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想起在魏国边境的遭遇,想起自己和应归颜九死一生才活下来,苏扶臣一时激愤,一把推开身前的守卫大步走出了行馆。
阿七见状一把拉住苏扶臣,道:“你不能出去。”
行馆外,叶长臻见苏扶臣和阿七起了争执,他无意暴露行踪,便和李洵先行离开,至少除了苏扶臣,他暂时不想跟其他人有接触。
见叶长臻要走,苏扶臣道他心虚,情急之下顾不得阿七的阻拦硬要往行馆外头闯。
无奈阿七到底是军营出身,孔武有力,苏扶臣哪里是他的对手,轻易挣脱不开,他顿时激怒道:“大胆!”
平素只见苏扶臣谦谦君子的模样,阿七哪里想得到这个看来弱不禁风的蜀国三皇子发起怒来颇具威慑力,竟是当场被他唬住了。
苏扶臣一通怒火发得有些面红耳赤,瞪着阿七道:“孤有要事,你若不放心,在后头跟着。”
说罢,苏扶臣拂袖而去,追着叶长臻离开的方向奔走。
叶长臻腿伤在身走得不快,没一会儿便被苏扶臣追上,惊讶之余又见苏扶臣身后跟着阿七,他似是无奈,道:“我此时不便多见外人。”
苏扶臣心领神会,折返与阿七简单解释之后请他不必跟得太紧。
苏扶臣不宜离开行馆太远,叶长臻又带着伤,两人干脆回到酒垆小坐。
魏国边境的变故发生得突然,苏、叶二人至此时才算将当时的误会解开,虽然都还有所保留,但至少言辞真诚,劫后余生而重逢算是当真注定的缘分。
叶长臻看苏扶臣愁眉不展,以为他仍在挂念应归颜的伤势,于是安慰道:“应兄吉人天相,既然不日就要回来,苏兄当可放宽心。”
苏扶臣应了一声,问道:“叶兄是如何受的伤?要紧吗?”
叶长臻自不会说是那日追着苏扶臣的马才摔伤的,只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道:“我当时就猜想苏兄一身气度清贵卓然,身份必不简单,却未料到是邻国贵客,实在失敬。”
苏扶臣没有隐瞒自己是蜀国人的身份,但不能再透露更多,见叶长臻欲言又止,他问道:“叶兄有心事?”
叶长臻叹道:“原是整个通州城都传遍了,说行馆里出了大事,我身为陈国子民,看着城内守备森严,气氛压抑,百姓人人自危,总是不免担忧,但又怕此时多嘴让苏兄为难。”
听出叶长臻有意打听行馆内的情况,苏扶臣摇头道:“怕是要让叶兄失望了。”
叶长臻表示理解,视线不禁移去隔了几桌的阿七身上,道:“苏兄可否帮我一个忙?”
“但说无妨。”
“眼下城中情况紧张,我又是最怕跟官府的人打交道,看今日的情形,那位差爷少不得回去要将你我相见一事禀告。我请苏兄尽量替我遮挡,能少一个人知道是一个。”
叶长臻回避的态度自然引起苏扶臣的猜测,但从事态的发展来看,他和叶长臻虽不见得能是盟友互助的关系,也不至于成为敌人。
况且从今日的交谈中,他对叶长臻的疑问越来越大,对这个少年的身份也就更加好奇,他道:“叶兄不是怕跟官府的人打交道吧。”
叶长臻讪笑道:“苏兄知十言三分,我只是效仿苏兄,咱们彼此彼此,且请苏兄看在我也是帮过你的份上,还了我这个人情,以后就算各不相干也无妨。”
苏扶臣近来因为苏璇一事郁郁寡欢,不管是之前和叶长臻的相逢,还是今日这一场重遇后的小谈,有叶长臻在总是多多少少抚慰了他的烦闷忧虑。
他非不近人情之人,听叶长臻说得诚恳,他点头道:“叶兄言重,他日若还能再见,必与叶兄好好聚首。”
“苏兄此言倒是让我颇为期待重逢之日。我冒昧相问,苏兄接下去要往何处?”叶长臻道。
苏扶臣想起送回蜀国的书信,摇头道:“暂时未有定论,若我还能留在陈国,大约是要去徽京的。”
叶长臻尚未有离开通州之后的计划,此刻听苏扶臣这样说,他一时间竟有了干脆回宫的打算,反正陈、蜀联姻的事不解决,他也不可能如过去那样在外游历。
苏扶臣这样说本也是试探叶长臻,一如叶长臻十有八九能推测出他的身份,他也希望能活的更多关于叶长臻的信息,是单纯的一个富贵公子,还是与徽京有着更紧密的联系。
叶长臻的沉默似乎证实了苏扶臣内心的某些想法,他知道今日这一面已经差不多到了时臣,加上还有阿七需要安抚,他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叶兄行动不便,路上当心。”
叶长臻坐在原处与苏扶臣拱手道别:“苏兄别忘了我的请求。”
说着,目光往阿七身上一瞥。
苏扶臣浅笑不语,就此离去。
待回到行馆,阿七本要去向元初临回禀苏扶臣与叶长臻见面一事,哪知苏扶臣竟没有要回自己住处的意思,一路与他同行。
阿七长年驻守陈、蜀边境,曾经和蜀国的边境守军有过冲突,一直以来都对蜀国人心存芥蒂,今日看苏扶臣与个陌生少年私下见面,他唯恐是这蜀国三皇子别有图谋,便一定要亲自跟元初临将在酒垆中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二人一起到了元初临面前,苏扶臣不争不抢,由着阿七先说。
阿七性格直爽,也就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末了还问苏扶臣道:“三殿下可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
苏扶臣摇头,面色平静道:“皆是事实。”
阿七问道:“你跟那个少年究竟什么关系?他在何处落脚?现在非常时期,所有可疑人员都需仔细盘查。”
阿七以为元初临总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免气焰嚣张了些,然而当他说完,才发现元初临已扎了眼刀过来,他顿时泄了气,低下头去。
苏扶臣不疾不徐,待元初临无声教训完阿七才道:“那是孤与小应将军在边境结识的朋友,但在进入魏国后就失散了,今日遇见也是意外。”
阿七仍欲质问,可见元初临厉色相对,他只得将话都咽回去,心中虽不服,也只能默默腹诽。
“阿七行事鲁莽,冲撞了三殿下,但他所言不错,此时情况非常,三殿下又是出关时与那少年相识,发生危险时走散,此时再见,由不得不小心。本将以为,可以请那位少年回来问些情况。”元初临道。
不为苏扶臣,元初临也要为应归颜的伤找到凶手。
苏扶臣心里很清楚,叶长臻没有阻止他们相认便是做好了暴露行踪的准备,他在酒垆里的请求实则是希望苏扶臣尽可能地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此他选择在元初临面前坦白,免得遭到怀疑后,反而让事情变得复杂。
“元将军说的是,但孤并未询问叶兄住所,也未相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孤无法给出他的落脚之处。”苏扶臣道。
“姓叶?”敏锐如元初临,对叶这个姓氏有着多年养成的顾忌,又问道,“三殿下可否描述那少年的形貌长相?”
“元将军请备纸笔,孤作画像。”苏扶臣道。
元初临备了笔墨,当场看着苏扶臣画下叶长臻的样貌,心中已震惊,但未曾表露。
阿七看苏扶臣画的人像形神兼备,冲元初临点头以示确实无误。
元初临负手看着画像,道:“本将知道了,有劳三殿下。”
苏扶臣知道留下无益,就此告辞。
阿七拿起画像,感叹道:“想不到这蜀国三皇子画工这样了得?当真跟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元初临全然不顾阿七这番赞叹,面色比方才沉了不少,道:“即刻去将这少年找出来,记住,只需你一个人去。找到人后不要惊动,直接回来禀告。”
阿七意识到这个少年或许是什么要紧人物,元初临这严令的口吻绝不是在玩笑,他立即收起画像,正色道:“属下遵命。”
阿七这就离开行馆去找叶长臻的下落,而回到住处的苏扶臣遇见了不知等候自己多久的花迟。
自从当日苏璇失踪,花迟在接受过应归颜讯问后就一直跟着使团中其他人留在行馆内,半步都未离开过。
苏扶臣听说,花迟这段时间总是神神叨叨的,不知究竟在害怕什么,整个人看来十分憔悴。
见苏扶臣回来,花迟立即上前道:“三殿下,奴婢有事请求,请三殿下救救奴婢。”
苏扶臣待人一向宽厚,花迟还是苏璇身边的侍女,他本应该更加照顾。
可不知为何,他如今看着这些与苏璇有关的人,心中反而更加烦恼,像是睹物思人却终究无法相见,徒增忧虑悲伤。
苏扶臣淡淡道:“何事?”
花迟伏在地上给苏扶臣磕了好几个头,请求道:“请三殿下救救奴婢,让奴婢将来服侍三殿下吧。”
“你是公主的侍女,是宫中人。”
“但是公主下落不明,万一真的找不到公主,奴婢就是保护公主不利,真回去了,必定没了性命。奴婢不想死,三殿下救救奴婢吧。”花迟叩头的声音一下响过一声。
本该是被怜惜同情的侍女却不知为何只让苏扶臣愁绪更深,他轻扶住花迟的手臂,看着额头已经磕破了皮,双眼含泪的侍女,心中少见地未有半点怜悯,问她道:“公主失踪当日的情况,你再跟孤说一遍。”
习惯了苏扶臣的温和谦逊才能知道他凌厉锋锐的时候是怎样的锋芒毕露,花迟被他坚定的目光震得失了神,本要站起的双腿瞬间发软,若不是有他扶着,她怕是就要跌去地上。Χiυmъ.cοΜ
见花迟唯唯诺诺地站好,苏扶臣松开手,带着侍女回到房中,他坐下,花迟站着。
花迟双手攥紧,在苏扶臣的注视下努力平复着情绪,但不知为何,苏扶臣的眼光越平静,她越是难耐心底的慌张和害怕,相对的时间越长,她越感觉有强烈的压迫感,最后非但没有镇定下来,反而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再一次跪在苏扶臣面前,连连磕头道:“三殿下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苏扶臣也不知自己为何变得这样坚持,看着已经崩溃的侍女却并不为所动,依旧冷着声道:“孤只要你将那晚的事再一五一十地复述一遍。如果确实没有隐瞒谎报,孤可以答应救你。”
花迟眼中一下子亮了起来,双眸晶莹地看着苏扶臣,道:“三殿下没有骗奴婢?”
苏扶臣点头。
花迟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复了心情,将苏璇失踪当晚的情况再一次复述,并且将离开燕京后苏璇日常、两人之间有过的交谈都又说了一遍。
所有的细节跟和最初一样,苏扶臣在比较过之后,眉头锁得更紧,嘴角却露着苦笑,失落地挥了挥手,是要花迟退下的意思。
安静的室内仿佛空无一人,一直到苏扶臣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沉重而绵长的叹息,包含着深重的无奈和自责,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不得不面对这毫无希望的结局。
他合上双眼,脑海中都是苏璇的身影,从两人懵懂的童年到尚算快乐的少年时光,最后到为了蜀国,为了他的政治理想,苏璇被迫穿上嫁衣,离开故土,远嫁陈国。
他记得他们兄妹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苏璇在启程前一夜跟他说:“下辈子再不要当什么公主,再不要做你的妹妹。”
苏璇是真的怨他,或者是彻彻底底地恨他。
又是一声沉缓凝重的叹息,苏扶臣觉得精疲力竭,身子一歪,靠着身边的茶几,视线落在从门外透进的缕缕日光中,怅然道:“此生尚且沉浮困顿,哪还敢期盼来世。璇儿,若真有来世,我负天下,也不负你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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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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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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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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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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