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容荻不知道是不是在家养病养久了脑子生锈了,皇帝正要开了金口应允时,他突然来了一句:“凭什么功劳都叫太子抢了,每次有好差事父皇先想到的都是太子,都是您的儿子,您怎么能这样偏心,太子能办到的,四哥同样也能办到。”
容淮身姿翩翩然立在朝堂上,嘴角边噙着一丝人畜无害的笑。
容伭的脸黑得跟那锅底似的。
皇帝一听,手中的奏折在空中划了条弧线,准确无误的砸到容荻的脑门上。
这个皇帝有砸人的癖好,而且技术还很好。
他砸人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想一下再砸,一种是想都不想直接砸。
想一下再砸的怒气值是三颗星,尚有回旋的余地,具体参照前面容伭被砸;想都不想直接砸的怒气值是五颗星,没有回旋的余地,具体参照接下来的容荻。
容荻脑门上被砸破了一块皮,一看事态不妙,扑通一下跪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父皇!”
皇帝气得头上的冕旒都在不停晃动:“你是在指责朕?”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心!”
“那你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太子是他亲封的太子,是皇后生的嫡子,太子聪慧机敏,三岁能诗五岁能武,自小就是他捧在手心的儿子,这也是短短时间内大家差不多都被砸了而容淮还能玉树临风站在朝堂上的原因,如今竟然有人敢指责太子指责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可想而知,其心有多可恶。
皇帝陛下心中有腾腾燃烧的怒火,指着堂下跪着的容荻:“你这个逆子,无中生有,居心叵测,大逆不道,你不仅编排太子,还指责朕决策昏庸,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朕看你是当皇家子弟当惯了,好日子过多了你不识好歹了你!”
皇帝话说到这里,容荻的脸色就变了,正待开口为自己辩驳,容伭已经跪下来了,“父皇,七弟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父皇宅心仁厚,便放过七弟这一回罢。”
满朝文武一看情况不对,喜欢七爷的不喜欢七爷的,真心的假意的,都跪下来齐声道:“求陛下息怒!”
皇帝看着这满朝文武,终是叹了口气,袖子一甩,“下去把《上国策论》抄十遍,闭门醒过,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吧。”
《上国策论》是前朝文学巨匠著的思想理论巨作,长达百万字,以文学价值高、晦涩难懂著称,让容荻这样从小逃课逃到大的人抄这书,可当真是要他半条命。
可见,这父子之间有时候也是心有灵犀的,前面容伭就用这招对付过封子乘。
容荻这么来了一出,皇帝也没心思再继续朝会,自然也就散了。
只是怒气未消的皇帝心火郁结,一路蹭蹭蹭脚步不停,不觉就已走到城楼上去了,闵公公跟在后面,颠着肥胖的身体格外吃力:“陛下,陛下,城楼上风大,披件外衫再去吧陛下!”
江国的风总是格外的大,伺候的奴才们表达关怀的方式总是让自家主子多穿点衣服。
皇帝站在城楼上,俯视脚下从靖安城延绵出去无尽的疆土,一张沟壑万千的脸染了数十载风雨千墙的风霜,纵是已身居高位这些年,这宫中奢靡的空气也润泽了皮肤,但到底是抹不去曾经走过的那些坎坷之路。
没有一个帝王会是轻易得来的,那高位之下,堆了多少皑皑白骨,只有自己知晓。
他看着远方,眼中神色,似在追忆尘封的久远。
许久,他才缓缓说:“这江山万里,帝位之上,是无边的寒凉。朕这些年来从未强迫太子立太子妃,除了不想逼迫他,也是想让他找个自己心悦的,陪他一同携手共进。只是如今看来,太子于这男女之事上是一点不上心,看来朕是时候给他安排立妃之事了。等这次衡州回来,便安排了吧。”
闵公公垂首道:“陛下苦心,太子殿下自是懂的。”
皇上默了半晌,突然转化了话题:“看来,这衡州是块油水之地啊。”
闵公公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陛下是还没忘记方才那事儿呢。
皇帝回过头去看了闵公公一眼,“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衡州不是块有油水的地方,只是有些人的遮羞布,是吧?”
闵公公笑着垂首:“陛下英明。”
“朕何尝不知道?朕这些年来于容伭有愧,对他是放纵了些,他做的事情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只是如今啊,朕看他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前些日子,你听到那礼部的陈志韩说什么没?他竟然给朕提说,加封殷王的母妃淑妃为淑贵妃,哼!”
闵公公又是一脸标准老好人的笑站在那里,他伺候陛下多年,知道这时候陛下要的不是一个跟他说话同他一起吐槽的,陛下需要的是一个垃圾桶。
果然,皇帝气哼哼的哼了两声,又道:“说到底,加封淑妃的位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提高殷王的地位。你要说是陈志韩自己的意思朕才不会信,没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闵公公道:“也说不好呢,说不定这陈大人是看陛下宠淑妃娘娘,想顺了陛下的心意,讨陛下一个欢喜呢?”
“朕宠淑妃,那是看在容伭的份上,怎么说容伭也是她养大的。只是啊,这容伭,如今是越来越让朕失望了,朕为了皇后,当着他的面杀他生母的事情,他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了……”
皇帝赐死容伭和容尔的生母元妃,那已是段久远的过去了。说是为了皇后,才当着孩子的面赐死嫔妃,但具体为何,当局中人个个心知肚明。
当年皇帝并不是先帝亲封的太子,他是靠自己步步为营登上的皇位,登基后首先做的便是铲除异己。元妃母家宋家是世代武将,是典型的拥太子党,自然,也在铲除之列。
没有无缘无故的杀戮,这天下万物都是有它必然的因果,这就好比你要杀一只鸡,原因是你想吃鸡,理由就是这就是这只鸡的命数。
而尤其是这样的武将世家,你要杀,就得找个行云流水的理由。
皇帝找的这个理由也确实行云流水,只因元妃在宫中扎小人诅咒皇后,暂且不说这元妃是不是真的扎了小人,反正巫蛊之术在江国是大忌,元妃这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帝当即就下令赐死元妃,顺便连母家九族也一并连根拔起。
彼时容伭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乳娘怀里牙牙学语的容尔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皇帝看着两个孩子,想着虽是元妃所生,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该算在元妃的九族之列,当下就给他们换了个娘,反正后宫中每天都有女人在排着队等着领个孩子养。
可怜那贤良淑德的元妃,就这么背上了皇帝扣下来的一口大锅,临死之前还口口声声哭诉她没有诅咒皇后。
可怜那皇后一脸懵逼,直到元妃死了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加可怜的是那容淮,彼时正在无忧无虑的扑蝴蝶,莫名其妙就被人记恨上了,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以上便是容伭心理扭曲的起因经过。
如今鬓发斑白的老皇帝站在高墙垒筑的楼阁之上,心中甚有几分惘然。
闵公公知道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给皇帝送温暖,笑眯眯的,道:“不会的陛下,父子亲情,您又是这天下之主,殷王殿下要记也是记您的恩德。”
皇帝哼哼两声:“不信你看着嘛。这次衡州这事儿,朕才不信他能置身事外。”
“陛下,这不是都还没查到什么嘛,您又何必早早操这份心呢?”
“朕是担心太子。”
“太子殿下聪慧过人,陛下您自己都说了,殿下自有殿下的主意的。”
皇帝看了眼闵公公,笑着哼了一声,“不过也罢,若是朕的太子,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他也不配为这江国的储君。”
“殿下机智过人,自然是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皇帝摇摇头,叹息:“朕的这些儿子啊。谁都不是省心的,太子有太子的柔软,也有一国储君的手段,这一点朕心甚慰,朕就怕,哪朝一日,他若是有了软肋,便难办了。”
闵公公不解:“太子殿下,怎么会有软肋呢。”
皇帝又哼了一声,大概是不想和闵公公这样智商堪忧的人说话。
“算了,起风了,回去吧。”
“是。”xǐυmь.℃òm
一主一仆,沿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走回去。
而此时,脑子突然被门夹了的容荻正在赶往殷王府的路上。
下了朝他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众人都以为他是回去抄《上国策论》去了,实则他进了大门,转过身又从后门翻墙出去了,此次目的地很简单,是殷王府。
对于容荻这样一个中二青年来说,谁生气了跟他都没有关系,哪怕是皇帝陛下生气了他也照样可以该吃吃该喝喝,但是容伭生气了不行,容伭生气了就是大事。
像是早就算到容荻会来的,容伭的书房里早就沏好了茶,茶香袅袅,容伭站在他的书桌旁写着那个万年不变的忍字。
容荻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解释:“四哥,你听我说!”
容伭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慢慢说,说说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样愚笨发疯的。”
“是太子!都怪太子!”
“太子挟持了你全家?”
“是太子他设的计!”
容伭表示洗耳恭听。
容荻也是被皇帝骂了一通之后才回想今日早朝前的事,这才猛然醒悟。
今晨太子站在昭华殿的石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许久没来上朝的江国最小的一个皇子,面上一派风轻云淡,实则不知肚内藏了多少坏水,对着他十分的尽着兄弟之宜,“七弟许久没来,身体可好些了?”
可惜容荻没意识到容淮在给他挖坑,容荻眼睛看着天上,恨不得用鼻孔杀死这个就比他大一岁却样样出色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六哥,“好些了,多谢六哥关心。”
“好些了便好,父皇命本宫南下衡州去查知府晏韦的案子,本宫即日便要启程了,七弟趁这些日子可要好好休息,只怕本宫回来就有得七弟忙的了。”
容荻也不用鼻孔瞪着容淮了,脸马上就摆正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想提醒七弟一句,为何父皇单单派本宫去查这案子?为何不是四哥呢?”
果然一提到容伭,容荻就炸毛:“那是父皇偏心!”
“对啊,父皇偏心,建功立德的事都交给了本宫去做,你又能如何?”
容淮嘴角含着笑,一派翩翩公子温良无害的模样,仿佛在说“哎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好看,不服气你来咬我啊咬我啊”……容荻恼羞成怒,差点跳起来打容淮,这一幕那天从昭华殿门口路过要去大殿上朝的大臣皆有目共睹。
于是被容淮这么一刺激,便有了容荻在朝堂上的那一番抱不平。
此番容荻站在容伭的面前,仍然余怒未消,气咻咻的:“四哥,不怪我当时气不过,那衡州知府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
“容荻!”容伭打断他,“你好自为之。”
容荻说了缩脖子,没说话。
憋了会儿,没憋住,又问:“四哥,万一容淮真的查出点什么来呢?别的倒是不要紧,我担心……咱们是不是得找个眼线混进太子的队伍里,万一有点风吹草动的,我们也好知道,也好应对呀!”
容伭大笔一挥,雪白的宣纸上又落下苍劲有力的一个“忍”。
“放心吧,人,已经安排进去了。”
“终有一天,本王会叫太子母子,下地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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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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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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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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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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