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臻一个眼神,李洵便去开门,眼看着小药童转身要跑,他一把提了小孩儿的后领,道:“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
门没关死,叶长臻瞧着门口地上小小挣扎的身影,道:“有话进来说,外头冷得很。”
李洵提着小药童转了个方向,向前轻轻推了一把就将人往屋里赶,自己也跟进去继续收拾药箱。
小药童一下蹿到叶长臻身边,看着他的膝盖,道:“我就是来看看小郎哥哥的膝盖怎么样了。哦不,是弄雪姐姐让我来看的。”
叶长臻听是弄雪的意思,心头不禁一动,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小药童看他分明动作还有些吃力,却道:“既然如此,我就去跟弄雪姐姐说小郎哥哥没事了,让她不用担心了。”
小机灵鬼刚要走,叶长臻也是一把抓了他的衣后领,道:“我亲自去跟她说,凡事还是眼见为实嘛。”
小药童见叶长臻松了手,赶忙扶着他,扭头跟李洵道:“师兄,我跟小郎哥哥去看弄雪姐姐,一会儿师姐要是出诊回来找不到我,你可千万跟她解释,我不是偷着出去玩。”
李洵只应了一声,笑着看他们离去,然而心事又浮上心头,终究是再笑不出来了。
叶长臻到了弄雪房外,先让小药童进去报信,得了弄雪的应允,他才进去,依旧停在帘子外头。
小药童道:“你们这样说话多不方便,弄雪姐姐让你进去说呢。”
叶长臻轻拍了小药童的脑袋却没动作。
随后传来一记拍床的声响,叶长臻道是弄雪让他进去,这才跛着脚往里头走,倒是瞧见床边已放好了椅子。
扶叶长臻坐下后,小药童就出去了,留下叶长臻和弄雪两人,起初谁都没出声。
叶长臻发现他上回送给弄雪的小碟子竟在她的床头放着,他蓦地心头一喜,失声道:“这碟子……”
弄雪不知为何慌张起来,将碟子藏去枕头下面,像怕人发现似的。
虽脸上依旧裹着纱布,不能看出她是什么表情,但叶长臻格外喜欢弄雪此刻的眼神,焦急慌乱里透着三分娇羞,是如何也掩盖不住的缕缕温柔。
弄雪藏好了碟子才意识到这本就是叶长臻给自己的东西,而她方才的表现那样失态,显然丢了脸,让她一时间无地自容。
叶长臻看她迟迟不肯抬头,浅浅笑道:“小娘子若是喜欢这些小东西,以后我找些更精致的送你。”
弄雪当即摇头,双手依旧压在枕头上面,生怕有人将那碟子抢走似的。
叶长臻无从说清这会儿的感受,只觉得若是没有那些似有若无的猜测,即便弄雪是这样一副无法见人的模样,他也乐意花上所有的时间与她这样坐在一处,说些闲话,消磨时光。
但他很清楚自己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不光是在弄雪这儿,还有行馆里的苏扶臣,他需要尽快却确定一些事,才好决定接下去要怎么做。
“我听李兄说,小娘子的伤势恢复得还不错,尤其是脸上的伤,再过几天就能拆了纱布,只是……”
叶长臻还未说完,弄雪便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往床角缩去,抱着身边的床柱,显然实在害怕什么。
弄雪这样的反应并不正常,叶长臻只好继续耐心问道:“小娘子是担心脸上留疤?其实我问过李兄和季大夫,如果好好调养修复,虽然不能恢复得和过去一样,但也不会……”
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弄雪的反应,叶长臻发现她虽然极力在克制渐渐激动的情绪,但回避和抵触已经完全从她瑟缩的身体和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动作上表现了出来。
只是这样的几句话就让弄雪惧怕至此,叶长臻担心再说下去会彻底刺激她,于是立刻转换话题道:“我与小娘子说些别的,就说我这段时间的境遇,有些好玩的说出来,你听着也能高兴一些,如何?”
又等了一会儿,弄雪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依旧靠着床柱,没去看叶长臻,轻轻点了点头。
叶长臻于是捡了一些自己的见闻和弄雪说了起来,渐渐让她变得放松下来,他注意到她开始会看自己,虽然不能说话,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明显表示着对这些内容的好奇和好感。
得到弄雪的关注,叶长臻莫名兴奋起来,纵使他从小见多了各色各样的人,加上这几年四处游历,所见所闻更是丰富多彩,可唯独当弄雪看他时,他的情绪会没由来的高昂,就连说话也比过去要激动不少。
这份亢奋里有着陌生的紧张,和在宫中面对叶龄安和元凤仪时的紧张不一样,并不压抑逼仄,反而像是有什么力量促使他需要表现得更好才不负弄雪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越说越激动,但沉浸在这份异样高涨的情绪中时,他依然记得眼下的处境,于是说着说着,他将话题引到了苏扶臣身上。
“前阵子我在去泉阳关的路上遇见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脾气还不大好,另一个就风度翩翩,与人为善。他们一个姓应,一个姓苏……”
弄雪原本只当叶长臻给自己说故事听,正津津有味,却在此刻变了眼色,下意识收回看着叶长臻的视线,不自觉地伸手摸索上身旁的枕头,又是压着,又收拢了手指抓着。
叶长臻也是后来才有所察觉,那位苏寻姓苏,又能进通州行馆,很有可能跟蜀国有关系,用他来试探弄雪应该是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事实正如叶长臻想的这样,甚至于弄雪的表现比他预计的还要明显。
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此时此刻看着浑身是伤的少女,看着她故作镇定却根本无法掩饰的慌张,叶长臻却犹豫了。
这份本不该存在的迟疑里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为了陈国,他应该立刻做些什么,但事实却并非自以为的坚决。
心绪烦乱起来,叶长臻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弄雪,于是起身道:“我们聊了许久,想你也该累了,不打扰你休息。”
叶长臻忍着膝盖上的伤痛快速离开弄雪房间,恰遇上出诊回来的季若彤来看弄雪,两人险些撞上,还是季若彤及时扶了他一把。
“叶小郎你的你走这么急是不想这么快恢复?”季若彤不满叶长臻这个伤患居然这样不知保重,当下埋怨道,“我们做大夫的最怕就是遇见你这样的病人。”
叶长臻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道:“我想起件事急着找李兄。”
“师兄出去了。”季若彤叹了口气道,“他说你伤还没好,他出去帮你办事。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听说有蜀国的人来通州了,我怕出事本不想他出去,但他坚持要走。我都不知道他是拿你当借口,还是生怕留在医馆里跟师父……”
叶臻紧张道:“蜀国来人了?这个消息确切吗?”
“我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城里的守备好像确实森严了。”
叶长臻已是心乱,此时又听说蜀国来了消息,再也按捺不住,不顾季若彤的劝阻便直接离开了医馆。
叶长臻直奔行馆,一路上膝盖疼得仿佛要裂开,他只得咬牙忍着,一直到到达酒垆发现了李洵,他才坐下歇息。
“公子怎么出来?”李洵看他满头是汗,表情痛苦,道,“有什么事这样着急,不能等我回去再说?”
叶长臻开门见山问道:“可有情况?”
“问过老爹,说是方才有几个人进了行馆,不像是原先行馆中的人,当时还有人出来接。”
“可看清楚样貌了?”
“老爹说虽看来有些年纪,但英武不凡,身板笔挺,像是拿刀枪的。”
叶长臻猜测那应该就是元初临,又问道:“还有其他人现身吗?”
李洵摇头道:“老爹说忙着做生意,没多注意。”
看叶长臻若有所思,李洵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公子是不是要进行馆?”
一旦进了行馆,叶长臻的行踪也就暴露了,他能从郭晋手里脱身,不见得能从元初临手底下离开,而且万一因此暴露了弄雪……
就在叶长臻犹豫不决的同时,通州行馆内,苏扶臣已与蜀国使团爆发了又一次去留的争执。
蜀国确实送来了书信,要苏扶臣带领使团回国,留在行馆中的使臣们得到这个消息后都建议立即启程。
苏扶臣知道,这次回蜀国几乎就注定了两国交战的结局,他因此不愿意就这样离开通州。
况且他们走了就代表彻底放弃寻找苏璇的下落,苏扶臣不忍就这样丢苏璇在陈国,他的妹妹已经为了蜀国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他不想最后连哪怕是尸体都找不回来,就这样让苏璇客死异乡。
于是他坚持再写书信,亲自向蜀国国君说明情况,表示为了将此次事件给两国的影响降到最低,他愿意亲自面见陈国国君,力图以最和平的方式解决,免除两国战火,使边境百姓得享太平。
最主要的是蜀国可以继续休养生息,免得战乱打破国内好不容易好转的局面。
蜀国使臣并不认同苏扶臣的做法,仍有一些坚持要立即返国。
苏扶臣据理力争,恳请使臣们最后再给他一点时间,并且以陈国一直没有停止寻找苏璇为理由,再给蜀国国君去了一封书信,如果蜀国国君依旧决定撤回使团,他会遵从君命。m.χIùmЬ.CǒM
随同和亲队伍入陈的使臣本就是支持两国和平共处的,原本他们气愤是因为苏扶臣离开行馆还下落不明,觉得陈国包藏祸心,如今见苏扶臣坚持己见,他们只好答应再等最后一段时间。
苏扶臣随后简单跟元初临说明了情况,元初临为此倍感意外,但一切至此时依旧有转圜的余地,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感念苏扶臣为陈、蜀两国做出的努力,元初临真诚致谢道:“三殿下用心,本将铭记,今上那里,本将也会尽力。至于公主的下落……”
至今都未寻找到苏璇,所有人几乎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如今的坚持有些早已越过了这件事本身。
苏扶臣神情苦涩,却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过多,又念起应归颜的情况,问道:“元夫人可有传回小应将军的情况?”
苏扶臣对苏璇的担心出自血缘,众人皆可理解,但在关心应归颜这件事上,总是渗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殷切,他虽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每每说出口的“小应将军”总是与他说出的其他言语不太一样。
元初临亦是有所察觉,但眼下情形容不得他多做他想,只道:“拙荆昨日传讯回来,说归颜伤势恢复得很快,不日应该就能返回通州。”
苏扶臣眼底似是浓云散开,瞬间清明起来,道:“当真?”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失态,垂下眼去。
元初临点头道:“请三殿下放心。”
苏扶臣不好再追问什么,便就此离去。
眼下送回蜀国的书信已经发出,但一日没有回应,一切就都玄之又玄。
苏扶臣日日留在行馆中只觉更加苦闷,便想出去走走,只是行馆外的守卫拦了他的道。
“未得元将军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行馆,三殿下请回。”守卫道。
苏扶臣脾气再好终究还是蜀国皇子,加之现下他确实不想再留在行馆中徒增烦闷,便硬要出去,道:“孤要去何处还需你们答应?元将军尚且对孤以礼相待,你们此时拦路就是待客之道?”
守卫听出苏扶臣言辞间的凌厉之色,本想放人,但一想起元初临执法如山,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坚持道:“若得元将军首肯,我等自不敢阻拦三殿下。”
阿七此时路过,上来问明了情况,想起苏扶臣害得应归颜险些废了条胳膊,至今还留在那偏僻的村子里,他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讥笑道:“三殿下连泉阳关都出得去,怎么现在反而踏不出这小小通州行馆的门了?”
苏扶臣不善与人争执,更何况是阿七这摆明的嘲讽,于是不多理会,转身仍要往行馆外头去。
阿七忙让守卫拦住,道:“三殿下还是好生待在行馆中,毕竟这会儿可没有跟老大……跟小应将军一样护着你的人了。”
话到最后,阿七已是咬牙切齿。
想起应归颜,苏扶臣心底的烦躁苦闷便散去许多,加上他确实无法断定那些要刺杀他的刺客是不是还在行馆外头埋伏,便想就此回去。
然而转身时,苏扶臣发现叶长臻竟出现在对面街边,两人隔街相望,都已看到彼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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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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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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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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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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