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第二七章
  叶长臻因赶去行馆时没有注意身上的伤,回到医馆后膝盖疼得没法动弹,却不让李洵声张。

  李洵因知道李洵的身份所以处处听命,但其他人不知,尤其小药童因跟叶长臻关系不错,对这小郎哥哥格外关注,再加上弄雪对叶长臻也似乎颇为亲近,他便十分在意叶长臻的举动,知道叶长臻回来便立即跟去查看。

  但叶长臻的房门关着,小药童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见叶长臻不吃痛的低吟声,他担心出事,便去找季若彤。

  恰此时季若彤正跟弄雪在一处,他便当着弄雪的面道:“师姐,小郎哥哥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瞧见小郎哥哥回来的时候像是连路都走不动的样子,全靠师兄扶着。刚才我在外头偷听,他好像很痛,叫得可惨了。”

  弄雪一听当下沉不住气,起身的动作大了些,牵动了身上的伤,倒是疼得她哑声沉吟,险些跌去床上。

  季若彤扶她道:“你先别急,我去看看。”

  弄雪反拉着季若彤,是想跟她一起去看看。

  季若彤见弄雪坚决,于是让小药童在另一边扶着她,他们三个一块儿去看叶长臻。

  李洵正给叶长臻上药,忽然听见房外传来季若彤的声音,他放下药,去开门,谁知还见着了弄雪,不由意外道:“小娘子怎么也来了?”

  弄雪焦急地往房中探看,又殷切地看着李洵。

  李洵瞬间会意,道:“公子方才走了太久,膝盖有些疼,已经上了药,多歇歇就没事了。”

  弄雪听后仍是不放心,却又不敢贸然进入房中。

  李洵退开给他们让路,一面对内屋喊道:“公子,小娘子来看你了。”

  听见内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弄雪停下脚步,显然是不太习惯就这样进入男子的房间。

  “进来吧。”叶长臻的声音传来。

  季若彤跟李洵交换过眼色,对小药童道:“你扶弄雪进去,我跟师兄还有话说。”

  小药童刚扶弄雪往里走没两步,又听季若彤提醒道:“好了就出来,还有事交代你呢。”

  “知道了。”小药童将弄雪扶到床边坐下后就立刻出去了。

  上午还是叶长臻去看望弄雪,只是过了半日的功夫,就换弄雪来探望叶长臻,两人位置调换,多少有些感受奇特。

  弄雪看叶长臻依然不时皱眉,才像他大概还不舒服,于是指了指外头。

  “不用找李兄了,是这药起效,这会儿膝盖又暖又麻的,有些不舒服,没大碍。”叶长臻解释道。

  弄雪点头,垂着眼没了下文。

  叶长臻平日长袖善舞,但到了弄雪面前总是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说不上这究竟是为何,却并不讨厌这种感受,反而因为能看见她,还觉得高兴。

  “让你担心了。”说这话时,叶长臻的眼中带着莫名的期待,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但他确实颇为在意弄雪的反应。

  弄雪感受到叶长臻灼热的目光,只将头埋得更低。

  相对无言只是因为心如鹿撞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并非没有话说,所以如今的沉默并不沉闷,反而像是有什么声音萦绕在他们之间,不时在耳根轻轻吹一下,烫得从耳根到脖子都开始发红。

  叶长臻享受着这一刻独属于他和弄雪的安宁,但也是很快,他想起和苏扶臣的见面,于是问弄雪道:“医馆虽然方便,但进出的人也多,不怎么方便你养伤,不然我给你另寻个住处,安静些的,也免得别人吵着你,如何?”琇書網

  弄雪不知叶长臻为何突然这样说,疑惑地看着他。

  叶长臻补充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如今的情况其实好转不少,不必日日待在医馆,你看这里都是药味,熏久了也不见得好。而且,我看李兄也不是很想待在此处,只留季大夫一个人照看你的话,怕她还要出诊,无法照顾周全。”

  弄雪知道叶长臻好心,也愿意相信他是为自己好,但她这次死里逃生,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季若彤。

  她记得当时城中官差守军到处在找人,季若彤为了让自己免见外人,好好修养,还花了钱财,说了不少好话才打发了三番两次上门的差役,她是不想就这样和季若彤分开的。

  感受到弄雪的婉拒,叶长臻开始变得急切,道:“我今日去了通州行馆。”

  弄雪在听见这四个字后眸光大变,本想去看叶长臻却在最后硬是收回了目光,偏过头去,不想被叶长臻看出自己的异样。

  但叶长臻何其敏锐,只是弄雪这一个反应,他就已经有了答案,却也正是因为知道了答案,心底的纠结才成了枷锁,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安定。

  他盯着弄雪,缓缓道:“我见到了我那位姓苏的朋友,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得出来,他因此很急切,很担心,但也很无奈……”

  弄雪猛然间站起身,身体剧烈起伏着,视线锁在叶长臻身上满是乞求,是在求他别说了。

  叶长臻忍着膝上的疼痛站起来,慢慢走到弄雪面前,看她不断起伏的身体,因为怕碰着她身上的伤所以不敢动她,耐心劝道:“我今日见了他,也被他身边的人看见了,我现在不能保证这里什么时候会被他们找到,你懂吗?”

  弄雪没说话,也没有对叶长臻的提议有任何回应,她一点一点地从叶长臻面前挪开,从他身边离去,才将将平静没多久的思绪因为这一次的谈话再风起云涌。

  “我知道只要留在通州,就没有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但留在这里只可能是最快被找到的。”叶长臻道。

  感受到身后的身影停下脚步,叶长臻转身相对。

  弄雪再一次看向他的视线里充满了疑问,而他面色平静,走去她面前,将她的身体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之下,道:“我不想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你,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安置你,但现在你只是个需要好好养伤的病人,知道吗?”

  他可以将弄雪直接带去通州行馆,这样当前最棘手的问题就得到了结局。

  可在这之后呢?

  堂堂蜀国公主在陈国遭到了这样的对待,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如何再能完成两国联姻?蜀国若因此发难,边境又无宁日。

  “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你如果愿意,我立刻想办法帮你离开医馆。在不得不揭开真相之前,我会尽我全力保护你,可好?”

  他说得无比郑重,也十分真诚,但弄雪依旧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接受叶长臻可能有什么特殊身份的事实。

  她依旧希望眼前的少年只是恰好路过通州,和自己萍水相逢,不论将来是否还有见面的机会,她都不希望他们之间掺杂有其他东西。

  可这看来体贴的少年,却是用这样直接的方式,猝不及防地打碎了她的幻想,将她彻底拉回到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里,不得不重新面对她厌恶、极力想要逃脱的桎梏。

  她摇着头慢慢后退,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她已经管不了脸上的伤口是不是会因此而恶化,她只是想逃避,想继续远离所有让她觉得他痛苦的漩涡。

  叶长臻生怕弄雪这样踉踉跄跄地会摔倒,于是身手去扶她,却被弄雪躲开。

  他忽然抢步,忍着这一刻膝上剧烈的酸痛,堵住了弄雪的去路,目光热切地注视着她,道:“不管你曾经遭遇了什么,你既然活了下来,就不应该放弃。我现在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但你要相信我,我不愿意就这样将你交出去,你和我,包括苏兄,都应该再等一等。”

  弄雪摇头,眼中的泪水再一次划落,就像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无助又绝望。

  叶长臻察觉到她开始崩溃的情绪,怕她不慎伤到自己,于是试探着向她伸出手,从触碰她的衣袖开始,渐渐触上她的指尖,慢慢握住她的手,走近她。

  他无意轻薄弄雪,内心深处的无措让他在此刻也希望寻找到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东西。

  弄雪手上的温度,她发颤的身体,两人的气息逐渐靠近的过程里,好似终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虽然微弱却十分温暖,渐渐安抚了彼此的情绪,将一切恐惧、慌乱、纠缠化解在一个轻柔的拥抱里。

  弄雪安静地靠在叶长臻怀里,已是许久没有人用这样的接触来安慰自己,也是第一次,她开始相信除了苏扶臣以外的人能够有这种令她感到安全的感受。

  可是她却连抱住自己的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叶长臻柔声道:“相信我一次,只要一次,我们都希望事情能有转机,就算没有,我也会想办法的。”

  她曾经信过苏扶臣,相信他最亲的哥哥会一生一世都保护自己,可结果却要她牺牲自己终身的幸福去成全他的家国大义。

  而她对眼前的少年几乎一无所知,她凭什么相信他。

  可她此时这样安静地由他抱着,长久以来的忧虑、怨恨、悲伤都在他的这个拥抱里得到了缓解,她又为什么不相信他?

  最坏不过再死一次,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濒死的绝望,还有什么好担心,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

  何况,如果有机会,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活着,才能等到真相大白。

  活着,才能看见叶长臻。

  一旦有了这样的信念,弄雪对叶长臻最后哪一点防备也就此放下,她无法保证自己将来是不是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至少在此时此刻,这个才相识几日的少年确实打动了她。

  她愿意听从叶长臻的安排离开医馆,但今日显然已经来不及,唯有等明日再做打算。

  冬日的通州本就寒冷,夜间加上肆虐的风,更添了苍凉紧迫之感。

  弄雪喝过药之后全无睡意,又不想一个人留在房里,便拉住季若彤。

  “你在担心叶小郎?放心吧,他那膝盖撞得厉害却没伤筋动骨,就是他不知保重,得多疼几天而已。”季若彤坐去弄雪身边,细细打量着脸上裹着纱布的弄雪,问道,“你怎么这么关心他?今日你们在房里谈了那么久,说了些什么?”

  弄雪听出季若彤言语间的暧昧,心头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并不想就这样被季若彤打探到心事,于是干脆反客为主,盯着季若彤。

  季若彤没想平素脸皮薄、容易害羞的弄雪反而盯着自己,那眼神就跟她方才去弄雪一般,她只低下头,绞着手指,叹道:“我怎么都劝说不了师兄留下来,你说,我是不是又要跟他分开了?”

  李洵没有回来前,弄雪一直以为季若彤一心扑在行医治病上,直到李洵回来,她才晓得季若彤其实是在等离家四年的师兄。

  她不知李洵究竟有什么心病以至于对整间医馆似乎都有回避的心态,她只是开始心疼季若彤,心疼这样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家要一个人支撑着这样一间医馆。

  弄雪轻轻按住季若彤的手,虽然不能说话,但想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

  季若彤的嘴角扯出意思苦涩笑意,道:“好啦,如果师兄真的要走,我……我还是会在这里等他回来的。这儿是他的家,他不管走多远,走多久,最后一定还会回来的。不用为我担心,我总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倒是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将来怎么办?”

  弄雪暂时也没有打算,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她也无法预料。

  她原本厌恶极了这一趟陈国之行,恨透了欺压自己的陈国,但她的命是陈国人救的,让她重新找到活下去希望的也是陈国人,她对陈国的心情已在身边人的潜移默化里发生了改变。

  两个姑娘正一起消磨着有一个冬夜里的时光,房门忽然被叩响,小药童的脑袋从外头推开的门缝里探进来,道:“师姐,外头来了人,说是要找小郎哥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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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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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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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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