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应钟这半月,在这赶路的马车上,可真是闷坏了,从小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最初的兴奋劲儿,也在这颠簸之间消散殆尽。
“昨日夜里,听你阿爹讲,今日我们就要到青山县境内,再过三日便能到锦官城,到了锦官城,你爹先去州府报道,然后从锦官城出发,马车半日便可达到梅山县。”
扶桑用一双溜圆的眼睛,认真看着母亲宋夫人慢慢地讲着,她的脸上写满对子女的怜爱。
上一世她们的母女情分不到八年,母亲去世时,扶桑还未全然明白,人死到底意味着什么。
母亲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商户女子,嫁入京城孟家这样的门楣,日子本就不好过,再加之父亲是侧房夫人所生庶子,就更加不受待见。
父亲这份官职,都是受了姑姑嫁入亲王府,所得来的荫官,父亲自己在孟家都无说话的地位,又何谈庇佑母亲。
好在母亲宋氏并非那要强之人,也不在意是否在府中受了委屈,他们这个小家和美,便是她最大的安慰。
这样的年代,侧室不如正室,正室不如长房,长房不如长辈祖宗,人人都是如此这般过来的,到后面也理所应当的觉得本该如此。
可是人活一辈子,就应该如此吗?
上一世,扶桑也认为应该如此,皇上是夫,更是君,她应该和他举案齐眉,但是更应该惧他畏他,可是最终换来的下场何其凄凉。
这一世,扶桑不再认为世事本该如此,一切都要自己搏过拼过之后,才知应是为何,她不愿再做那囚笼鸟,更不愿做那任人宰割的砧板上的鱼。
宋氏见自家小女儿,一张小脸上,眉头都快皱成了路边的小河,赶紧问道:“小九,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要不先停车,阿娘让嬷嬷再给你煎一剂药喝?”
那日扶桑得了热病,父亲孟冬便让仆人赶路,去前方的县城抓药,他们坐着马车慢慢往前走,抓药的家奴快马加鞭赶到县城抓了药,再回头和他们汇合。
这一去一回,也花了整整三日有余。Χiυmъ.cοΜ
药抓来时,扶桑的病已然好了大半,吃了两剂后,便也就痊愈了。
母亲宋氏前几日便说要把药留着,不然就可惜了银子,正愁这一路也没人再病,山里水气氤氲,要不了几日这药也就要发霉了,花出去的银子也就白花了。
这时看扶桑脸色不好,便提出了要再给她喝点药,宋氏语气无意间还透露出一丝庆幸。
扶桑看出了母亲的担忧,也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高兴,但是她并不怪自己的母亲,毕竟这些年母亲过的也是穷苦日子,父亲那点俸银,要顾着全家十多号人的吃食,还要顾着几个孩子找先生读书,着实不够一家人大手开销。
母亲的嫁妆,也被祖母拿去统作规划了。
祖母说高堂尚在,孟家自然没有分家的道理,钱财产业,更是自然要统一交由当家祖母分配。
可扶桑他们这一房,远离京城。
又何时见过祖母分配来的银子?最多隔个两三年,能从京城收到孟府托人送来几件新衣,于是一家人也就都养成了抠抠搜搜的性格。
她连忙回道:“阿娘,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再吃药。”
扶桑虽然不想博了母亲的好意,但是那药实在太苦,喝一口,嘴里的苦味都能停留半天,和上一世一样,她还是不喜喝药。
孟应钟瞧见了孟扶桑眼里的机灵之色,他就知道,这个妹妹怎么可能会安静呢?那几日肯定是她的病未痊愈,所以才没了兴致。
“阿娘,小九这不是病了,是最近几日只能困在马车里,闷慌了。”
“八弟,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别什么都拖上小九。”
三哥,爽朗的笑声在马车里响起。
听到自己的心思被三哥拆穿,孟应钟气鼓鼓地,双手叉腰,凶凶地道:“三哥总是偏袒九妹,我也是你亲弟弟啊!”
扶桑看着气恼的八哥,用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八哥不气,八哥不想玩,是小九贪玩,八哥最喜欢读书练字。”
说着扶桑仰着头,对着母亲一脸认真地讲道:“阿娘,那日八哥还在与小九讲,到了梅山县定要寻个好先生,教他功课,以后八哥要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小九,我何时对你讲过这些?”
孟应钟瞪大了眼睛,这个小九现在越来越会胡编乱造了。
“八哥前几日,趴在我耳边,同我讲的呀!难道你忘了?还是你讲的话不作数?难道你讲以后会保护小九的话,也都不作数了吗?”
孟应钟看着自家九妹一脸委屈,他用胖胖的小手,挠着脑袋,认真的回想着自己前几日的话。
他确定自己没有讲过,喜欢读书那些鬼话,他可是不想要再学父亲那般,做个文弱的书生,他想要骑马挣扎沙场,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但是看到扶桑趴在阿娘怀里,还不忘和他做个鬼脸。
再看她那机灵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个小九,又是有什么好玩的点子了,为了让她带着自己玩,他便大度一回,帮她担下这贪玩的名声,何况日后她还要嫁人,名声不好容易被夫家嫌弃。
孟应钟学着自家爹爹,用手捋着下巴,只是孟冬有胡子捋,此刻孟应钟捋着空气。
他慢吞吞地说道:“八哥既然说了,那便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能赖了你一个小女子不成?”
一车的人,看着孟应钟一副老学究模样,都乐得不行。
扶桑看着姐姐停下了手里的针线,三哥放下了手里的书,母亲更是笑得捂住了肚子。
她的八哥向来如此,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开心的人,面对夺命的铡刀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她很肯定,她的哥哥不会畏惧,不会落泪。
宋氏缓了很久才坐直了身子,看着车里的子女,她甚感欣慰。
几个孩子虽说不是出类拔萃,但好在品性都是极好的,兄妹之间也甚是融洽,她不求儿女能飞黄腾达,只求他们能够平安一世,这便是她做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愿望。
她嘴角上扬轻快地说道:“阿娘自己最近几日都感觉胸中烦闷,更别提你们几个孩子了,只求老天爷保佑,能早日赶到锦官城。”
“听你们爹说,锦官城可繁华了,等到了锦官城,让你们阿爹带你们转转。”
孟应钟一听这个,便忍不住心中的惊喜,都快要惊呼起来。
虽说他也是京城孟家的子孙,可是从他出生便在这西南的山坳坳里,还没见过繁华的城市究竟长成啥样。
他兴奋地问道:“阿娘,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阿爹能带我们去吗?莫不是骗我们几个小孩的?”
相比孟应钟的兴奋,其他几人就淡然了许多。
孟玄英是跟着父亲回过京城祭祖的,想来锦官城再繁华也繁华不过京城,他的眉头有些微皱,他现在更想要做的是,怎么能求爹爹让他留在锦官城读书。
孟玄月是十分守规矩,温顺的性子,她觉得十多岁的女子,不宜多出门,虽然内心很想去看看,但是她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排。
孟扶桑则是上一世看尽了宫中的繁华,这一世便也看淡了这些过眼的云烟,当然她还是很想去锦官城吃吃故人所讲的美食。
上一世,有人曾告诉她,锦官城的美食可是应有尽有,且说得让扶桑垂涎欲滴。
她乐呵呵地对着孟应钟说道:“阿娘什么时候骗过我们?”
可是对于锦官城,扶桑的内心,还是带着更多的不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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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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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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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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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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