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明白叶长臻故意激怒自己的目的,只是元家始终处在被刻意压制的处境中,她无法彻底拔除对皇室的成见,但是在此之后,她对叶长臻的态度已比之前明显有所好转。
一行人按照计划在元初临队伍到达前赶到第一处会和的城镇,因为只有应归颜熟悉彼此接头的暗号,便由她负责在外注意元初临他们入城后留下的指令暗号,发现果然还是有些问题。
应归颜依照暗号指示到达驿馆外的一处小茶寮和宋嘉鱼碰面,听说过去的三天里,蜀国使团内的人还是对大部队中的那个假冒的苏扶臣产生了怀疑。
“你义父的意思是,今晚就让三殿下露个面,先安抚住蜀国使团的人,再商量后面的事。”宋嘉鱼道。
应归颜从宋嘉鱼的言辞间体会到另一层意思,却不敢做出肯定,再看看天色已晚,她需要尽快回去跟苏扶臣商量,便没有跟宋嘉鱼多说。
待回到住处,应归颜将队伍中的情况转述给苏扶臣等人。
“兵分两路这法子果然还是不稳妥。”叶长臻感叹道,也察觉到应归颜神情中的异样,问道,“归颜,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应归颜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妥协,道:“我看元将军的意思,这趟我们如果回去了,兴许就必须跟着他们一路去徽京了。”
“这次我们分开走了将近三天,是所有计划里时间间隔最短的一次,我想舅舅也是想用这第一次作为后续计划的试探。现在看来,三天的时间也不保险,那么后头会发生的意外可能更多,他确实不能冒这个险。”叶长臻道,“我们这次计划的时间太仓促,准备也不够,否则再多给我一两天,我还能勉强弄张人皮面具出来糊弄糊弄蜀国使团那些人。”
说起易容术,应归颜和苏扶臣也才想起来叶长臻在出泉阳关那一次男扮女装的经历,但如今为时已晚,想来元初临也不会愿意再铤而走险了。
“现在不管是给我们还是给元将军的时间都不够,这三天他也没有查出更多关于细作的消息,如果就这样让三殿下回去,这一路上的风险太大了。”应归颜为难道。
“谁说不是?”叶长臻看着沉默多时的苏扶臣,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到他的意见,于是主动问道,“苏兄怎么想?”
苏扶臣眉头蹙紧,显然还在斟酌,但当他抬眼去看叶长臻时,目光随即坚定,道:“回去。”
众人皆惊讶于他的态度,尤其是应归颜,立即劝道:“一回去就是将你置身于那些看不见的危险中,随时会出事。”
听应归颜这样说,弄雪尤为紧张,下意识拉住叶长臻的手臂。
叶长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故作轻松地对应归颜道:“归颜你就是容易将情况想得太糟糕,弄雪都被你吓着了。”
应归颜虽对叶长臻不那么讨厌,可到底还是留了最后一丝芥蒂的,听他这副并不在乎苏扶臣安危的口吻,她当场急了,站起身道:“现在我们连他们究竟多少人都不知道?就这样让三殿下回去……”
“我相信元将军。”苏扶臣目光沉沉,说得格外认真,显然是想说服应归颜。
“我自然相信元将军,他带出来的都是方舟大营的精锐,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蜀国使团的人不会允许我们时刻都守在你身边,这中间只要出一点儿差错……”
“若是我的命令呢?”苏扶臣语调温和,即便是打断应归颜的话也不失风度,反而更像是在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走去应归颜面前,眼底深重的愁绪中夹杂着明显的欣喜,视线落在应归颜身上格外柔和,道:“如果元将军当真希望我留在队伍中,我会提议请小应将军随身护卫。就是不知小应将军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差事,为我的安危辛苦接下去的一段路途。”
应归颜没想到苏扶臣会做这样的打算,但看他心意已决,加上从目前和元初临这分开的三天看来,他们单独赶路的情况未必十分安全,同样存在一定危险。
此时无声,但叶长臻已经从应、苏二人的无声交流中知道了他们的决定,于是他起身道:“既然你们想回去,我也不多说什么,那就等你们顺利进入驿馆后,我们分道扬镳,将来徽京再见。”
“你不去再见一见元将军?”应归颜问道。
叶长臻笑着摇了摇头,再指着自己眼角的伤,道:“我倒是能去看他,就是让他瞧见我这伤,我该如何解释?”
看着自己一时冲动之下的“杰作”应归颜自是有些惭愧,垂下眼去,低声道:“多谢。”
叶长臻侧耳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应归颜知道叶长臻在戏弄自己,举起拳头又要动手,却是苏扶臣立即拉下她道:“冷静。”
叶长臻朗声笑着,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应归颜和苏扶臣之间逡巡一阵,对苏扶臣道:“苏兄记得我的话。”
说着,双眼朝应归颜一扫又即刻回到苏扶臣身上,眉尾挑动,别有意味。
苏扶臣道这比自己年岁小的少年心思其实老成无比,早将各人脾性和时局摸得清楚,暗中庆幸他们至少目前还算是盟友。
于是众人简短告别,应归颜便带着苏扶臣找准机会混入驿馆和元初临相见。
见应、苏二人平安回来,元初临放了心,只是听说叶长臻坚持自己回徽京,他不免对这从来特立独行的荣王多有感慨,但眼下他不怎么顾得上叶长臻,便没在这件事上多计较。
苏扶臣依照先前所言,主动向元初临提出,希望应归颜贴身保护自己的请求。
这个状况完全在元初临意料之外,他吃惊地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像是终于肯定了什么,没有立即做出答复,只让人先去将冒充苏扶臣的惠德请来相见,以便之后让苏扶臣名正言顺地在蜀国使臣面前出现,打消他们的顾虑。
苏扶臣离开前仍未得到元初临的明确答复,只是不等他开口,元初临道:“本将还有事要和归颜商议,此时会先加派人手进行保护,三殿下请回。”
苏扶臣只得先行离去,却在转身之际又想起什么,对元初临道:“烦请元将军尽快轻大夫给小应将军再看看肩上的伤。”
自从重新包扎过之后,应归颜自己都没有这样在意肩伤,此时见苏扶臣依然关心自己,她少不得心间欢喜,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几分。
“多谢三殿下提醒,本将知道了。”元初临道。
苏扶臣这才离开,走前目光仍在应归颜身上流连,多有不舍。
应归颜感念苏扶臣对自己的关切之情,心中坦荡,并未避嫌,不知一切都被元初临尽收眼底。
苏扶臣真正从视线中消失后,应归颜终于感受到元初临身上顷刻间更加沉重的气息,只以为是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忙问道:“义父,怎么了?是不是出了大事?是通州那边还是方舟大营?或者是大哥又来信了?”
元初临面色凝重地打量着应归颜始终没有说话,将她惹得更急,催促道:“义父,到底怎么了?你好歹说句话,让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元初临知她是当真心急,可有些话即便是在他们父女之间,说起来也并不方便,更遑论他们身负陈国将帅的责任,更应该明确自己的立场,对自己的感情有所收敛。
感受到元初临视线中的为难,应归颜终于有些明白了,道:“是……我的事?”
元初临未置可否但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应归颜起初仍不知元初临究竟所指何事,父女二人无声对视多时,直到宋嘉鱼进来方才结束这沉默的对峙。
和宋嘉鱼交换过神色,元初临满面愁容对应归颜道:“让你义母与你说吧。”
应归颜见元初临步履沉重地出去,便只好将疑惑的目光转去宋嘉鱼身上,问道:“义母,到底怎么回事?”
宋嘉鱼拉起应归颜的手,与她一同坐下,也是权衡多时未曾开口,直将应归颜等急了。
她终于有些按捺不住,道:“我将义父义母视作至亲,从小到大从未对爹娘有过一丝隐瞒,怎到现在反倒是你们这样扭扭捏捏,到底有什么为难的这样羞于启齿?”
宋嘉鱼将已经恼得站起身的应归颜重新拉着坐下,长长叹了一声,道:“归颜,你告诉义母,如今在你看来,你如何看待你与三殿下的关系?”
“我与三殿下?”应归颜一时怔忡,不明白宋嘉鱼为何有此一问,坦然道,“论/公,他是蜀国皇子,前来陈国联姻和谈,我负责护送。论私……”
应归颜稍作停顿,显然实在思考怎样回答才最合适,不久后,与宋嘉鱼道:“三殿下与我过去接触过的人都不太一样,他温和谦逊,为人正直,也一心想跟陈国修好,我觉得我和他可以当朋友。”
宋嘉鱼仔细观察着应归颜说话时每一丝的神情变化,见她一如既往地真诚,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心下才放心一些,又问道:“只当是朋友才好。”
“义母为何这样说?”应归颜不解道。
宋嘉鱼似乎另有顾虑却不便此时就同应归颜说明,她只是语重心长地继续跟眼前这个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义女说道:“你也知道他毕竟是蜀国三皇子,所谓与陈国修好,也只是他依据目前情势做出的决定。两国之间的变数不是你我可以猜定的,义母只是希望,即便是朋友,也只当是普通朋友就好。”
应归颜能感受到宋嘉鱼不曾言明的深重忧虑,问道:“义母,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是跟蜀国公主有关?还是徽京……徽京又有什么命令下达?”
宋嘉鱼摇头,将应归颜鬓边的碎发拢去耳后,轻轻抚着她的脸,道:“我的好归颜,你要答应义母,将来不管事态发展成什么样,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你是我最不放心的人,徽京不比方舟大营,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你去。”
应归颜扑进宋嘉鱼怀里,贴在宋嘉鱼胸口,紧紧抱着她,道:“大哥都能一个人在徽京待这么多年,我还有义父跟义母在身边呢,我不怕。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都会跟你们在一起。我已经没有亲生父母,不能再跟你们分开。义母,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又怕说出来让我难堪,我不怕的,而且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两个人,还有什么需要的顾忌的呢?”
宋嘉鱼为应归颜的懂事而欣慰,搂着应归颜的手轻拍着她的左肩,像小时候哄应归颜睡觉那样,充满慈爱,只是眼中依旧难掩忧虑愁绪,道:“归颜,能不能答应义母,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单纯地护送三殿下去徽京,你们之间不会再有其他的发展?”
应归颜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宋嘉鱼,问道:“其他的发展?义母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跟他连朋友都不能做?”
宋嘉鱼双手捧着应归颜的脸颊,与她额头相抵,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应归颜明白自己对她的关心和对这件事的重视,道:“最好不要。”
宋嘉鱼轻柔的语调却像是一阵强劲的风,在应归颜心底肆虐着,吹乱了那些她和苏扶臣的回忆,那些隐约藏在他们之间的还无法说明的情绪就这样被拉扯着弄散了,让她根本来不及抓住。wWW.ΧìǔΜЬ.CǒΜ
“义母……”应归颜深深吸气,平复着这一刻莫名慌乱的情绪,有些无助地问道,“我……我若不想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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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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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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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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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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