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映看着单于纯进来时一阵恍惚,恍惚出了自己就要一缕香魂随风逝的既视感。
因为单于纯是跑进来的。对于这样一个时时刻刻谨小慎微,深怕行错一步说错一句,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自己言行的深闺女子来说,跑这个动作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阿映张开双臂都准备接住她了,岂知单于纯一来到床边就累倒了一样坐到床上,“阿映你们这院子里怎会有这么大一只猫,可差点把我吓死了。”
阿映抱了一手清凉的风,默默的把自己的爪子收回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院里有老鼠,前几日唤儿从膳食房借来抓老鼠的。”
“哦。”单于纯奇怪的看着她,“话说,你方才是要准备抱何物?”
“没什么,我就想拥抱一下空气。”
“真是好生奇怪的癖好。”
阿映:“……”
“我让清月拿了些补身子的药材,还有前些日子淑妃娘娘赏到咱们王府的人参鹿茸,我也私自做主给你拿了些来,大夫说你身子弱,得注意养着呢,阿映,你年纪轻,以后便知道这体寒对女人身体伤害有多大。你往后的日子还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得自己将息着啊。”
阿映无奈:“是。”
“你这丫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单于纯半嗔半怒,看着阿映憔悴的脸,忍不住叹息一声,“王爷心中有气,难免……阿映,你要自己开释自己,切莫想那么多。你腿疾的事情,我定会托人打听,这天下那般多的能人异士,总会有人有法子的。”
阿映心知希望渺茫,仍是感激单于纯的善意,她对她笑了笑,“谢谢王妃。”
“要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听到没?”
阿映揉着眉心,“我也想好好将养着的,只是你也知道王爷最是不待见我,王妃出现在下人的房里,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我又要遭罚了,这可让我怎么将养?”
单于纯胸有成竹的眨眨眼,“放心吧,这几日太子殿下正忙着去衡州查案的事情,王爷也不得闲的,没有空罚你。”
阿映一顿,“怎么,太子殿下这就要去衡州了吗?”
“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吧。”
阿映这颗心是一直七上八下起伏不定,此番更是直接滑到谷底了。
容淮就要去衡州查案了,怎么办?此去衡州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阿映手指在被窝里绞啊绞,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行,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能就这么让容伭一个人到衡州去。江南山水养人,满大街都是美人,又兼才华横溢,万一月老老眼昏花了,一不小心就让谁中了容淮的心意呢?况且容淮长得也甚是勾人,若是被哪家女子看上了或施点什么计策去引诱他,像他这么血气方刚的正常青年,指不定就这么被勾引了……
真是左思右想前思后想,哪哪都让人十分操心。
如此一来,阿映当真是不寒而栗,对单于纯滔滔不绝的念叨都不怎么听在耳朵里,一直呵呵干笑着,心中愁云惨淡。
单于纯琢磨着这孩子莫不是傻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阿映,你没事吧?”
“没事,我甚好,甚好哈哈……”实则阿映已经开始在心里筹谋着怎么才能跟容淮一起到衡州去。
很显然,这个事情有点困难。
它不是一般的困难。
阿映觉得这个事情必须得从长计议,并且一定少不了单于纯的推波助澜。
阿映休养了几日,本来已经得到单于纯金口玉言允许把身子养好再去当差的,这日清晨早早的就出现在单于纯的房里。
态度之端正,行事之积极,简直是让一众丫鬟深深低下自己羞愧的头。众人只道阿映被王爷这一罚给罚得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再折腾。
哪里知道这个看起来根正苗红的女青年其实是为了能跟随一个男人的步伐,顺便再兼南下江南几月游。
功夫不负有心人,上帝不负有情人。
终于,上帝从天上砸了一个机会给阿映。
那日淑妃命人从宫里送来了两匹绸缎,说是波斯进贡来的珍品,皇上赏了几个平日较宠的妃子,淑妃那里也分得了一些。容伭早年丧母,是由淑妃一手带大的,淑妃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儿子,虽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也胜似亲儿子养,有这样好的东西,自然也是有容伭的一份。
虽然那绸缎的颜色不大适合男人。
内府的事都是先找王妃单于纯,那宫中的太监来将波斯的绸缎奉上,还不忘称赞:“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东西,统共就十匹,咱们娘娘得了两匹,那可真是无尚的荣耀啊,这不,娘娘东西都没焐热呢,这就给王爷送来了。”
单于纯也是欢喜,打赏了那太监许多银钱,本是打算让其他丫鬟给容伭送过去的,她估摸着阿映和容伭有点犯冲,大概不适合和容伭接触,哪知偏就这么巧,屋里伺候的其余三个都不在,只有一个阿映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着她。
单于纯笑得温温柔柔,说话和和气气:“阿映你瞧啊,她们三个都被我吩咐出去忙其他事去了,这眼下,就只有你了。”
阿映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含着委屈,那小眼神儿怎一个可怜了得?
单于纯不为所动,继续和和气气,“其实王爷他也不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人,估摸是你碰着的时候恰好是王爷心情不大好,亦或者是,恰好你运气有些背。”
阿映两眼泪汪汪欲哭无泪:“指不定恰好是王爷心情不好再加上我运气不好。”
单于纯深觉有理:“也有可能。”
阿映抹了一把辛酸泪。
“去吧,不然待会儿我可是要担责了。”
阿映想说,夫妻之间能处成这样也真是挺累的,一个是天生冷情的人,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心理十分阴暗,另一个是深谙三纲五常,即使有多少情深都是深藏在心中,化作了柔顺服从。
也罢,只要还是单于纯的丫鬟一天,该来的一点也逃不掉,大不了就是这条命罢了。阿映心中一片悲凉,端着那两匹波斯绸缎就跟供奉老祖宗似的。
殊不知,这人倒霉到了一定程度,它也是会有点好运随之而来的。
黑暗尽头总会有光亮,不过是黎明前的那一段格外黑暗一些。
阿映端着绸缎来到容伭的书房门口,封子乘没有在外面,倒是从里屋传来他的声音:“既然如此,那便派个人在他身边跟着,若是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也好早些应对。”
容伭说:“太子心思深沉,哪是这样好对付的。”
闻言阿映眼珠子一转,悄声后退了几步,在容伭书房门口跪下去。听到响动,封子乘立即就跑出来:“谁?”
阿映高声道:“回禀王爷,今晨淑妃娘娘送来了两匹绸缎,说是波斯进贡的,十分珍贵,奴才奉王妃之命,送绸缎来给王爷。”
容伭缓缓踱步过来,看了一眼她跪在鹅卵石上的双膝,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声冷淡道:“起来吧。”
“谢王爷。”
容伭没有看绸缎,倒是盯着阿映打量了半晌。
他很少这样打量人的。
面前的女人,长得些许妖气,却不俗气,你这样静静看着她的面庞,竟会觉得有些惊心。尤其是那双眼睛,几分灵动,几分狡黠,像是会勾魂似的。
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却不是他喜欢的样子。他每次一看到她就来气。
容伭默默收回目光,漠然道:“两匹绸缎而已,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拿回去给王妃,让她看着给自己裁一身衣裳吧。”
“是。”
阿映行礼准备退下去,却又被容伭叫住:“等等。”
阿映浑身一僵,心里憋了股翻滚的气血。
果然,果然还是逃不掉。
阿映认命的回过身来,“请王爷吩咐。”
“太子要去衡州查案,本王准备派你跟随前去。”
一瞬间阿映大脑嗡嗡的响,其震惊程度甚至比容伭说要杀了她还要震撼。阿映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大了嘴巴呆愣愣的看着容伭,那模样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容伭眯起眼睛:“怎么,你不愿意?”
阿映忙不迭的矮身:“奴才不敢,奴才愿意!”
“最好是这样。”容伭冷哼一声,“这件事本就是因你而起,自然该由你来解决。你这般有本事,本王相信这自然是难不倒你。”
“是。”
“至于如何混进太子南下的队伍里,那也是你的事情,本王相信这也难不倒你。”
“是。”
容伭了了一桩心事,觉得心情十分畅快,此番看阿映也觉得顺眼一些了,看了一眼阿映手中的绸缎,“这绸缎就赏你了吧。”
阿映惊呆了。
一直到回晚风苑的路上阿映都处于震惊状态,震惊到变形的那种震惊。
你简直无法理解,这种两极分化的心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阿映也无法理解,阿映觉得或许单于纯说的对,她从前是运气差了些。
容伭讨厌她,怎么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若不是因为容伭的讨厌恶,大概这次也不会把这样他觉得危险并且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她去做。
可见,祸福果然是相依。
可见,倒霉到一定程度也是会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的。
虽然不知道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但是终究,眼下至少她是能跟着容淮南下去衡州了不是吗?
想到这些,阿映还是喜滋滋的。
阿映一路乐呵呵的回到晚风苑,单于纯看到她又抱着波斯绸缎回来了,奇道:“怎么又抱回来了?”
“王爷说这东西他不稀罕,就,就赏给奴婢了。”
单于纯一惊:“赏给你了?”
“唔……想必王爷是今日心情有些好。”
单于纯很赞同:“我觉得也是。”
阿映左右看看没人,这才悄悄凑到单于纯耳边:“王爷还说,让奴婢跟着太子殿下南去。”
单于纯吓了一跳:“让你跟着去衡州?所为何事?”
阿映想了想,“大概是,让奴婢去看看江南水乡的美景?”
单于纯若有所思,“看来,王爷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那,这波斯绸缎,”阿映抱着那两匹波斯绸缎就跟抱着烫手山芋似的,“这波斯绸缎,奴婢就搁这儿了。”
“你搁这儿做什么呀?王爷赏你的,你便拿去,改日找个铺子去裁两身衣裳吧。”
“这个料子我用不着,就算是裁了衣裳我也穿不出去,这样贵的料子,一个丫鬟穿,成何体统?”
“你和太子殿下去衡州可以穿。”
阿映欲要推辞,却也不知道如何推辞。想想去衡州确实也能用得着,当下便也不再推搡。m.xiumb.com
说到这事儿,阿映又头疼了。也不知道该怎样混进容淮南下的队伍里。
她一个殷王府的下人,殷王妃单于纯的贴身丫鬟,要怎样才能跟八竿子打不着的东宫太子南去衡州的队伍扯上关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司空映活得未免也太难了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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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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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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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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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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