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坐在梳妆桌前,身着一身青色常服,上绣着水色小花朵朵,密布裙裾边内外两层水纱随清风而绽开,显得有些许的迷蒙和飘逸。一头青丝用一支雕花木簪挽起,并无其他装饰,略显柔美,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螺钿铜镜上浮镂着人物花鸟的图案,是交颈双宿的夜莺儿,并蒂莲花的错金图样,漫漫的精工人物,是西厢的莺莺张生,举案齐眉的孟光梁鸿,泥金飞画也掩不住的情思邈邈。成扬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躬身搂住了冰月的腰肢,在她耳边轻柔地说:“你的眉色淡了。”说完便执起妆台上的一管螺子黛,道:“我来帮你画眉。”
冰月想起前日看过的《汉书•张敞传》上说:“然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史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抚。”便低笑:“你要学张敞么?”
成扬只微笑不语,神情极是专注,像是在应付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这样的他不禁让冰月瞧痴了眼。含笑凝望,任由成扬执笔在自己眉间画着,许是不习惯做这事,成扬的手有些微抖,画出来的眉毛亦变了形状。
瞥见他赫然的笑意,冰月立时明白过来,笑盈盈地拉下他的手道:“我夫君的手不是做这个的,他是我心里的射鸦英雄。”语毕便对镜娴熟地画成了,画的是远山黛,两眉逶迤横烟,隐隐含翠。
成扬微微敛住笑意,无比真诚地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愿一生只为你画眉。”
四目相对,冰月心中不禁陶陶然,沉醉在无边的幸福欢悦之中。成扬拥她入怀,只静静不发一言。画梁下垂着几个镀银的香球悬,镂刻着繁丽花纹,金辉银烁,喷芳吐麝,袭袭香氲在堂中弥荡萦纡,窗外漱漱的风声都清晰入耳。
这一年冬天的雪来得特别晚,直到腊月的一天才终于下起了雪珠子,打在琉璃瓦上沙沙轻响。那雪下得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功夫,就见远处屋宇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轻白。眼下就到了年关,皇宫里早已喜气洋洋,可乾清宫的烛火却依旧日夜不息。
玉芳披着一件火狐领芙蓉白斗篷,腊月撑着伞跟在后面,并不能抵挡风雪的侵袭,玉芳的脸颊冻得红扑扑的,想是也受不了这天寒地冻,脚下的步伐更加匆匆了。m.xiumb.com
乾清宫里的火盆烧的哔剥有声,玄烨在西暖阁看书,沉沉的大殿寂静无声,只有地下两只鎏金大鼎里焚着熏香,那淡白的烟丝丝缕缕,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的。玄烨正看得仔细,许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侧面看过去眉心微微攒在一起。玉芳默默取了一片海棠叶子香印置于鎏金螭兽香炉中,点燃之后,那雾白轻烟便带出了缕缕幽香,含蓄而不张扬,她知道他喜欢在如斯清幽中应对繁复国事。
玄烨放下手中的书,抬头见她的脸颊冻得通红,心疼地责怪道:“大冷天的出来做什么?也不怕伤了身子?”
玉芳冲一旁手执托盘的宫女招了招手,宫女便依言上前斟酒,杯是白璧无瑕的玉石,酒是清冽透彻的金黄。玄烨一摸那杯子还是温热的,凝神端详,轻轻地嗅了嗅,转而看向玉芳。
“是梅花酒。”玉芳说,“是用今冬新开的梅花酿成的,已经热好了,皇上解解乏暖暖胃,臣妾正巧有一事要和您商量。”
玄烨也有些困倦,便小抿了一口,只觉入口绵甜,味甘而不醉人,放下酒杯,将身子略微侧过了一点,问:“皇后有什么事儿要说?”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是除夕晚上在慈宁宫举行家宴,让冰月和成扬也一同来,借此大家都沾沾喜气。”玉芳的语气忽然结巴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羞憨,“另外……臣妾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玄烨听到这两个名字,顿默了片刻方笑道:“你安排便是了,不用回禀。对了,刚才说要宣布什么事?”
“皇上……您要做阿玛了。”玉芳的声音很小,红着脸紧张地绞着手帕,屏住呼吸等待玄烨的反应。
玄烨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似乎听到耳边有一声细碎的声响,可这并没有影响他将为人父的喜悦,握住玉芳的手有些错愕地问:“当真么?可怎么不见有太医来回复?”
“起初只是觉着症状有些相似,皇上近日又操劳国事,怕是让您空欢喜一场,便没敢张扬。”
“那可有让太医再仔细瞧瞧?”
玉芳红着脸点了点头,“太医说了是喜脉,早起已经回禀太皇太后了。”
“如此甚好,皇后一定要替朕生个阿哥。”玄烨龙颜大悦,适才的疲倦也一扫而光,将玉芳搂进怀里。玉芳紧紧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实,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为人妻为人母的喜悦。眼前的烛火晃动不息,一瞬间竟分不清是真是幻。
大年三十儿这天下午,日头暖融融地照着积了一冬的雪,以微微有了消融的意思。暖宜阁西边乃是大片松林,掩着青砖粉壁,那松树虽不甚粗,也总在二十余年上下,风过只听松涛滚滚如雷,大团大团的积雪从枝桠间落下来。宫里发来了帖子,明硕福晋也老早就备下了要送人的礼物,只等着下人们收拾好马车就可以出发了。
冰月也穿戴整齐,身着一袭浅粉色流彩暗花织锦宫装,袖口绣着几朵精致的紫莲,绣的栩栩若生,靠近一些仿佛可闻到那清新的莲香。外面披着一件大红色织金大氅,领口处和袖口处缝着白绒绒的火狐毛,既可以取暖又显得娇俏可爱。
已是快到酉时,夕阳反射在雪地上柔和的让人心旷神怡。从院子朝雅园里看去,正巧看到那几棵新移植的海棠树,虽然只是光秃秃的树枝,可积雪落在上面一簇簇的白色,倒像是清香的腊梅。偶尔吹过一丝冷风,便远远的将那树梢的雪花吹了过来,落在人的身上。
赏了良久的雪景,眼中微微晕眩,冰月这才转身向成扬道:“你本是好意为我移植了海棠过来,可惜下了雪反而还成了腊梅,看不出来了。”
成扬只是微笑着凝望她,伸手为她拨去落在发梢的雪片,却不小心将它拨到了她长长的睫毛上。冰月便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一串串回荡在这明镜的天空下,绯红的夕阳染红了苍蓝的天际,红色流云倒映在洁白的地面上,折射出柔和的颜色。
成扬看那被风吹落的雪花纷纷落在她的身上,落花美人,在落日的余晖中凝成一幅唯美温暖的画面,他的心软软的,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了她,只愿时光永远凝在这一刻,繁华无尽,再无所谓永恒与消逝。
大雪初晴,紫禁城的琉璃砖瓦,白玉雕栏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辉煌,使人生出一种敬慕之感,只觉不敢逼视。宫里每一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对那些平日里总是毕恭毕敬的奴才来说,除夕到正月这几天就是一年里最开心的日子,只要稍微长些眼色,就会得到比平时多很多倍的赏赐,因此他们一个个脚下都特别勤快,恨不得挨个主子都服侍一遍才好。
按照宫里的规矩,所有公主阿哥和有品级的福晋命妇们都陪着太皇太后在慈宁宫用膳,而皇帝则在金銮殿上大宴群臣。冰月和明硕福晋老早就赶到了慈宁宫里帮忙张罗,这次的家宴布置的格外隆重,到场的人里大多数都是冰月没有见过的,可虽说不认识,嘴里却都毫不吝啬地说着吉祥话儿。
因是家宴,孝庄的礼服华贵却不隆重,一身青色华服清清爽爽,纹饰简单大气,头发上只以玉妆饰,脸上也是素净妆容。孝庄并不十分美艳,许是捻多了佛经的缘故,有着一股淡淡的高华疏离的气度,令人见而折服。
冰月正在四下打量着酒宴的排场,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叫住了她,“靖王福晋,近来可好?”
回头一看那人正是欣贵妃,只见她着一身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裙,袖间的碎花娇娆迷人,紫色的云纹在裙摆环绕,披一件银丝素锦披风,眉间一点朱砂红,雍容华贵。
其实后来冰月有仔细想过,她之所以锒铛入狱,被宗人府调查,之后又稀里糊涂地嫁到靖王府,欣贵妃在中间可是没少出力,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不知道是该恨她还是谢她。正思量着,欣贵妃已经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笑的眉飞色舞,道:“昨儿还念叨着,怎么也不见靖王福晋进宫来坐坐,可别是有了婆家忘了娘家呢。”
冰月不动声色地缩回了手,退后两步施了个礼道:“谢娘娘记挂着,臣妇好得很。”
“臣妇?”欣贵妃一扬帕子,故作夸张道:“也是该这么称呼,咋一听本宫还有些不习惯呢。瞧你这气色,想是近来过的不错,那本宫也就放心多了。”
“多亏王爷照顾有加,府里虽不及宫里,可有夫君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冰月此生也算是无憾了。”冰月不卑不亢道:“不过娘娘您身居高位,想来是不会体悟到的。”
欣贵妃的笑意渐渐凝固,目光有些森然地飘向一旁。当初她想方设法将冰月送进宗人府大牢,就是希望她永远离开紫禁城,可这下反倒成就了她与成扬琴瑟和谐,总好过自己整日里独守空闺。
“这最好了,你们两夫妻小日子过得滋润,若能尽快生个一儿半女的,那可是再好不过了。”欣贵妃冷笑,轻轻抚了抚飞扬的鬓角,道:“咱们中宫这下子有了喜,今天你可要好好沾沾这福气,没准儿下一个就是你了。”
“什么喜?皇后娘娘怎么了?”
“你不知道么?皇后娘娘有了身孕,大家都说皇上要得个小阿哥了!”
冰月忽然感觉到心头被人狠狠锤了一下,好似有什么地方被掏空了。欣贵妃越说越来劲,“太皇太后高兴的不得了,要不今年怎么会请这么多人来呢?”
“那就好,若真是个小阿哥,也是咱们大清的福气。”冰月淡淡一笑,很快就理好了情绪。玉姐姐怀孕,自己应该是高兴的,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早一些来到也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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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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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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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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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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