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洞中时,她拍着落在身上的雪珠子,道:“忽然下雪了,夜里应该会很冷,将火烧旺一些吧。”
叶长臻感觉到怀里的弄雪闻声动了动,道:“想去看雪?”
弄雪点头。
应归颜回另一处火堆时特意往弄雪处看了一眼,自然也听见了叶长臻的话,她道:“外头乌漆嘛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说着,应归颜在火堆边坐下,添了些木枝进去,对还站在洞口的苏扶臣道:“外头冷,快进来。”
“好。”苏扶臣坐去应归颜身边,却见她开始翻找自己的行礼,不由好奇问道,“再找什么?”
应归颜拿了一套自己的干衣服,到弄雪身前,道:“你们的衣服都还湿着,没有换的,夜里更冷,给弄雪披着吧。”
见弄雪仍缩在叶长臻怀里,应归颜将衣服直接放在叶长臻身边,此时几乎和弄雪视线齐平,道:“这会儿穿的都是我的,害什么羞。”
说着,她低笑一声,转身离开。
感觉到肩头叶长臻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弄雪从他怀中抬起头,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笑意,她才敢去看应归颜。
“归颜。”叶长臻唤道。
应归颜此时已重新坐下,听叶长臻叫自己,她头也没抬,整理着自己的包袱,问道:“怎么了?”
“弄雪说谢谢你。”
应归颜不以为意,只抬了左手摆了两下便继续收拾包袱,整理铺在地上的稻草。
苏扶臣道她行动不方便,主动跟她一起收拾,却听应归颜道:“你睡吧。”
苏扶臣却道:“我值一夜无妨。”
应归颜转头看了看山洞另一头抱着互相取暖的叶长臻和弄雪,还有面无表情的李洵,坚持道:“这种情况下守夜难熬得很,况且李大夫都说了你今晚需格外注意,否则寒气入体,耽误行程怎么办?”
应归颜并非当真觉得苏扶臣是拖累,可话说得直白了总是带着三分嫌弃的意思。
意识到自己失言,应归颜赶忙解释道:“我不是……你懂吧?”
苏扶臣会心一笑,冲应归颜点头。
见苏扶臣没有生气,应归颜才放下心,道:“那你乖乖睡觉。”
应归颜始终记得苏扶臣的身份,却又总是忽略他们之间的诧异,用在军营里的习惯对他,有时甚至还要“骑”在他头上。
每每遭了这样的待遇,苏扶臣不光不恼,反而心中舒畅,这下便连反驳的心思都没了,当真听话地点头,解下氅衣,顺势躺了下去。
应归颜先拿了件外衫给苏扶臣披上,再盖上氅衣,问道:“还觉得冷吗?”
苏扶臣问她:“你怎么办?”
应归颜让开苏扶臣和火堆中间的位置,好让火堆散发的温暖能更多地传到苏扶臣身上,她裹着自己的氅衣,道:“这样就行。”
苏扶臣见状不好多说什么,便合上双眼准备休息。
山中的冬夜本就更加寒冷,山洞中即便烤着火也抵挡不住从洞外涌入的寒意,加上苏扶臣本就担心应归颜,睡得很不安稳,多听见一点儿声音便立刻醒了过来。
他发现李洵这会儿也已经裹着衣服,坐在火堆边睡着了,而应归颜正给叶长臻那一处的火堆添木枝,以免火焰熄灭。
应归颜起身要回来时,肩膀的伤又隐隐作怪,她忍着痛一点点站起身,转身时才发现苏扶臣竟然醒了。
二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出声,苏扶臣看应归颜过来,轻手轻脚地起来。
应归颜不想他挪太多地方,便干脆坐在他身边,指了指原本垫在苏扶臣脑袋下的包袱,再做个睡觉的手势,要他接着睡。
苏扶臣却是摇头,垂眼看着应归颜冻得发红的手,眼底本就浅淡的睡意彻底散去,只留下关心之色。
他往里头挪了一些,空出差不多一个人的位置,轻轻拍了拍。
应归颜摇头。
他便坐着不动,显然跟应归颜杠上了。
应归颜有些恼,睁大了双眼瞪着苏扶臣,可他巍然不动。
若按以往,应归颜不是再逼他睡下,便是干脆不理会,由他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管苏扶臣的,却又不能跟他争执,于是不情不愿地往他身边挪一些。
见应归颜躺下,苏扶臣也躺下,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氅衣盖在她身上。
氅衣虽大却也盖不住两个始终保持着距离的人,应归颜不愿让苏扶臣受凉,但她如今朝左睡正面对苏扶臣,若是再挨近过去就当真不成体统了。
苏扶臣也察觉到两人如今颇为暧昧尴尬的姿势,一时间身体僵着不知应该如何是好。wWW.ΧìǔΜЬ.CǒΜ
应归颜能感受到苏扶臣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此时此刻她却没有面对他的勇气,始终垂着眼,思考着应该如何缓解这一刻的慌乱。
洞外的风声传来,应归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这样近的距离里,她自然也感觉到苏扶臣克制的动作。
真的太冷了,再这样僵持下去,氅衣根本不能发挥保暖的作用。
应归颜心中一横,干脆往苏扶臣身边挪了些。
见应归颜一动,苏扶臣不自觉地往后靠,又在同时感觉到氅衣下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他屏住呼吸,触上应归颜抬起的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臂上的那只手慢慢滑向苏扶臣后背,应归颜的身体随之贴近。
察觉到应归颜的意图,苏扶臣却仍不敢动。
应归颜有些恼了,压低了声音道:“后头石壁贴着凉。”
温热的气息扑在苏扶臣下巴上,同时贴靠过来的体温让他的思绪在此刻成了空白一片。
应归颜看他跟块石头似的,又道:“你过来点儿,冷。”
苏扶臣见她脸色不好,尤其眉头皱得紧,想到是她这样慢的动作牵连了肩上的伤,于是立即考过去,没有多想地将她揽入怀里,不让她辛苦抬起手臂,再将氅衣裹好。
这番动作不大,没有惊动洞中其他人,可在应归颜和苏扶臣之间却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尤其当一切归于沉寂,他们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时。
二人虽曾经同床过,可彼时也是一人一床被子,保持着君子距离,再看眼下,苏扶臣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怕她冷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手臂揽在她腰部上方,掖着她后背的氅衣,免得钻了风。
苏扶臣此时看不见应归颜表情,却从她略显粗重和急促的呼吸里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和无措。
惯来沉着如应归颜,在他面前却已不止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慌乱,不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别有可爱的一面,让苏扶臣见之欢喜,莫名高兴。
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声,应归颜问道:“你笑什么?”
苏扶臣难以抑制心中喜悦,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答非所问道:“还觉得冷吗?”
由他怀抱温柔,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如何还会冷?
应归颜只觉本就开始发烫的脸烧得更加厉害,未免被苏扶臣察觉,她只将脑袋埋得更低,却不知这样的动作更像是要往苏扶臣怀里钻。
苏扶臣由她这样“闹”,小声只比方才稍大了些。
应归颜终于忍耐不住,抬头去瞪苏扶臣,只是才已触上他满是笑意的眉眼,前一刻的恼怒就烟消云散,所有的心思都像是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苏扶臣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应归颜,确实瞧见了她颊上尚未散去的红霞,还有她眼底那股懵懂茫然却不自知的热情和温柔。
周围分明天寒地冻,偏偏是山洞中这一处角落里,温暖如春。
苏扶臣自然喜欢应归颜这卸去了刚毅倔强后的温柔,但他也知道他们的处境,于是与她道:“后半夜我守着,你睡一会儿。”
应归颜摇头道:“我不困。”
“那我们一起等天亮。”
“你继续睡。”
“我不想睡。”
他不想此刻的情缠意柔眨眼间就消失,不想眼前这样安静温柔和应归颜那么快就又恢复平素的模样,不想这个意外到来却让他这样贪恋的拥抱只是存在了这样短暂的片刻……
他有太多关于今晚的不舍得,却又知道他们在现实面前的无奈和彼此需要肩负的责任,天亮之后,一切回归原位,将来或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能这样纯粹地和应归颜相处。
眼底浓烈却始终克制的情绪最终成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启于苏扶臣之口,终于应归颜耳畔,将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表达。
应归颜还不能完全理解苏扶臣的心情,只知道他那一句“不想”让她的心头猛地一颤,那一刻,她仿佛连呼吸都忘了。
他说的“不想”,好像也正是她心里的想法。
看着应归颜越发迷茫的神情,苏扶臣并不觉得失望,原本揽在应归颜后背的手慢慢上移,虽然带着犹豫,但内心强烈的期盼还是在这一刻战胜了理智。
他轻轻将应归颜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是不为她的不知所措找个可以回避的方法,免得给她造成再多的困扰。
洞外的风声将这一刻的沉默衬得多了几分压抑,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动了动,苏扶臣稍稍松开一些,问道:“怎么了?”
应归颜抬起头,坦然里依旧少不得疑惑,也带着坚持,道:“我也不想睡。”
苏扶臣知道她的意思,便好整以暇地回应着她的目光。
最终,还是应归颜败下阵来,她低下头去,咕哝了一句,道:“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苏扶臣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反驳。
之后两人再没说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未免被叶长臻瞧见了多嘴,应归颜重新坐了回去。
苏扶臣仍躺在稻草堆上看着她。
不多时,李洵醒来,直到自己昨夜睡着了,让应归颜一个人守了一晚上,心中很是抱歉。
应归颜见他浑身不自在的样子,道:“赶路本就疲惫,李大夫不用在意。”
这时叶长臻也醒了,先看了看怀里的弄雪,见她还睡着,他便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看着应归颜。
应归颜察觉到叶长臻另有深意的视线,干脆瞪了他一眼,却只得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等天再亮一些,弄雪醒来,一行人稍作收拾便准备继续启程。
昨天夜里的雪下得大了一些,此时还未完全停下,零星的雪珠飞在山间冷冽的空气中,山道上也有一部分积雪,导致更不好走。
李洵依然在最前头探路,叶长臻扶着弄雪走在中间,应归颜跟苏扶臣断后,一行人走得不快却也还算顺利。
李洵忽然道:“前头有一处沟壑,需要小心些。”
叶长臻回头想要再给后头的二人提个醒,只见应归颜愁眉不展,他问道:“归颜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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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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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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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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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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