在下不过出趟门,不必劳驾您来送行了。”
“送行?”顾东楼微微侧过身子,唐铭总算能看见他的半张脸,“小唐,你的那套就别在我面前卖弄了吧?毕竟我可没时间和你寒暄。”
唐铭眼底的光微微一动,依旧是不卑不亢道:“在下岂敢卖弄?毕竟若是在下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顾家暗卫的厉害,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
“知道就好。”顾东楼冷冷道,“我唯一没想到的,是那丫头居然肯放过你?你身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最后一句话是在质问,那凶恶的语气好似把刀架在唐铭的脖子上一般。但他依旧淡笑,轻轻地说:“我主子是谁,顾公子,你不是应该最明白吗?”
顾东楼微微皱眉。若真如唐铭所说那般,那他今日还真奈何不了面前这个笑面虎。但他神色间的异样只是一瞬间的,很快他又变回了一贯的吊儿郎当的模样,说道:“难怪呢,我说为什么一跟你站在一起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只觉得鼻子边一直飘着一股子臭味。”说罢还在鼻子前摇摇手,仿佛要赶走异味一般。xǐυmь.℃òm
唐铭却也不恼,似乎是习惯了面前这人的嘴巴不饶人。他微微躬身,便大大方方地从顾东楼的面前绕过,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他的脚步规律地踏在青石板地面上,沉闷的声音飘进顾东楼的耳里,他却并没有回头。就这么定定地站着,一直等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才长出了一口气。
“公子,现在我去追还来得及。”一声闷闷的男音传入顾东楼的耳里。
顾东楼摆摆手,冷冷道:“罢了,追也没用。现在还不能动他。”
而后,便再无任何回应。
自家主子既然下了吩咐就不需要再问什么,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就足够了——这是顾家暗卫最基本的涵养。
这事虽然了结得不算圆满,但至少也算结束了。顾东楼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当前的问题是,该怎么向那个小祖宗解释自己这段时间里跑去哪儿了。
虽然勉强用“唐铭家中有急事”搪塞了过去,但说出这些谎言时竹亭一直不敢直视刘然的眼睛。她从小就不擅长说谎,还是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不过会不会看出破绽那是刘伯的事了,只要他不说破就无妨。
竹亭在客栈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也很轻松。但是,她一想到刚才顾东楼的动作就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
就在她一大清早敲开顾东楼的房间门,质问昨夜他去了哪里时,那个公子哥儿打着哈欠,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在客栈里安睡了一宿。但竹亭悄悄朝里面望了一眼,那家伙床铺上的被褥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他向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根本不像是会主动叠被子的人。如此想来,顾东楼还真是形迹可疑。
而且,还有一点令竹亭有些不爽的是——
从余杭县初识起,顾东楼虽然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充当着偶尔插几句话的跟班角色,但有些时候她却觉得他才是走在自己前头的那个人。
无论是那起溺死案还是宝应县这起案子,顾东楼总是会在关键的地方提出关键的问题。就好比那夜,顾东楼对自己说“他有一个猜测”——他总觉得他们二人的行动是在被牵着鼻子走,因此他们的身边多半有一个内应,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他认为只要他们先发制人便能找出那个家伙。
而事实证明,的确有一个内应的存在。那甚至不是内应,而是一个幕后推手,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推手的身后。
竹亭暗想,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顾东楼这个人了。看似纨绔,却也有正经的时候,甚至有时会给她一种早已看透全局的感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哪个“顾东楼”才是真正的他,甚至……连“顾东楼”这个名字会不会都是假的呢?
这一切,都实在是令人费解。
就在竹亭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的时候,房间外传来顾东楼一向聒噪的声音,“收拾好了没啊?爷还等着上路呢!”
“好了好了!催什么催呢!”竹亭没好气地回敬道,霎时忘了刚才的重重顾虑。
她重重地推开房门,却正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唔……谁啊这是?”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抬眼,看见的却是一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孔,端详了好一会儿,她才不由地惊喜地叫道,“欧阳大哥?!”
“是我。”欧阳安今日穿着一身朴素利落的浅葱色衣衫,头发端正地在脑后束成一个发髻,面上的胡茬也剃了个干净,总算是有了几分青年人的模样。竹亭这才发现,原来欧阳安生得不赖,一双星目炯炯有神,嘴唇上一颗小巧的唇珠又为他添了几分俊秀。这长相,跟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完全不相符嘛,况且六扇门的头儿长得这么平易近人,又怎会起得了威慑犯人的作用?竹亭这下才算明白为什么欧阳安要蓄胡子了。
“欧阳大哥,你今天看着……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啊?”竹亭尽量委婉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咳咳……”欧阳安尴尬地干咳两声,解释道,“这个嘛……我以前以为竹小姐是公子……所以觉得没必要太在意外貌,但现在知道了,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
嚯哟,没想到六扇门的扛把子还有这么腼腆的时候?竹亭在心中偷笑道。
“哎,不说这个了。”欧阳安说道,“此番前来找竹小姐,是因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欧阳大哥请讲。”
欧阳安微微顿了顿,这才徐徐道来:“是这样的,如今谭启明已死,宋氏也是一问三不知,她似乎只知道谭启明贩官盐,但并无参与,因此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个主使唐铭也跑了,如此一来,这桩案子倒成了件无头悬案了。”
说到唐铭,竹亭的心里有些发虚,毕竟是自己让欧阳安不要去追人的,现在仔细一想,人家是捕头,自己就是个小仵作,竟然去命令人家,实在是僭越了。所幸欧阳安大度没去追究什么,不然竹亭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这边的欧阳安在继续说道:“但……当今圣上有令,责令六扇门和锦衣卫联手办案,三个月内抓住主谋。现在已过去了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才揪住了一截狐狸尾巴,却让那混蛋跑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竹亭听了这么久,也算是听出了一点门道,她试探着问道:“欧阳大哥的意思是……”
“竹小姐,恕在下冒昧。”欧阳安躬身抱拳道,“在下与竹小姐虽相识不久,但小姐的能力在下已经有了一番见识。多亏了小姐的协助,这次虽没抓住主使,却获得了重大线索。如今主使已逃,在下也需要回京城复命,听闻竹小姐的目的地也是京城,因此……”
竹亭这下明白了七八分,她问:“欧阳大哥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回京城?”
“不不不,”欧阳安连忙摆手,“是在下想与竹小姐同行。”
与我同行?只怕这一路顾东楼那家伙又会牢骚话不停。但让自己与欧阳安同行,顾东楼怕是要和欧阳安打起来。不过顾东楼是肯定打不过人家的就对了。不过顾东楼那家伙,本就是个嘴碎的家伙,两个人听他唠叨也总比自己一个人耳朵听出茧子要好吧?何况欧阳安武功高强,还是六扇门捕头,让他与自己一路,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见竹亭久久不回答,欧阳安以为是自己给她带来了困扰,让竹亭心生不悦,急忙解释道:“其实也不一定是……”
“好。”
未等欧阳安解释完竹亭便打断了他,只需一个“好”字便说明了一切。欧阳安欣喜地看着竹亭,笑道:“多谢竹小姐!”
“不过是件小事,何必道谢?”竹亭笑看着欧阳安,心想,这一路应该也不会无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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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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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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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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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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